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少思惊疑地将剑举在手中,细细查看微微发蓝的剑身,靠近柄部约三寸的地方,刻着一行扭曲文字,大概是剑名。叶少思只会说部分西域话,文字基本不认识,对着看了一会,也没探出个所以然。
但这把剑,大概就是贺长风口中所允诺的的“为你寻一把更好的剑”,当日他问斩月剑的下落,事后倒没将贺长风得话挂在心上,没料到他居然真送来一把好剑。
这般平凡无奇的一把剑,竟然可以吹毛断发,只稍微催发内力,剑气横扫,野草顿时遭到齐齐腰斩。叶少思事半功倍,三两下开辟出一条新的小径,直通向河边。
他走到河边,此处流水平稳而清澈,却没有鱼的踪迹,心下感慨:“水至清则无鱼,古人诚不起我。”便蹲下身子,伸手入内,一阵清凉清沁五官肺腑,被晒得肿胀的头脑亦清凉不少。
两旁野草长得高大,挡去不少日光,清风徐徐,正好纳凉。
“叶律之——!”一阵高喊声传来。
他蓦然张开了双眼,回头看着远处的贺长风,回应道:“谢你的剑!士诚!”他到这时候,还不忘喊一下这个骂人的名字。
贺长风未上前,点头道:“你喜欢就好。之前山下有人送来一坛好酒,据说是中原所酿造,到时分一半与你喝。”
叶少思心下喜得几乎炸开,贺长风是知道他睹物思旧的,奈何西域与中原互通不深,能有中原美酒饮,管他是三钱一斤的竹叶青还是一块银锭一坛的女儿红,可算解了他的思乡之苦。
于此同时,他心中深处,亦隐隐浮出一层暗涌的或是痛楚或是难受的滋味,像一圈密密麻麻的铁丝,捆得他遍体生疼,透不过气来。
山河隔长路,路远绝容仪。叶少思啊叶少思,你莫要忘了初衷……
他心下一黯,默然不语,仰起头来,鞠了把水泼到脸上。
附近野鸟叫了两声,咿咿呀呀,像是失祜的啼血悲泣,河面亦泛起了丝丝波澜,水中日影顷刻破碎,荡起一层粼粼光芒,刺得晃眼,有甚么东西落入了水中,几乎瞬间被淹没了,悄然无声。
岂云无可匹,寸心终不移。
第24章 折情2
叶少思怔怔地望着水面,魂魄都似伴着那滴沉甸甸的眼泪,没入水中,心底挣扎成一片。
他似乎确实成了卑鄙小人,无尽的恐惧与惊怕几乎压得他弯不起腰。他…不能忘记的东西…到底还是……太多了。
叶少思垂下眼,湿漉漉的眉上沾着不少水,面容有些狼狈。他转过头遥遥对贺长风招了下手,喊道:“——贺长风!”
贺长风眼前一花,视野中的叶少思背影憔悴,瞬间跳入了河中!
他的心跳如擂鼓,似乎要从胸腔里蹦出来了,想也未想,冲至河边一并跳了下去。这处河面看似平稳,实则底下暗流湍急,他深知其中凶险,叶少思若死在里面…他若死了…他若死了……
只电光火石一瞬间,贺长风居然感到自己的心跳停止了。他脑海中那个想法几乎同时涌出来——
若是他死了…我……会难过。
他屏住气息,分离拨开重重水草,每一息都是如此难捱,将他揪作一团揉碎了五脏,焚火盖顶。
贺长风不知他此时的脸色有多可怕,他脑海中一阵阵发晕,一边找叶少思,一边想道:他会水吗?他会被冲到哪里去?他会卷进这底下的泥沙里么?
他浑然不觉自己身体在水中正一分分变得冰冷,他心头大震,慌乱无比地去找那道清瘦人影,却遍寻不得,一凛之下,竟是忘记了闭气,滚滚水流涌入口鼻,呛进肺叶之内。
河水之中,武学再高、水性再好,若吃了这许多水进去,也必定会碍手碍脚,无法发挥一身绝学。更何况贺长风常年在大漠之内行走,不善水性。贺长风苦笑一声,胸内氧气却是如箭似的,开弓不回头地倏然溜走了。
叶律之……在哪里?
贺长风眼睛犹然睁着,身子却使不上力气来,面对这千钧一发的濒死时刻,竟然只是淡淡想:“今日能和他一同死在这里,倒也不难过了。”
他张开嘴,最后发出了一声叫喊:“叶律之!”
水流的压迫感一丝丝强烈了起来,他手脚无力,即刻便要跌入河底,身子下沉之势无法逆转,已是精疲力竭。
这时,他的身体突然被一双肩膀扯了起来,将他用力推上去。那个人一言不发,贺长风在最后的清醒片刻,好似看到他脸上神色酸楚,又杂夹着一缕难以言喻的喜悦。
再次醒来,叶少思已经湿淋淋地蹲在他身边,冻得浑身发抖,手持着那把长剑,不解地道:“我下去摘莲藕,你却凑什么热闹?根本不通水性,恁害得我一把藕都未捞上来。”
他说话时楞眉横眼,睫毛轻扑,湿长的黑发垂到背后,自衣裳上却不断淌下透明的水,身上肩膀处还挂着两条水藻,模样颇为可笑。
贺长风摇头道:“我以为你要……”他一点即止,紧紧抿着嘴,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要举身赴清池?若跳水寻死,好歹也要把鞋脱掉。”叶少思的心思百转千回犹如九曲十八弯,轻轻一句话四两拨千斤地将贺长风的疑问推了下去:“这时节正该是莲蓬长得好的时候,我心想去挖些芡实煮粥,却被你破坏了性致。”
贺长风愧疚道:“我不知这水里长着莲蓬……”
你当然不可能知道,西域气候根本不适菡萏生长,连花都没有,又哪里来的莲蓬?叶少思心道。
但他自然不可能告诉贺长风真相,想到他拼死去寻自己,心肠一软,姿态亦软了几分,口中低声道:“算啦——你能来救我,我很高兴。”
贺长风支起身子,悬挂着的心终于放下,心有余悸地声音都微微颤了起来:“…还好你还在……”他一梗,几欲说不出话,嗓子都被堵住了。回想方才情形凶险异常,也不知怎么地,那时不加思考就随他跳了下去,现在却连说一句后怕的勇气都丧失殆尽。
叶少思身体一颤,被冷风吹得打了个喷嚏,随即瑟缩地靠近他的身体,安慰他道:“放心吧,我不会让你再这般不要命地随我跳下去了。”
他眼睛似乎是在笑,却泛着淡淡的水光,贺长风久撑着的力气迅速溃散,心间气血流转,扑地吐出一口鲜血,面色倒似生过大病般白得煞人,连安抚叶少思的话都来不及说,晕了过去。
叶少思抚摸他的脊背,大梦初醒地敛起笑容,目光转至贺长风腰间的桃花,轻轻地道:“我不会让你再这般不要命地随我跳下去了……我这人一无是处,有什么可值得的呢?”
他有些阴冷地打了个寒颤,失笑地自语道:“我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叶律之啊,你怎么能有这般的妇人之仁呢。”
他的心内似乎有另一个声音,在否定他:“不!你错了,你这么做,只是为了更好地报当日之仇!”
两种声音交错争吵,叶少思头痛欲裂,木然望着天空,云卷云舒,放眼天下,竟无一人可以给他一个答案。
不知过了多久,贺长风终于睁开眼睛,天色已暗,肃杀的风呼啸卷过此地,几乎将野草吹倒。叶少思捻着一叶草送至唇边,呜呜吹奏,调子千奇百怪,难听得很。
他下意识擦了擦嘴角,借着月光一看,没发现血迹,心道必是叶少思所为,原本只冰山一角的欣喜渐渐占满了整颗心脏,平生从未如此之舒畅,觉得通体的经脉都如走了一个大周天,当真比以往练就的任何功夫都还要好上许多。
叶少思扔掉那叶草,道:“你胸腔内好像遭到水的压迫,虽然排出了水,还是有些不太对劲,才会晕过去。不过应该不要紧,死不了的。”
贺长风嗯了一声,并未多问,反倒很不上心地释然道:“没什么事。”
叶少思微微圆润的下巴一样,矜贵地侧目道:“你送我的剑很不错,多谢。”
贺长风淡淡道:“你我之间,不必言谢。那把剑,和我教你的斩月剑发一样,不要轻易示于人前。”
叶少思点头道:“记下了。既然你有诺必应,倒是何时请我喝那坛自中原远道而来的酒?”
“三日后如何?”贺长风伸出三根手指:“我这几日杂事缠身,难以分神,不能大醉乘兴。待事毕,恰好可以借酒消愁。”
叶少思猜忖他大概被千白鹤使了绊子,心下咯噔一声,追问:“又是她么?我不着急。不如定七日之后,三日未免太快了些。”
见他额头微皱,贺长风双眼不可避免地染上笑意:“不是她。师父听说关外近来不怎么太平,叫我到时候去那里看一看。本来早该去的,我一直分.身无术,便拖到现在。谁想又暗生枝节,得处理下之前的事。”
叶少思眉毛紧紧拧住了:“那你打算何时去关外?”关外中原人若是闹事,想必也够拖住他一段时间。
贺长风道:“还未确定…”他神思悠悠,似乎面容也柔和了几分,遽然又布满阴桀,喜忧参半地叹了口气:“你独自在无情岭上,我却是不太放心…我在风……”
他恍惚之间,险些脱口而出心中所想,方吐出半句话,便知失言,立刻不说,手心却满是冷汗,暗暗道,幸好风声甚大,他怕是未听见后面几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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