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停留在了倾言身上,后者便知道,他指的是去严国王陵盗取歧石的事。
王陵被盗,自然严国群情激愤,他们只要做出是别国细作为了破坏条约刻意而为的假象,就能够颠覆时局。
高明,真是高明。
薛无华在事后曾经悄悄问过俞景年,楚九歌是不是已经恢复记忆了,否则怎会如此多谋?
不想,俞景年竟然回答说:“那是他的本性,他本就是这世间最智慧的人。”
计划一定下,一行四人便启程去往严国,倾言与薛无华共骑一匹马,俞景年有些担心的望着楚九歌:“一个人骑马,没问题吗?”
“就算不行也要去学,否则以后连逃命的机会都没有了。”
有时候,俞景年还真是担心楚九歌的性子,总感觉,迟早有一天他要被自己的冲动害死,可对此也无能为力。楚九歌曾经说过,“在百姓的利益面前,生死均可以置之度外,可问题是,我保护的究竟是一群怎样的人?”
说出这话的时候,楚九歌正面临要被卫国百姓烧死的危险,因为他,南君恣睢才准备攻打卫国,因为他,不向卫王献计拯救他们脱离战火。
“我做不到。我若是真的能够阻止战争,又怎会坐视不理?”
楚九歌的一片丹心,被卫国百姓当做了阴谋诡计,他们决意除掉楚九歌,以保自身安全。
即使是君王也难敌众口,甚至大臣中也有支持杀掉楚九歌的,卫王无可奈何,为了稳定国内的局势对抗外敌,只有处死楚九歌。
临刑前的最后一晚,俞景年见到了楚九歌,那喜欢浓妆艳抹的人终于不再是一副冷漠而高高在上的样子,侧卧在软榻上,自斟自饮,见有人来了,也不管是谁,便凑过去问道:“我真的做错了吗?”
俞景年不知道该如何作答,鼻息间尽是楚九歌身上酒香沉醉的味道和桃花的香气。他抬手将醉醺醺的楚九歌拦腰抱起,放回榻上,沉沉欲睡的人拉住他的领子,将他凑到自己面前,轻笑一声,缓缓道:“我不会死……”
“什么?”
楚九歌东倒西歪的坐起身,指着地上的占星图,笑的歇斯底里:“我不会死,天晟十八年我才会死,自杀,哈哈哈……”
俞景年听得莫名其妙,全当是一个醉鬼的疯言疯语。心中想着明日这人就要被大火烧死,心中也起了怜意,将人再次推倒在榻上,盖严了被子。
楚九歌不安分的将手挣出被子,一把搂住了俞景年的脖子,将人拉近自己,下一秒竟然痛哭流涕:“恣睢!你这个混蛋……我永远也不原谅你,永远不……”
结果,当晚卫王便下了赦令,传说是南君恣睢施压,楚九歌生是南国人,死是南国魂,即使处死,也只有他这南国的君主才有权力杀他。
楚九歌的预言成了真,也就是从那晚开始,俞景年才真正的爱上了楚九歌。
是爱上了冷艳国师的反差之美?还是怜惜他的痛苦与无辜?俞景年不知道。
可他能够感受到楚九歌内心深深的无奈,知道的太多终归不是好使,颠沛流离也使得他早已心疲身乏,却依旧苟且偷生,他不知道其中的原由,但他知道,这不是楚九歌自愿的。
“我的师父是谁?”骑上马背的楚九歌突然开口问道,“我总不可能是出生的时候就知道了这些事情的吧。”
“或许。”俞景年笑答,“关于你知识的来源,一直都是个未解之谜,有人说你是像孔圣那般,向很多人拜师,集百家之长,造就了现在的你。不过也有一些人不认同,毕竟你才这么年轻,若是拜了那么多师父,一定到现在都没有出师的。”
楚九歌不屑的笑笑:“有传言还说我知道长生的秘诀,怎么就没人认为我是个千年老妖?”
本是句玩笑话,可话一出口,就连楚九歌自己也有些震惊。谁说不是呢?虽然听起来有些匪夷所思,可谁能保证真的没有这种可能?彭祖不就活了八百多岁。
相比之下,倾言就显得冷静多了,他缩在薛无华的斗篷中昏昏欲睡,听了这话,便答道:“或许你可以从古琴中找到的那几本古书上找到答案。”
楚九歌从怀中掏出那几本有些破损的古书,说道:“的确如此,可古琴明显不利于保存古籍,上面的字都已经模糊不清了,真的很难找到什么线索。”
“这么说来,关于风水方面的知识你也都不记得了?”倾言立刻问道,不安的看了身后的薛无华一眼,后者不明所以的望了俞景年一眼,对方也表示听不懂他们的对话。
“严国先王的王陵很隐蔽,参与建造的工匠都被灭口,恐怕没有他的指引,我们找不到……”
楚九歌倒是不怎么在意这个,“车到山前必有路,走一步算一步,到了严国在想办法也来得及。”
说着,楚九歌又从包袱里拿出了一叠古书,“这是我在已故琴师的房间里找到的,就在墙上的那幅仕女图后面。这上面绘制了星象图,还记载了奇门八算与风水玄学的秘籍,我想如果看懂了,一定会有帮助的。”
楚九歌并不指望自己能够全部读懂,只是有种侥幸心理,暗暗期待自己受到书中词汇语句的刺激,能够恢复记忆。
“怕吗?”俞景年悄悄问道。
楚九歌苦笑:“怕?有什么是比活着更痛苦的?”
忍辱负重,苟且偷生。
第10章 ·第十章·抽丝剥茧断真情
薛无华先前为了购置玉器而到过严国,带回了一只翡翠镯子,现在戴在倾言的手腕上。对于这热恋中的二人,楚九歌与俞景年都选择视而不见。
旅途是枯燥乏味的,四人驭马,一言不发。
途经的驿站大多已经客满,“看来天下真是要大乱,已经有别国百姓逃进楚国了。”
无奈,四人找不到住处,只好在树林里生火休息。倾言弹着楚九歌的古琴,而后者照着火光在仔细阅读那几本古书,无人言语。
这样令人恐惧的沉默使得薛无华十分难受,于是他便凑到俞景年身边,从口袋中取出一个烟袋荷包,小声的问道:“失忆可以戒烟么?”
俞景年耸耸肩,表示他并不知道,只是呆愣愣的望着不远处专心研读古籍的楚九歌。薛无华一开始还没看懂,可没过一会就后知后觉的发现了不对劲。
原来在七八年前,俞景年就已经爱上了楚九歌,只是他从不表现出来而已。楚九歌何等聪明,他又怎么可能不知道俞景年对他的心思?可他就装作一副与世无争,岁月静好的样子,到底是感觉俞景年配不上他,还是……
想明白了这一切,薛无华突然觉得事情复杂了许多,不管多么简单的事情,只要与感情扯上关系,总要发生点流血事件,尤其是像他们这种身份显赫的人。
“以前的你,就没想过直接告诉他?”
“什么?”问出口之后,俞景年才唤回自己的意识,清楚了薛无华在说什么之后,淡淡回答了一句:“不想。”
“为什么!这种时期的感情才更需要珍惜啊。”
“你不懂。”俞景年接过薛无华手中的烟袋,朝空中抛起,又接住,表面上说的云淡风轻,可心中的落寞却是掩盖不住的。“他爱的人,是南君恣睢。”
短短不到十个字的一句话,却让薛无华有如当头一棒。
不是简简单单的一面之词就能证明什么,但有些事,甚至不需要去证明,就能让人深信不疑。
这种事,通常是两个极端,真理,与谣言。
“你是怎么知道的?”
“醉酒的他亲口说的,人们常说,酒后吐真言。”
“那我们有必要把性命交在一个有可能是细作的别国人身上吗?”薛无华直到现在才意识到,他们早就命悬一线,从八年前开始。
“兄弟,相信我,他离开恣睢是有原因的,我们不能因为他的过去就否定他的未来。他忠心耿耿为卫王服务了两年,却只得到细作常凌歌的伤害,这难道还不足以让我们相信他吗?”
薛无华笑着摇摇头,“让我相信一个人没那么容易,除非他与我信任的人有直系的关系。”
闻言,俞景年笑了出来,伸手拍拍薛无华的肩膀,“老哥,你这是在逼婚。”
二人相视大笑,琴声停止,倾言走到他们身边坐下,朝薛无华诉苦:“我真是和琴师没法比,才弹了一会儿,手指就痛的要命。”
薛无华看着那纤细而红肿的指尖很是心疼,轻轻的吹着凉气,随后将破了皮的手指含进口中。
俞景年受不了这腻歪的两人,只好起身去看看楚九歌的情况,“怎么样,想起什么了么?”
“哪儿有那么容易,不过,也总算找到点线索了,你有严国的地图吗?”
俞景年摇摇头,随即回头说道:“无华,我需要严国地图。”
薛无华显然是被俞景年打扰了,显得有些不悦,从衣服里翻了半天,将一张牛皮扔了过去,俞景年眼疾手快的接住,小声对楚九歌说:“或许我们该给他们让出一点空间。”
楚九歌点头,欣然应允,起身伸了个懒腰,接过俞景年手中的地图:“我们也应该休息了。”
“什么?”
“各自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