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遇到迅猛危险和恐怖的时候从来不会吓出声音,这次也一样。几乎是朝前瞪着眼睛,抓着丁香的衣服向后仰倒下去。周围的路人都吓了一跳,惊呼着围观过来。
叶从心大概仰倒到与地面成75度夹角的时候停住了。丁香敏捷地拉住了她的双手将她拽了回来,也不知是她太用力还是叶从心的腿被吓软了,她直接被丁香接在怀里。她愣了愣,意识到虚惊一场的时候,将脸埋在丁香的颈窝,贪婪地呼吸着她那洗衣皂混合着水果味香水的味道——安定的功效。
丁香大笑着抱着她,半天不松手,半天笑不停。她们根本不需要顾忌任何人的目光,因为没人会猜疑她们的关系,女孩子之间这样的举动实属正常。大家也在跟着丁香一起笑,看喷泉的人够多,差点落在喷泉池里,被喷泉顶上天的人这还是头一个。
叶从心在丁香颈窝里闷闷地说:“你猜我现在在尴尬什么?”
“什么?”
叶从心把着丁香的手,慢慢移动到自己的屁股上,那里湿漉漉的,一按能出一汪水,正是她向后仰倒时,半人高的水柱像喷水枪一样关爱到她的地方。这地方也巧了,刚好是两腿间,延伸到半个屁股蛋和一部分大腿根的部位。丁香笑得更欢了:“这也太像大姨妈井喷了吧!”
……
将裤子晾起来之后,叶从心接到了陈秋糖的电话。今天是她的夜不归宿日,这孩子应该是知道的,没理由来电话。陈秋糖的声音不如平时有底气,她说杨程程走了,她今天的学习任务完成得很好,数学题只错了一个,英语句子居然也写对了。
叶从心夸了她两句,心想这孩子到底想说啥?
目前,陈秋糖正在为了能够考上家附近的第二实验中学而努力学习,目标是数学实验班。为此,杨程程只要下班后有时间,就会来叶从心家中辅导她学习,一直到休息时间才离开。陈秋糖一开始是不开心的,她和叶从心相处久了倒是张口也能白话些“权利义务”的字眼。
她说,她在上网查了一下,受教育权是公民的权利也是义务,监护人在这方面有负责的义务,为什么要已经在学校日理万机的杨程程来担?杨程程觉得这孩子突然能说出这么666的话,以后前途光辉得很,殊不知这是网友回复她的话,为了能流畅地背出来,她准备了好久呢。
陈秋糖在电话里说:“老姑,我有点肚子疼。”
“有点?”
“嗯……”
叶从心看了看床上的丁香,大概能知道这孩子在作什么妖,“你那么厉害那么爱逞强,‘有点’疼的时候不会给我打电话的吧?其实你肚子不疼,就是想让我回家。”
“不是!我疼!”
“噫,疼起来说话还这么有底气。”
陈秋糖喘着粗气,说不出话来。
“疼的话自己吃点药,家里有药。但是甜甜,原谅我不能相信你,因为你平时的举动让我不得不怀疑你是为了破坏我和丁香的生活。”
“你就是不回来管我是不是!”
“是。”
“你会后悔的!”
叶从心皱皱眉,挂了电话。还什么“你会后悔的”,她是不是最近偷懒看多了动画片……
“你要不要回去看看?”丁香披上衣服起来,有点担心。
叶从心扯了她的衣服扔到一边,“她壮如牛,放心吧。”
陈秋糖没有再打过来——这正好从侧面说明她的判断是正确的。
第二天早上,叶从心把丁香送回学校后回了一趟家。已经过了九点,家里却到处拉着窗帘,很暗。陈秋糖没有出来迎接她,也没有隔空骂她不负责任。叶从心环视了一下极少见地没有被收拾整齐的客厅,愣了愣,然后扔了挎包冲进陈秋糖的房间里。
陈秋糖还穿着T恤和仔裤,随随便便地蜷缩在床上,半趴着。她没有盖被子,只是将被子团成一团塞在肚子下面,闭着眼,一动不动。
叶从心腿有点软,愣了愣,颤抖着双手上前去,在她的脸上轻轻拍了两下,“甜甜?”
陈秋糖的脑袋轻轻地随之摇摆,并没有睁开眼。
“甜甜!你活着吗!”叶从心听见了自己略带沙哑的声音,那声音很陌生,比她自己的声音高几个调。
陈秋糖的脑袋这才动了动,没有起身,皱着眉睁看眼望着她:“你傻了吧。”说完又闭上了眼睛。叶从心这才看见她额头上的汗珠。她是为什么会问出那样智障的问题的呢?
叶从心手足无措,过去碰了碰她的额头,手上传来的热度将她吓了一跳。
越是平时活蹦乱跳不爱生病的人,生气病来越是吓人。
上一次体会到如此强烈的内疚感是什么时候了呢?她蹲下来轻声说:“甜甜,我带你去医院。”
陈秋糖摇摇头,吐着气声说:“用不着。”
叶从心便听她的了。她从来不喜欢逼着别人做事,即便是关心也一样,强行灌输的关心总感觉很尴尬。
如果不去医院,该如何照顾一个生病的孩子?她询问陈秋糖哪里不舒服,后者只是摇头。叶从心只好先用有些发凉的矿泉水喂她吃了退烧药。凉水滚进陈秋糖的胃里,她额角抽了抽,却什么都没说。
叶从心去厨房给孩子烧水,烧到一半的时候,只见陈秋糖从卧室里跌跌撞撞地扶墙跑出来,腰弯得像一只煮熟的虾。她跑进卫生间,伏在马桶上吐了个天旋地转,吐完之后坐在卫生间的地上起不来。叶从心这才真正害怕起来,终于还是带她去了医院。
第37章 请将我挂在胸前
陈秋糖是急性肠胃炎, 她已经上吐下泻了一整晚,因为一直仗着身体强健想要自己扛过来,所以耽搁了太久。医生看着化验单表示奇怪:“这孩子早就该送医院来了。都脱水脱成这样子了,再晚来一步没准能休克, 您是她的家长?怎么现在才送孩子就医啊?”
叶从心笑了笑搪塞过去。
根据陈秋糖的病情,医生大笔一挥直接让她输液,先输四大袋子消炎药和生理盐水, 不够再加。叶从心这是第一次作为病人的陪护来到医院,深觉陪护病人是一件顶无聊且艰难的事。她要为陈秋糖找到空床位,看着她睡下,时刻注意着药液的剩余量。医院人多而杂, 陈秋糖皱着眉睡在过道里的简易病床上, 她一秒钟都走不开。
算了下时间,如果只输四袋子还好, 若之后再增加, 那么她是肯定要错过协会的聚会了。要不, 把杨程程拖来背锅?不行啊, 她之前请假太多, 再逃班会被主任批死的。
陈秋糖沉入睡眠, 不久,额头开始渗出细汗,她皱着眉,脑袋和手脚不时动弹,看上去是在做噩梦。叶从心托着腮看着她, 没有为她擦汗也没有握着她的手,而是认真地辨析她的梦话来取乐。
奇怪的是,她听到这孩子居然在梦中叫爸爸。因为没有爸爸,所以在梦里给自己造了个爸爸?
继续听,便越来越清晰。叶从心听到她说:“爸,你滚!别打我妈!别打我!我不去!爸,我不去哭丧!”
叶从心确认了一下自己听到的没有错,然后花了半晌来消化。如果这梦话真的意味着什么,那么……
怎么可能呢。叶从心相信,这只是陈秋糖在梦中的思维错乱罢了。如果真的有那么可怕,倒还好了,她便能够将这拖油瓶还给陈大。
她给丁香打了个电话报告情况,挂了电话一转身,便看见陈秋糖醒过来了,躺在床上微微仰着头,睁着大眼睛看着她。她这个姿势眼里的叶从心应该是上下颠倒的。陈秋糖哑着嗓子开口:“你下午有活动。”
“嗯。”叶从心把矿泉水盖子拧开凑到她嘴边——这是她有史以来第一次如此伺候人。然而陈秋糖依然在反胃,根本喝不下去。脱水过多的症状便是看见什么都反胃,喝水都能吐,把胃酸都吐得干干净净。她的液看来还输得很不到位呢。
陈秋糖呆呆地望着医院走廊的天花板说:“中午了,老姑,你饿不饿?”
“嗯,饿了。”
陈秋糖皱皱眉,“我不困了,你回家吧。”
“我回家干什么?”
“你不是饿了么?冰箱里有点鱼。反正你就那么小的胃,每天吃猫食似的,够你吃的。你再帮我喂喂大花,它昨天晚上被我吓坏了。”
叶从心看着她蜡黄蜡黄的脸,手腕处血管沿途发红,那是极少生病的人对输液针头的某种过敏反应。她心里稍微有点难过,但说不上来难过的原因。
旁边的一个病床上躺着一个更小的男孩,男孩的父亲和奶奶守在孩子身边,满脸疲惫。他们听到陈秋糖这边的对话,都好奇地瞧过来。那目光显然在说:真是个懂事的乖孩子。相比之下,守着孩子的大人却面无表情,在思考着什么。
叶从心在思考她应不应该扔下她回家吃饭。十秒钟的思考后,她决定了:应该。当她从容离开的时候,旁边那一家子人目瞪口呆地望着她。所有的病号,即便是青壮年,身边都有人陪。陈秋糖孤单一人坐在病床上望着叶从心背影的样子,竟像一副讽刺画。
……
喂大花的时候,叶从心后知后觉地想明白了,陈秋糖为什么要建议她回家吃饭。因为那孩子是知道自己的懒散的——没人照顾的话就喜欢随便下馆子。为了不让她吃到地沟油,陈秋糖已经连家里冰箱第几层有鱼,要热几分钟都明白告诉他了。真是用心良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