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歌有救了吗?”倾言斗胆问道。
“是死是生全看造化,在服用了蛟骨藻以后的三十日里,也有人会死于那种特殊的药效。”恣睢看似说的波澜不惊,实则内心暗潮涌动。
“你来救他总不可能是无偿的,你有什么目的?”薛无华自始至终对恣睢都没什么好感,逼问道:“多年前你把他伤到离你而去,如今却又来给他救命稻草,你究竟是何居心?”
“无华!”俞景年大喝一声,用眼神示意薛无华不要继续说下去,不想恣睢竟然大笑,拍了几下手,缓缓走到长凳前,一掀衣服下摆,坐在了木椅上,神色毫无怒意。
“说的好,孤救他,不过是威逼你们招降。六年前孤没有杀你们,就是因为当年,楚九歌还在南国的时候曾夜观天象窥得天机,孤将会招降到不可多得的军事人才,何乐而不为?”
“你凭什么认为我们会招降?”
“因为你们当初,本就跟错了主子,卫王那个老昏君,到死都只是重用身边那几个阉人,祸乱朝政,若没有小九和你们两个撑场,恐怕灭了他们的不是孤,而是他自己的百姓。”
的确如此,恣睢说的是实话,俞景年和薛无华都无法反驳。
“卫国公子音,文韬武略,才识过人,本能成为一代明君,却被卫王忌惮实力,在卫王死前一直软禁宫中,整日与小九喝茶下棋,与废人无异,却是你们坚持到现在的精神领袖。”说着,恣睢从袖中拿出一只玉簪。“公子音在南宫吃了六年的牢饭,你们就一点都不心疼?”
“这样的威胁没用。”薛无华冷冷答道。
恣睢点头,随即拿出刚刚的药瓶,问道:“能救燕公子羽的蛟骨藻,也不需要?”恣睢的目光落在倾言身上,用手轻轻指了一下倾言,“看起来,你脸色不大好。”
薛无华这才想起,楚九歌在昏睡以前,为倾言诊脉,说的稀少药材,就是蛟骨藻。
“公子音,蛟骨藻,楚九歌。”恣睢伸手来回点了点在场的三人,“你们三人的弱点,孤比任何人都要清楚。你们应该学学化风,既定事实就不要再抱有任何希望,学的聪明点总没有坏处。”
“可我们总要得到点好处。”薛无华嘲笑道。
恣睢点头,“可以,孤会用蛟骨藻去救公子羽,一统天下后也会将公子音释放,至于楚九歌,永远不会给你们,孤只能尽量,少伤害他。”语毕,恣睢起身上楼,留下了一脸茫然的众人。
沈化风解释道:“南君,其实性格多变。”
薛无华不屑的回答:“是啊,可我们只认识那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南君恣睢。”
“我是说,他或许是两个人……也不能这么说。”沈化风为难的斟酌该如何措辞,“他平和时,是世间最开明的君主,他残暴时,才会杀人如麻,哪怕是对九歌公子,也不会手下留情,他身上的那些伤疤,其实全部都是……”沈化风实在说不下去,只好闭口不答。
倾言悄悄的指了指自己的头,小声说道:“或许是这里的问题,和他以前的经历有关,两种人格的转换,其实他自己也很痛苦。”
“你怎么知道?”薛无华惊诧的问道。
“别忘了,我可是医药世家。”
薛无华转过头,询问一直默不作声的俞景年,“你降了?”
“还没。”俞景年苦笑着摇摇头,“可我或许会降。”
“也是,降就降了,卫国亡了那么多年,也不是凭我们一己之力就能复国的,倒不如倾尽全力去保护公子音,也算是尽了臣子的忠心。”
薛无华与俞景年相视一笑,击了拳,后者又突然想起了什么,问向沈化风:“你也是被恣睢招降的?”
沈化风笑笑,摇了摇头,“我是自己来投靠他的。”
“你是哪国人?”
“姬国。”
薛无华心里一惊,随后立即问道:“姬国?可是姬国还没有……”
“亡国。”沈化风接道,“的确,我算是个逃兵,可我在姬国也活不下去的。”
“为什么?”
“因为我是公子寒,我的哥哥,公子衍,一直都想置我于死地。”
第14章 ·第十四章·烽烟俗世纷争乱
话说到这个份上,俞景年和薛无华都不知道该如何接了。
确实,姬王膝下有二子,他忌惮大公子衍母亲的外戚,又十分欣赏小公子寒的聪明才智,于是选择立了两位公子。
公子寒生性喜静,并不愿去争夺什么,可公子衍的妒心却很强,曾立誓与公子寒不死不休。为了躲避追杀,公子寒只好逃到南国,做了恣睢手下的将军与谋士,至今不记恨兄长,却也不想再与公子衍有任何纠葛。
聚集在这个边城客栈的,都是身世显赫的人。
打楚九歌服下蛟骨藻,就要先经历两天的假死状态。他这个模样对于薛无华和倾言来说并不陌生,因为在南君恣睢到来之前,楚九歌就一直半死不活的晕厥。
俞景年很是心疼这样的楚九歌,想起了过往,就代表楚九歌再也回不到过去安宁的生活,他回到了恣睢的身边,也就永远的离开了他……
人都是自私的,他既舍不得楚九歌离开他,再次投入恣睢的怀抱,也不想因为他的自私,害死了楚九歌。
正是因为楚九歌信任他,所以才会在醉酒后,将性命攸关的大事交与他,他不能辜负了楚九歌,也不能让奸佞趁虚而入。
楚九歌假死的两天内,恣睢一直陪在他身边,偶尔俞景年和薛无华会来看看他的状况,和恣睢寥寥交谈几句,倾言担负起了煮饭与煎药的工作,恣睢没有给他服用蛟骨藻,因为如果他也陷入三十天的半死状态,他们很难再有大的进展。
“明天小九便会醒来,只是会瘫痪,无法行动,我们便赶回南国,那时孤就给你蛟骨藻,至于现在,”恣睢将另一个药瓶放在桌上,推到倾言面前,“鲛人泪也能暂时救你的性命,喝了它,你就能坚持到我们回南国。”
倾言点点头,随即问道:“这鲛人泪也是十分难得的药材吗?”
“鲛人,本是生活在东海海底的一种人身鱼尾的动物,传说只有雌性,繁殖全靠鲛姥孕育,攻击性极强。渔民们有时会与鱼虾一起打捞上来一两只掉队的幼年鲛人,一被捕捉,鲛人就会小泣,流下难得的几滴泪水,随后渔民们便会将他们生剥了皮,提取油膏进贡给王室,因为鲛人的油膏可以燃烧多年而不灭,传说严国王陵中就有这种鲛人的油膏制成的人鱼烛,充当长明灯。”
“那,鲛人泪与蛟骨藻,究竟哪个更难得,更贵重呢?”
恣睢答道:“当属蛟骨藻。因为蛟骨是东海渔民必须屏息静气潜入水下才能采得的,有时水压过大,会致使渔民内脏炸裂,还有些人因为无法呼吸,最后化为尸体才浮上水面,因此只有那种水性极好,又擅长屏息的渔民,身上绑着铁船锚,下水后才能采得。当然,这种人才是不可多得的。”恣睢顺便用手一指,“化风就能够去采蛟骨藻,孤手中的这些,便是前些日子,他赶往东海潜水采得的。”
倾言点点头,顺便在心里惊讶了一下,南君恣睢,似乎也并不是传闻中的那样不近情意。
然而这对于沈化风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他跟随恣睢身边多年,自然了解他的脾性,越是温和,越是多言,就是在预示不久之后的暴虐。
有时,他真的很畏惧这位人格分裂的君主。
“化风,去看着小九,醒了便来叫我。”
“是。”沈化风应了一声便去照办。
倾言还是有些疑惑,“这蛟骨藻,为什么会使人假死,瘫盲聋哑呢?”
“蛟骨藻一般只能用来救将死之人,世上没有起死回生的神药,如果硬要相信有,那便是蛟骨藻了。既然人都要死了,你再把魂拉回人间,阎王自然不开心,收走他的感官能力一个月,换回一条命,也算是值了。这是迷信的说法。”
喂过了马的薛无华凑上前,将刚擦完手的干布搭在肩上,一副客栈小二的模样,满脸痞气的问道:“到了南国,你打算让我们做什么?弼马温?还是王宫看大门儿的?”
恣睢面对他的调侃,并没有发怒,手指依旧是在桌面轻轻的点着,随后淡淡说道:“你们在卫国曾是护国将军,到了我南国岂能受委屈?”
“公子音怎么样了?”薛无华问道。
“孤将他软禁在南宫中。”
“是地牢吧。”薛无华嘲笑道,“我可是听说他每天都只吃些馊饭残羹,苟且偷生。”
恣睢轻笑,眼神中有一种莫名的神色,并非凌厉,却更能够使人信服与屈服,没有缓和的余地。
“卫国公子音的性子,你们跟在他身边这么多年,还不了解么?孤真是高看了你们。与清高孤傲的楚九歌在一起待得久了,他怎么可能甘受□□苟且偷生?孤以为放出他受虐待的消息,你们就能发现其中的端倪,看来当真是高看了你们。”
面对恣睢的冷嘲热讽,薛无华也丝毫不为之动容,要知道亡国这六年来,他早已不在乎什么尊严,什么节操了。
活下去的唯一动力,也不是公子音,而是倾言。
在亡国后的这六年里,薛无华常常与俞景年对饮,最初是为了借酒浇愁,到了后来,也就渐渐麻木了。薛无华成了浪荡子,与阴差阳错接了仙姿坊生意的俞景年,他经常会光顾店里的生意,有时会找几个男孩子陪他睡一晚,却什么都不做,只是静静的搂着。即使他不说俞景年心里也清楚,他是心里太没有安全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