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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南第一痴 (三两钱)



  楼清还未理清楚后面那句的意思,马儿已在季长风的指示下转入一条小道。

  那条路并不好走,小道一条,弯弯曲曲,越往里走越是险峻,像是走入山险,一侧石壁的怪石凹凸不平,树大草深,一侧崖高数十尺,还能听见水流叮咚的声音。

  “那些人...”楼清舔了舔因紧张而干涩的唇,问道。

  季长风的声音显得有些轻,中气不足似的,若是楼清回头,会发现他的脸色十分苍白:“夫人,他们不会活着。”

  言下之意楼清已明白,他是个教书先生,看不得草菅人命,可江湖有江湖的规矩,当时那些人以八对一的时候,也没想过要放他们两活命。

  楼清握住季长风扯着马缰的手,轻声道:“你没事已是大幸。”

  楼清并非冷血无情,也非自私自利,他明白一个规则,就知这规则里面是什么,要说难受,楼清是有,可若当时他在,他也不会求季长风放了他们,这样显得太矫情,季长风是这个规则里的人,一切交由他处置最好。

  季长风像是为了节省力气,之后一直未曾开口说话,他们一直快快慢慢走了几个时辰,才在日落前找到一间堪堪能委身的草屋。

  也不知是谁搭起的,在这荒山野岭里,说不上避世论不了隐居,但无论谁都好,总算让晚上的去处有了着落。

  季长风找了一些干柴,用火折子点亮,架起了火堆,才接过楼清的水囊猛灌了一口水。

  从客栈出来时走的匆忙,水还是早就备好的,吃食更是没有,季长风忍着一身不适,拾柴的时候顺带采了些野果,擦干净以后才交给楼清。

  现下的野果并不甜,外表也不可观,楼清咬了口,酸涩的厉害,这一口就让他苦了一张脸。

  这种苦很久未曾受过了,记忆早停顿在六年前,这一口将过去全引了上来。

  季长风在闭眼前见他眉头微蹙,不由愧疚道:“让你受苦了。”

  楼清摇了摇头,季长风没事,他什么苦都能受。

  “山里指不定有什么东西,你把这些药粉洒在周围。”季长风从包袱里拿了一瓶药出来,楼清依言接过,在他们周围洒了一圈。

  稍后,他回过头,发现季长风的唇色不对,那是一片苍白。

  这一看,才知季长风整个人都不对,似是很难受和虚弱,季长风侧躺在一堆由楼清铺下的茅草里,闭着眼,胸膛的起伏也不明显。

  楼清的心咯噔一下,思绪逐渐清晰,感知也慢慢回笼。

  血腥味,一路上萦在鼻尖的味道。

  “你受伤了。”

  季长风猛地睁开眼,见了楼清的脸色,也知瞒不下去了:“别担心。”

  他怎么能不担心?楼清颤颤巍巍的走了过来,跪在季长风面前,举止失措:“伤在哪?”

  季长风微不可闻的叹口气:“后背。”

  后背...楼清倏地咬紧了唇,他知道季长风为何会受伤了,他努力压制自己的声音和情绪:“我看看。”

  季长风起身,背对着楼清,将上衣小心翼翼的脱了下来。

  衣衫褪至腰间,那道为了保护他而落下的伤疤露了出来。

  从左肩蔓延到右肩下,一刀而落,将肩与肩透过背脊连了起来。

  楼清再忍不住,捂着嘴哭了出来。

  “哭什么?”季长风回过身,光着膀子将人搂进了怀里。

  “疼。”他声音嘶哑,指着自己心口的位置,哭的泣不成声。

  季长风顿时哑口无言,心中情绪万分,又是苦又是甜,像是被糖浆包裹了的山楂。

  从未有人指着心口对他说过这种话。

  季正林教他,宁可自己粉身碎骨,也要护住最爱的人。

  在遇见楼清前,季长风将这份心思放在家仇上,要护住许多人,他避免让自己受伤,即便是受伤了,伤口处理好就行了。

  可就在今日,在他们两者间,季长风选择了楼清,护他周全。

  城墙在这个字前溃不成军,瞬间分崩离析。

  楼清的嘴里还有野果的酸涩味,季长风脆弱的只能用亲吻来逃避,他有城墙,也有盔甲,可更有了弱点。

  楼清想抱他,又怕弄到他的伤口,只好撑着他的胸膛承受着。

  这个不同以往的吻,轻柔的让人苦涩。

  季长风以额头抵着他的额头,轻声道:“其实我好了很多,你的话是药,将我的痛都缓解了。”

  楼清一眨眼,又是一滴泪落下:“我给你上药。”

  季长风乖乖地将后背转回对着楼清。

  楼清吸了吸鼻子,挖了一小块透明的药膏,轻轻擦在伤口上,深怕自己大力一些,季长风就会痛的死去活来。

  “为了夫人受伤,这是光荣。”

  气氛诡异的静了,只有火烧过木柴发出的噼啪声,季长风默了默,他只是想转移注意力,没想到楼清会有这么深的自责。

  楼清一声不吭的上完药,裹了纱布,这一刻,楼清不知该不该怨庸医的‘先见之明’。

  “睡。”楼清双眼微红,言简意赅的命令道。

  季长风乖乖躺下,在楼清想要起身的那一瞬握住他的手,一把将他扯倒。

  “一起睡。”季长风阻止他想要起身的意图:“不抱着你我睡不着。”

  楼清的身子保持了一段时间的僵硬,才在季长风的怀里软了下来。

  他将脸埋在季长风的胸膛,听到他的心跳,才感觉安稳。

  可这一觉睡的并不安稳,楼清心中记挂,总是半梦半醒,又怕季长风再出意外,醒来之后要盯着季长风看许久才敢再次睡下。

  他第一次如此清醒的担惊受怕,不是后知后觉,而是直面而对。

  在意识到季长风受伤的那一刻,他的感知全面开放,所有的情绪一涌而上,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夜风穿着缝隙吹进,将楼清吹清醒了,他往火堆里添了些柴,这点光照亮了一间屋子,也在他们二人脸上斑驳着。

  火势渐大,楼清将季长风抱紧了些,以自己为这个舍命的人取暖。

  东方微露鱼肚白,两个风餐露宿了一夜的人还得受早上的凉气侵袭。

  火堆还是灭了,楼清无意识睡着后就再没添过柴,后半夜怎么过的,楼清是记不清楚了。

  两人整理了一下行头,重新上路。

  休息了一夜,马儿有了精神,脚程也快了。

  天光从亮到暗,又是日落,两人终于到了西南交界处的一座村子。

  这是个无名村,因在山里,不便行路,村里只有祖祖辈辈的人。

  端的是民风淳朴,热情好客。

  季长风在村长家入住,只因村长家是唯一一家有闲房的。

  季长风交了些碎银,村长推托几次后见实在推托不掉,很干脆的收下了。

  看着他们二人打太极的楼清:“...”

  季长风笑了笑道:“劳烦村长为我们准备些热水和吃食。”

  村长是个三十来岁的男人,一笑一口黄牙,纯善的很:“好哩。”

  “...”这一口流里流气是为何?

  村长走后,季长风坐到了床上,床板硬,只铺了一层棉,穷乡僻壤,他要求不多,连被子有些潮味他都忽略了。

  楼清走了过来:“先换药。”

  季长风没拒绝,主动脱了衣服,一回生二回稍熟,楼清此次的动作不像昨夜那样生疏了。

  刚把药换好,村长也进来喊人了。

  村长是喊他们去洗澡,楼清暗想,敢情是村长正好烧了热水,又正好被季长风一提,再正好刚好。

  不管如何,这一夜算是有了着落,不仅吃了热食,还洗了热水澡,当然,季长风有伤在身,只是简单清洗了下。

  房里只有一盏烛火,堪堪的照亮,火舌在蜡烛上跳跃,似乎下一瞬就熄了。

  沐浴之后带来的轻松不用言语,一身的疲劳都有所减轻,可楼清的心头还沉甸甸的。

  季长风正捏着他的手指把玩,注意到他的心不在焉,出声问道:“不习惯?”

  不习惯是当然...“本家的人...”经那一事后,楼清有些不敢面对‘意外’一词。

  “应是有所耽搁。”季长风的语气十分肯定。

  因这原因,楼清也渐渐放松了:“睡吧。”

  季长风把人往怀里带了带,这一动作习惯成自然,不做反而别扭。

  楼清以往都喜欢搭着他的腰睡,今时他受伤了,手一规矩人也规矩了,整个人睡成一条线,笔直笔直的。

  季长风知他心意,没说什么,搂着人睡了。

  夜半的村庄忽然迎来意外之客,马蹄声将静夜踏破,火把照亮一片天,也照亮了那群人。

  这群人一身劲装,眉宇却透着股文雅,仿佛风尘仆仆都没将其抖落。

  却见为首那人道:“去找户人家,弄些热食,暂避一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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