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化风点头,随即答道:“即使如此,我们还是不能轻易找到王陵的所在,所幸王室的陵墓都要选在风水极好的地方,王上曾给过我一张绘制了严国山川地形的草图,上面标记了王陵的位置,是通过星宿与地形判断出的。至于这张图……”沈化风回头望了楚九歌一眼,艰难说道:“是楚九歌离开前所画的……”
此话一出,楚九歌立刻对自己产生了怀疑,难道说,当初他并不是被动离开恣睢,而是心甘情愿将一切都安排好才去往卫国的吗……
怎么可能……难道这真的是他在饮下忘川水之前所设下的局?
楚九歌内心的动摇全部都被沈化风看在眼里,他虽然也不了解这位曾经身任南国国师的人究竟经历过什么,做了些什么,忘记了什么,可恣睢和众人的态度都显出这个人并不简单。他究竟……
沈化风也是个头脑精明的人,虽然平时不声不响,但心里装满了计谋,比不上楚九歌的睿智,及不过俞景年与薛无华的勇猛,可沈化风离开姬国,抛弃了公子寒的身份后,一步一个血脚印走到今天的位置,总有他的过人之处。
恣睢何等机智,他会重用沈化风总有他的道理,即使在丧失理智的时候会受奸佞左右,但他还是给自己树立了最坚实的亲信,一个永远也不会背叛他的亲信。
“你要忠心辅佐他,无论遇到何事都要对他不离不弃……”楚九歌不知何时早已泪流满面,而他自己也不清楚,究竟为何会泪流不止。
“九歌公子?”
俞景年上前,替楚九歌拭去了脸上的泪水,将他抱在怀里,试图轻抚他的后背来安慰他。
“常凌歌……常凌歌迟早还会回来,你要尽力阻止恣睢……不要让他向楚国开战……”
第19章 ·第十九章·西风云横雁南飞
楚九歌的忠告,沈化风全部记在了心里,他离去后,众人草草解决了晚饭,便各怀心事的入眠了。
翌日,逄三娘登门拜访,带来了一些旧时楚九歌曾用过的物件,期待楚九歌能够回忆起什么。
“玉箫,琵琶,狐裘,棋盘,看来九歌公子当真是名不虚传的才子。机智如您逄三娘,不知是否能给我们指条明路呢?”俞景年斟满逄三娘面前的茶盏,丝毫不隐瞒他的意图。
他是武将,本就一根肠子通到底,也不打算拐弯抹角,毕竟身陷迷局,所作所为尽在他人掌控之中,究竟谁人能够相信,他也无从得知,索性,便由着他自己吧。
逄三娘叹着气,接过了那杯热茶,轻抿,再次叹气。“我又能给你们指什么路呢?现在的我和二十年前的我并没有区别,我还是救不了九歌公子,对此也无能为力……”
“但你一定知道,相爷身处何方。”
逄三娘闻言浑身一颤,丝毫不掩盖她的震惊,甚至失手将茶杯滑落在地。逄三娘连忙伸手去捡那瓷器的碎片,却被薛无华的手打断。
“三娘不必如此,这等粗活怎能让您来做呢?”
“相爷已经死了,你们还打算怎样?”
“楚九歌当年也死了,现在却好好的活在我们面前,这话应当我们问您,您还打算怎样?”俞景年的神色突变,眼神凌厉,盯着逄三娘,似乎要她深吞活剥一般。
逄三娘虽然聪明过人,可到底还是个女子,碰上了俞景年与薛无华这等本是武将,却不幸被灭国的亡命徒,心里也是恐惧,深怕一个不小心就会被虐杀。
当国家大义与个人利益相斥之时,多数人会选择前者,可当重要机密与身家性命相斥之时,却有少数人选择后者。
逄三娘也不例外,她虽然害怕相爷的秘密被发现,可说到底,还是有私心的,死人与活人比起来,究竟孰轻孰重呢?
“我无可奉告……但是我可以告诉你们,常凌歌,是我的儿子……”
此话一出,震惊四座。
就连偶然来探访的南君恣睢和沈化风也吓了一跳。
这也正中逄三娘的计策,她就是为了转移众人的注意力,才说出如此惊天的秘密。
“三娘,你可知欺君之罪的后果?”恣睢笑问,背着双手跨进门槛,轻轻撩起衣服下摆,坐在了桌旁。
沈化风朝俞景年点了点头,示意他现在的恣睢正处于温和的人格,不必太过担心。
“我不必知道后果,因为我并没有欺君。”逄三娘也是风云女子,临危不乱。“常凌歌的确是我的儿子,只不过我无法掌控他,早在二十年前,他就与我断绝了关系。”
恣睢的手指轻轻叩着桌面,“可孤记得,常凌歌他是与九歌公子同一时期离开南国的,虽说孤从未怀疑过你,没有调查过你,可你到了今天才说出常凌歌是你儿子的事实,不免让孤太过失望。”
“臣女有罪,并不是有意欺瞒王上。”逄三娘立刻起身,跪在了地上,乞求恣睢的原谅,不由得泪流满面。“可是凌歌这孩子,我根本不知道他究竟是向着哪方的,也不敢禀告王上。臣女有私心,因为他是我的儿子啊……”
恣睢本就没想过于为难逄三娘,念在她过去对南国做出的贡献,和忠心耿耿服侍自己多年,恣睢一挥手,命逄三娘平身。“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三娘,你还是去面壁三月吧。”
于是,逄三娘这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也被恣睢隔离起来,俞景年真的感觉有些孤立无援。好在恣睢现在的态度还算平和,不然更加难办。
“小九怎么样了?”恣睢问道,俞景年答:
“第四天,在渐渐恢复,指尖已经能动了。”
恣睢起身,低头看了看俞景年和薛无华,淡淡道:“化风,你留下照顾小九和公子羽,你们两个跟孤进宫。”
俞景年和薛无华本来还在心里念叨,这恣睢不带楚九歌进宫,为什么偏偏要见他们呢?有话要说是肯定的,可是,要说什么呢?
俞景年是真的想不出恣睢要召见他们究竟是何目的,可现在他们处于这种孤立无援的状态,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孤手下有四支大军,主管后方军饷补充的,由化风掌管,孤亲自带领主管进攻的首军,至于左翼和右翼,孤打算交给你们。”恣睢一脸轻松的走在街上,背着双手,大步上前,路上有巡逻的军队会向他跪拜,而他也只是一笑而过。
“你怎么可以如此信任我们?”薛无华问道,“我们可是仇人,你凭什么认为我们不会反你?仅仅因为公子音在你手中?”
恣睢哈哈大笑,并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你们看,南国的王都临安如此繁华,这是在我父王在位时所没有的盛景,孤弑父取得王位,却失了民心,这在常人眼里是得不偿失,可孤却有着将王都变成皇都的野心,也确实付出了实践,用实力再次争取了民心。”
“你说这些,究竟想说明什么?”
恣睢依旧大步流星走在前面,头都没有歪一下,轻声说道:“卫国,是你们的卫王拱手让给孤的。”
俞景年和薛无华迅速对望一眼,随即大笑出声,这等笑话,真是……一点也不好笑。
听他们二人笑的尴尬,恣睢也没有嘲讽他们,只是默不作声的进了宫门,伸手一指西北的方向,“公子音在北阁,你们可以去找他。”
话音未落,就只剩下了背影,留下俞景年和薛无华二人面面相觑。
循着宫人的指引,二人艰难的找到了北阁,还没等进院,就听见一阵讨喜的孩童笑声,二人心里又是疑惑不解。走近了,才见一个半大孩子抱着球,一头扑进了白衣男子的怀里。
而那男子,他们都熟悉的很。
卫国公子音。
俞景年和薛无华在院门外望着这景象许久,也没敢相信,甚至都不敢上前去确认。
公子音觉着时候不早了,抱起孩子,本想回房休息,正好撇见了门外的两人,痛苦的记忆一下子涌现出来,差点让他失手丢了孩子。
“景年……无华……”
俞景年和薛无华见了此情此景,对望一眼,立刻大步上前去看公子音的状况,薛无华本想接过公子音怀中的孩子,不想那孩子竟然大哭起来,公子音也显得有些手足无措,立刻晃起身子,哄着孩子安静下来。
“公子……”
公子音勉强的笑笑,“国都亡了,哪儿还有公子呢?就叫我卫音吧……”
“可是……”
“我知道你想说卫国王室世代姓戚,可卫国在我这一代被灭了国,选择以国为姓,也不过是我这个可悲的亡国奴一点心理安慰罢了。”
公子音吃力的哄着孩子入睡,将他带入房内盖好被子,才坐下来和二人对谈。
他们有着太多要说的话,分别之后的日日夜夜都在想着重逢之时要如何开口,可当这一刻真的到来的时候,竟然哑然失声。
“那孩子……”俞景年艰难的找了一个切入点,却没能把话问完。
“是南君恣睢交给我抚养的,他是九歌的儿子……”
卫音在沦为阶下囚的这六年里,早已消瘦的不复当年之态,每当想起自己的公子变成了这副模样,薛无华就痛苦的想要哭出来发泄。
俞景年的喉结上下滚动,见了卫音这样子,也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比起其他的事,想来谈及楚九歌的话,还能令卫音打起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