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称作恩欣的少女胡乱擦了擦眼泪,站起身来,继续推了轮椅向屋子走去,一路沉默,再无言语。
“……”男子也不再说话,颠簸间,又沾染了睡意。
“公子……”开门,进门,关门,少女轻手轻脚,屋子里暖暖的,睡意更浓,“要是倦了,去床上睡吧。”
“……”男子不掩困乏地笑了笑,摊开手来,手心里几瓣花瓣静静躺着。“这个,拿去放好。”
“恩。”少女小心拿了花瓣,放到枕边一个红木小盒子里,里面已积了一些,淡淡的,将屋外的梅香带到了屋内。
“恩欣……”男子掩下长长的睫毛,看着脚上的铁链微微出了会儿神,“你晚些再将此事告诉王爷,我想多睡一会儿。”
“好。”少女走来,将轮椅推到床边,小心翼翼扶起男子,服侍他躺下。
“别放心上,没什么的……”男子确是倦了,缓缓阖了眼睛,掩了剔透星辉,少女替他盖好被子时,男子已然睡着了。
少女站在床边静静地看着,直看得眼泪又一次纷纷落下。
诺大的一张床,男子靠着里侧侧卧着,蜷缩着身子,身后留了大块空余地方。
******
椭圆的铜镜,映着一张狰狞的脸。
她不同下人们一起住,为了方便照顾,紧挨着“翼景园”,王爷特地给她弄了间小屋子。
她叫恩欣。
而曾经,她是景王府里的婢女小鸢。
那一日的景象她还记得,红漆描金大门轰然关上,冷青翼跪在地上,眸子里一片散乱的迷茫,说不出的痛,看不穿的苦。她什么也帮不上,什么也做不了,依着姐姐的安排,离了景王府,在隐秘之处暂避风头。渐渐的才发现,那人一笑一语,百般温柔万般坚毅,早已入了眼,进了心,挥之不去。
后来关于那人的事,多多少少从姐姐处知道了一些。
她一直暗暗担忧,不显于色,直到几日前姐姐喝得酩酊大醉,宛如疯子。
“恩欣,莫无死了……哈哈,简直鬼扯!莫无怎么会死?!所有人都死了,我也不信那个黑不溜秋的木头会死!哈哈,骗谁呢!莫无,你骗谁呢?!”
莫无死了,冷青翼呢?
冷青翼活着,被带回了景王府,景王亲自为他挑选奴婢:要机灵的、细心的、丑的。
丑的。
压下铜镜,恩欣起身,算算时辰,公子该吃药了。
“翼景园”内,那人依旧睡着,同样的姿势,一点未变,僵硬得宛如死了。
“公子,吃药了。”虽是不忍,还是上前轻推那人,“我已让守卫带话给王爷了,过会儿大概要来。”
“……!”冷青翼一惊,醒了过来。总是这般惊醒的,每每愕然地望望四周,按着心口急喘几下,然后看着人,笑得莫名,“恩欣,是你……”
“是啊,公子做了好梦么?”恩欣将药瓶里的药倒出来,递给冷青翼。
“大概吧,我忘了。”冷青翼接了药,便吞了下去,笑着应道。
这两句对答,恩欣在心中默默数着,第七次了。
她每次这般的问,他每次这般的答,就好像她问完之后就忘了,他答完之后也忘了。
“公子,过去的事儿,你为何不问?”
“……问来的,不定是真的,又何必问呢……”
“那公子不会觉得怕么?什么都不知道……”
“……”
“公子?”
床上的人依旧带着淡淡的笑,微微阖上的眸子,轻轻浅浅的呼吸,安安静静地睡了。
这一日,景阳火急火燎地从皇城赶回府邸,御医们,人人自危,跪了一地。
“你们谁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这是为什么?
他的小翼,不但忘了所有的人和物,还忘了冷热疼痛,所有的感觉。
第八十三回:鸱鸮弄舌
“肖大人,公子睡了……”
“无碍,我喊醒他便是。”
“肖大人,奴婢受王爷之命照顾公子……”
“我又不会吃了他,你去忙吧,有什么事我去和王爷说。”
“可是……”
“可是什么?一个小小奴婢哪来的这么多话?让你怎么做就怎么做!”
“是……”
“你们两个在这里看着,我没出声,不许别人进来。”
“是。”
恩欣看着打开又关合的门,看着走进去的肖奕,还有守在门口的两个男人……
要忍耐,为了守在公子身侧,一定要忍耐。
公子……
******
肖奕穿着官服,一步步走入冷青翼的屋子,眯着眼打量四处的布置。
一九已过,这几日翰林院有些忙碌,分身乏术,却一直惦念着这里,今日乘着景阳入宫,算好了时辰过来,自然来者不善。
要说的话,要达到的目的,一切皆已在心中成形,他是肖奕,步步为营,事事算计,方才一路走到今时今日的高位。
不过,还不够,远远不够。
屋角的暖炉烧得正旺,肖奕提着桌上的半壶冷茶,缓缓踱步过去,茶壶倾斜,浇在烧红的碳上,滋滋作响,化为缕缕白烟,灭得干净。没了暖炉,屋子里渐渐冷了下来,肖奕也不着急,耐心地坐在凳子上等着,等到屋里与屋外的温度相差无几时,他笑着走到床侧,缓缓掀开被子,暖被散了热气被堆在床角,冷青翼孤零零的蜷缩模样一览无遗。
白色单薄的里衣,光赤的脚,还有脚上玄黑冰冷的铁链,连睡姿都这般招人怜悯疼爱,也难怪几个大男人不要命地争着抢着!
时间一分分过去,冷青翼的身子微微抖着,二九的天气,自是冷的,却没有醒。
“……”肖奕挑了挑眉,勾起了唇,看来传闻不假,定了定心神,伸出手来,轻轻推了推床上那人的肩膀,低低唤着:“冷公子,冷公子。”
“……”冷青翼身子一震,惊醒了过来,看着唤醒他的人并不识得,微微显得有些尴尬,再一看,自己竟是只穿着里衣,被子落在了床角,“怎么……”
“屋子里的暖炉灭了,冷公子还踢了被子,这大冷天的,也太不小心了。”肖奕笑了笑,拉过被子,替冷青翼盖好,被子已冷,盖着也不见得暖和,“这小丫鬟也太粗心了,到时候王爷回来,定要治罪才行。”
“还请大人莫要提及。”冷青翼拉拢了被子,不知冷,自然不是为了取暖,“劳烦大人取了床侧的外衣给在下,在下礼数不周,还请大人海涵。”
“……”肖奕始终笑得无懈可击,站起身子,应了声好,走到屏风边上,取了白色的外衣,正见一侧铜镜里映出自己,发丝整齐,头带官帽,面色红润,一脸欣喜,石青色官服,圆领对襟,前后一对飞禽,身段尽显,气势压人。再看那床上吃力地撑坐起来的人,面目苍白憔悴,黑发凌乱枯暗,颓败狼狈,哪里还有当初的公子风华。
“多谢大人。”接过外衣,冷青翼仔细穿好,最初稍许的慌乱早已不见了踪影,如今着了外衣,靠坐在床上,虽是按压着心口喘息不定,脸上却是淡笑有礼,“大人,请坐,请讲。”
不请自来,自是有话要讲。
六个字,字字清楚,请坐是礼,请讲是兵,先礼后兵,肖奕的笑容不禁有些僵硬。
并不似传闻那般……弱势。景王府里有他安插的人,早晚汇报情况,对于冷青翼的一举一动,他其实了若指掌,说失了知觉,说精神很差,说嗜睡少言,说恹恹不振……
“冷公子……不记得本官了?”肖奕拉了凳子,坐于床边,心思并不动摇,一肚子话慢慢说,“本官是新科状元,翰林院大学士肖奕。”
“肖大人,与在下往日里很熟稔么?”
“倒也不是。”
“……在下不记得了,实在抱歉。”
“本官是说,难道无人向冷公子提及在下么?”
“没有……或者提了,但在下疏忽,未能记得。”
该有的,都没有。
肖奕眯着眼,打量着冷青翼,心里止不住翻腾起不信。冷静、沉着、淡然、镇定,面上神色分毫不变,能看得出吃力,却看不出软弱,话语间虽是有礼,但却暗藏尖锐的刺,并不和善,更别说虚软。
他忍不住怀疑,冷青翼是不是真的失了记忆,或者,是不是真的不知道他是谁。
“冷公子,听说你醒来时,最该记得的王爷不记得,却记得另一人的名字?”肖奕细细打量着冷青翼的神色,想要捕捉到什么蛛丝马迹,“……莫无,是么?”
“……”冷青翼并不回避肖奕的打量,只是掩不住倦怠,轻轻笑道:“是。”
“王爷,可与冷公子说了莫无是谁?或者旁人为冷公子解惑?”肖奕继续问道。
“王爷说了,旁人未说。”冷青翼如实答道,声音弱了几分,嘴唇有些发紫,身子微微发颤,应是寒邪入侵,诱发了心疾。
“王爷说的,冷公子可信了?”肖奕哪管冷青翼什么病痛,这般模样反倒让他心中愉悦。
“……”冷青翼淡淡地看着肖奕,瞳光掩在睫毛下,看不清,不紧不慢地动了动唇,答了句:“不信。”
“不信?呵呵,本官知道真相,冷公子可想知晓?”肖奕顿时爽朗而笑,那番激动,根本毫不掩饰,“你说,这什么都不记得了,偏偏记得一人,该是如何深入骨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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