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很久很久以后,他才躺在我的怀里,悲伤地说,那一日他不知哪来的感应,忽而从睡梦中惊醒冲出了客栈,看到我的马车,他哭喊着追了出去,而那时我正好将头缩回了马车里,他以为我丢下他了,跑到半路顿时没了力气,扑倒在地。
天知道,那时候的我,如果再回头看一眼就好了。可惜,那时候马车离客栈很远,他稚嫩而微弱的哭喊声便淹没在了人潮中,我们都未能听到。
而便是这美丽的错误,让我同他错过了一辈子。
他痛心之下,大病一场。当醒来时,他忘了一切,忘了曾经挚爱的哥哥,忘了疼他爱他的亲人,忘了我们相互扶持流浪的日子,他有了新的名字和新的家庭。
当我再次见到他时,已经是两年后了。
回到家里,我见着了自己的双亲,当时心里既是开心又带着些许陌生,好在我这人脸皮厚,没混多久,就同分隔数年的爹娘亲热起来了。
我取出了磨岳剑里的冥阳功,背着爹娘偷偷地修炼起来,我必须要变强,才可以去保护他。但岂知有一日,我爹发现了,就把我手里头的磨岳剑锁进了密室里,但庆幸的是,我将冥阳功都记在了心底,因而我也能练。
后来有一日,我夜半被弄醒了,娘给我穿起了衣裳,让我同爹走。那时候的我,还懵懂不知,看到娘亲红了眼,也不知是为什么,还以为爹要给我什么惊喜,带我去哪儿玩。
当我到达天剑宗的时候,我想,爹一定是觉得我寂。寞了,便带我回来看他了。
可叹我那时,一心沉醉在同子玥的相见里,完全没有意识到我爹的想法。
我终于再次见到他了,可是,他看到我时,没有那种见到旧识的欣喜,反倒是一片茫然。一开始,我也没想太多,很快就同他闹腾了起来。
他长高了,因为环境的成长,他变得健康了许多,原来瘦得撑不起衣服的单薄身体也强壮了些许,身上的奶香已经变得淡薄了,不过,还是带着我最熟悉的味道。
我抱着他,在草地上打滚,他开心得咯咯直笑,他说,他一直都没人跟他玩,天天都是在读书习武,可孤单了。我听完后,气得鼓鼓的,以前在覆阴教的时候,虽然也常让他读书习武,但考虑到他的身体情况,也常常让他歇息下来,玩玩玩具。
我问他,平日里可有玩具玩,他摇摇头说没有,他说爹娘不给他玩,我听了直替他心疼,忍不住想亲他几口安抚他。
哪知晓,我刚亲一口,他就被吓坏了,整个人跳了起来,还把我推开了就跑。
我愣住了,起身过去追他,哪晓得他跑得也快,不知不觉,我们就冲进了膳房里。此时未到吃饭之时,膳房里静悄悄地都没有人影。
我抓住了他,以为他害羞就想逗弄他,哪知道他反抗得不行,我们这样的推拒打闹下,我的身体因为他的动作而撞到了米缸之上,砰地一声,米缸撞到在地,白花花的大米就泼了出来。
我们俩都给吓傻了,闻声而来的厨子看到也愣住了,呆站在那里,一点主意都没。
我拉着他想逃跑,这时,不知是谁惊动了龙越,他红着脸赶了过来,一看到那一大缸被糟蹋掉的米缸,他怒气冲冲地问是谁做的。
我们俩都被吓住了,子玥低着头,身子都在发抖。看到他这样,龙越喝了一声问道:“子玥,可是你做的?”
“不是他!”我一拍胸脯,侧头看着子玥,想说那推翻米缸的人不是他而是我。岂知这话刚出时,龙越的那句“做的”刚落下,恰巧将我的那个“不”字给湮没了。而我拍胸脯的手,恰巧停在了胸前半寸的地方,再加之我看向他的目光,瞧起来就像是指证子玥。
我喊完这声后,看到子玥睁大了双眼看着我,心里咯噔了一下,暗暗叫道不好。
果然,龙越发怒了,他气极地拽起了子玥,把他往外拖。子玥傻住了,大哭着说不是他,不是他。
我也冲了上前说不关他的事,事情是我做的,可是我说的话都被子玥的大哭声给淹没了。
我爹也赶来了,我抱起我从相反的方向离开,我气急地捶打着我爹,哭喊着说放我下来,我要去救他,我要去救他。我爹也急了,一指点上了我的穴道,冷冷地对我说:“你莫忘了你们之间毫无干系,且你今后要住在此处,万不可得罪龙越。”
我不知道为什么要住在这里,我脑海里都一片空白。那一天,我听了半个早上的哭喊声,那是子玥被打的嘶叫声,那声一开始还只是无助的哭喊说不是他,到了后来,声音越来越低,只剩下了无力的抽噎声。
我愤怒地运起仅有不多的冥阳功,去冲身上的穴道,可却悲哀的发现,完全是徒劳无用的。每听他一声哭喊,我的心就如同被利剑刺了一下,密密麻麻的疮口,让我连都没有哭喊的力气。他在里头喊,我在外头哭。我又一次伤害了他,从一开始的掉入河水,到爬树,再到现在的他被打,我觉得自己就像是个灾星,只会给他带来灾难。
这场酷刑结束后,我爹终于冷着脸解开了我的穴道,我愤怒地朝我爹大吼了一声,就冲了出去。
我冲到那声音的来处时,看到的是遍体鳞伤的他。我眼泪瞬间流了下来,冲过去,怒气冲冲地推开了来抱走他的尚红绣,抱起了他。他此刻脸色惨白,嘴角倔强地咬出了血痕,白嫩的身子上都是被板子打过的痕迹。
我狂躁地大吼一声,放下子玥冲到了龙越面前,对他拳打脚踢,我骂他没有人性,我骂他说他怎么可以打子玥,他是我疼到骨子里的弟弟,我舍不得他受一点伤,便连他爹娘都不舍得打他,你凭甚打他,凭甚!
龙越也被我踢得恼了,他揪起了我的衣领,把我甩到了赶来的我爹怀里,沉着脸让我爹好好教管我,还说他是子玥的爹,自家儿子说谎不认账,还狡辩,如此劣子,他为何不能打。
我疯了一般在我爹怀里扭动,哭喊着抬脚要去踢龙越,我不管他打骂的目的是什么,我不管他是不是他“爹”,我只知道,我不能让任何人伤害子玥,哪怕是他的养父!
我爹看到形势不妙,赶忙跟龙越道歉,抱着我离开了。
我哭得嗓子都哑了,我转身去求我爹,我说,爹,把子玥带走罢,我们一起养他可好,我不忍心他再受半点伤害了。
可我爹却沉默了,他只是摸了摸我的头,没有多话。
子玥因着这场打,病倒了。我听到这消息后就冲去了他的房里,不顾他身边人反对地抱起了他,一边抹眼泪一边哄着他说,哥哥在这,哥哥在这。
他迷糊中伸出了手,摸了摸我,嘟囔着几句,哥哥。
那时的我,还不知道他失忆之事,以为他终于认出我了,高兴得不行,然而,这笑意还未达到心底,我厌恶的龙越便走了出来,低声同我道出了他失忆之事,让我好自为之。
我霎时便如同被一盆冷水兜头淋下,激得全身冰冷。最后还是尚红绣过来,劝慰了几句,我才勉强接受了这个现实。她告诉我说,若是为着子玥好,切莫再装作与他旧时相识了,过去之事既已忘了,那便忘了罢。
尚红绣说完时,龙越还哼了一声,有些不屑地说,不过是打了一下,身体如此娇弱,如何堪称男儿。
我听完这话,火气腾地上来了,暴躁地跳了起来。不知哪来的劲,竟揪住了龙越的衣领,强迫他低下。身子看着我,我朝着他怒声大吼,告诉他子玥初诞时不足月,自母体时便被过了蛊毒,身子一直很差,一点儿也受不了惊,他这般打他,子玥会死的!
龙越被我骂得懵住了,尚红绣顿时红了眼眶。关于红莲蛊的事,我一直都未告诉龙越,那红莲印记我只说是子玥爹给他纹的,而缓解红莲蛊的慢心毒,我则说是普通的助眠药,能缓解子玥睡眠不好的症状。我未说实情,便是因我不想龙越因为子玥的蛊毒与身体,而对他有所歧视与区别对待,甚至是厌弃他。却没想,一时的疏漏,造成了今日的错误。
龙越说,他以为子玥身体很好,却没想,竟会是这样。
他也开始慌了,知晓担心子玥了,可是……
可是晚了!
子玥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坏下去,意识开始不清,嘴里喃喃着不懂说些什么,高热不退,接连请了几个大夫,都说除非能降下。体温,不若这般下去,药石无灵。
尚红绣哭红了双眼,扯着龙越,低声啜泣,嗔怨他为何要打子玥,还想再弄丢一个孩子么。龙越低垂下了头,走到子玥的面前,执起他的手,忏悔他的过错。
可是,子玥一直没有起色。我每日每夜,都似先前照顾他一般,给他身体擦拭酒水,抱着他喂药,他身边初来的小侍卫龙末也跟着我在旁伺候着。那侍卫年纪同我相仿,知晓自己的少主出事后,哭得也是肝肠寸断的,后来还是在我劝慰下,才咬咬牙挺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