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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立 (借舒)


不知道是否是因为心里一直惴惴不安的事情稍稍放下了一些,宋映辉躺进被子里后很快就沉沉睡过去。自从开始读起书来,宋映辉还未曾再在深夜中一个人爬起来观星过,在这夜的梦里他见到了久违的满天星辰,不同的是他不再是一个人偷偷摸摸地站在窗前望着那片浩瀚,皇姐在他的身边牵着他的手,小福子也在他的身边,就连去世已久的合禄太后也出现他的身后,伸手将他揽在怀里,四个人站在一片广阔的草地上。有风从身侧吹来,母后的怀里却很温暖。
在这片灿烂的星光下,还静静伫立着一个人,他的衣角被风吹起,没有人在他身边显得十分孤单。宋映辉忍不住松开皇姐的手,从母后的怀里跑到那个人的身边去拉住他的袖口,那个人低下头来看他,正是一脸微笑的贺稳。
一夜好梦。
宋映辉是闻到一阵香甜才从睡梦中醒过来的,那是非常浓郁的、他从来也没闻到过的香气。宋映辉吸吸鼻子去嗅更多的味道,朦胧之中猜测着究竟是什么东西这样的芬芳。隐隐约约之间好像还听见书页翻动时细小的声响……
有谁在!
宋映辉突然张开双眼,然后又本能地眯起眼睛来,但却没有想象中那样被光线刺激得睁不开眼睛,只是稍稍有点不适而已。他床前的帷帐被人细心地放下来了,里面还很昏暗,只有从缝隙间透进来的光很是耀眼。怕是已经禺等了。
赶忙从被子里钻出来,宋映辉伸手撩开帷帐,外面果然是一片大亮。离床垫数步之远的地方坐着一个身着浅青的人,那人听到动静后放下来手里在看的书,转头望向宋映辉这边。
“陛下,您醒了。”
“贺稳?”宋映辉顾不上自己只穿着里衣,还光着两只脚,他从床下来赤着脚走到贺稳面前,惊讶地说:“你怎么在这里!”
贺稳慢慢悠悠抬起头来看着站在自己身前的宋映辉,也不回答他,只是问说:“陛下,昨夜睡得可好?”
“啊?”宋映辉突然有点焦急地说:“你还说,你为何不叫朕起来?朕说过你可以掀朕的被子的!小福子呢?”
“回陛下,奴才在。”张福海就站在离床榻不远的一侧。
“你为什么也不叫朕起来!”宋映辉微微提高了声调,昨日才刚刚和贺稳多说几句的,今日这却又为何起得这样晚,明明入睡前还说过自己还要在努力些的。贺稳又要对自己改观了吧,一想到这个宋映辉有些难过和无力。
“回陛下,是贺大人说不必了的。贺大人猜您前夜并未睡好,所以不让奴才叫的。”张福海心平气和地给宋映辉讲他睡着的时候发生的事,“贺大人还替您放了帷帐。”
“为什么?你如何知道朕前夜没睡好的?”宋映辉皱起了眉。
“臣在外的那些年,有时会日夜不停地赶路,自然知道的。一日未休息好,次日却会精神百倍,但再往后一天却是熬不住的。”贺稳解释说:“不过臣也只是猜测而已,还是问了张公公才知您前夜难眠。”
宋映辉有些尴尬地把头转向一边,却被桌上一捧白色的小花吸引去了视线,他又嗅到了之前半梦半醒中的香气。他指着那捧花问说是什么,但还是不愿把头转回去。
“陛下,这便是臣昨日说过的月橘。”贺稳像是没看见宋映辉在小小地闹脾气似的,“臣答应过陛下可以为陛下引路的,今日早上就留意了一下。不过这月橘长在远些的地方,怕是陛下不便去的。臣就自作主张替陛下带来一看。”
宋映辉把那捧月橘拿在手里,几朵小花紧紧凑在一起,还带着露水。他又看到贺稳膝上的书有些眼熟,不禁问道:“那又是什么?”
“陛下昨日在读的书。”贺稳将书从膝上举起,“臣不知陛下对江河日月和名山大川的兴趣更甚,还请陛下宽恕。”
“是有些兴趣……”宋映辉不知道贺稳是想做什么,又不好怪他擅自动了自己的书。
贺稳将手中的书合上,轻轻用手抚平上面的折痕,然后对宋映辉说:“那么,从今日起我们便学这些可好?”
这是造化吗?宋映辉在心里默默问了自己一句,他突然有些茫然起来,如果这时候贺稳也能对他笑就好了,可是他没有。宋映辉低下头去看手中的月橘,浅白的小花瓣包裹着鹅黄色的花蕊,萦绕在鼻尖的芳香让他不由自主地开口说:“好。”

第十一章

梨花的花期很短。
四月要到中旬的时候是梨花开得最为繁盛的时候,只需几株连在一起就能泛成一片白了,但这样的盛景不过短短十数天便凋零了一地。早春的时候独自悄然开放,而后在桃李开遍满山之前隐去。
梨花的花期,很短。
宋映辉最为喜爱的花却恰恰是这梨花,可是他却未曾亲眼见到过梨花。在整个大昭中最能一览梨花盛景的地方唯有怀山郡了,原本桑灵也是有的,虽然只是零零散散的有些,瞧着倒也是美的。不过这梨花的“梨”字谐音便是“离”,刚刚沦亡了旧都的大昭人听不得这么不吉利的名字,就尽数砍去了。怀山郡的水土本就适合梨花,梨花这清高又寂寞的性子又合了文人的心思,自然是一直留着,后来被封在此地的怀山长公主也喜爱上了梨花,甚至种在自己的府中,尹太后听闻此事还曾寄诗一首。“梨花有思缘和叶,一树江头恼杀君。最似孀闺少年妇,白妆素袖碧纱裙。”,满满的讥讽之意。怀山长公主年长而无夫,渐渐也有人传起些闲言碎语来,时间长了还有人说到她面前去,不过怀山长公主并不恼,她只是仰着一张美似画的脸,静静瞟一眼罢了。
怀山长公主入宫的时候也会向宋映辉讲起梨花之美来,她说得绘声绘色,宋映辉便记在了心里,思念皇姐的时候总能想起怀山郡的梨花来,也就喜欢上了。
当怀山郡的梨花飘落之时,桑灵却开满了凌霄,火红色的凌霄。凌霄和梨花是截然不同的,凌霄五月的时候才开放,一直要到夏末的时候才会凋零。桑灵城中绝大多数人家都是种凌霄的,它沿着院墙攀沿而上,然后探到外面去,人来人往的街上也是随处可见这种花。
怀山郡的梨花从未见过桑灵城的凌霄,桑灵城的凌霄也不识得怀山郡的梨花。
宋映辉的生辰正是在这凌霄花遍地盛开的五月末,以往生辰这回事儿对他来说不过是更久的早朝而已,其实与他没有什么关系。今年他就要满十六了,再也算不得小孩子,自然会操办的更为盛大一些,虽然不知为何尹太后起了为他设生辰宴的心思,但这宴席会设在环星阁便足以叫宋映辉兴奋了。这环星阁且不说是他亲手设计而成的,就单凭是皇姐建来送他的便足矣。
而且虽然天气逐渐热起来,但贺稳不再讲些无趣的事情了,他在外游历的时间长,这读书的学问也许不是一等一的,见识却是没什么人能比得上的。贺稳去过的地方很多,讲名山大川自然不是问题,讲起各地的风土人情来也是别有趣味,宋映辉自小便养在皇宫之中,别说远在山山水水之外的地方,即便是桑灵城中他都未曾去过,听得自然也是专心。时不时宋映辉听到着迷的时候还会缠着不放,两人在书案前说不完的话就带到饭桌上去继续说。虽然算不得是有说有笑,惬意还是有的。
近日来想着念着的都是愉快的事,宋映辉又不是能将事情藏在心中的人,脸上的笑容是收也收不住的。
这日,宋映辉像以往一样在昱央宫中练习拳法,无师自通这样的本事他并没有,况且他这拳法又是自己根据戏里看来的一招一式编造出来的,怕是再练上多少日子也增进不了武艺。宋映辉自然是知晓这些的,不过他也不求习成一代武学宗师,不过是强身健体而已。
“陛下!”吴盛德疾步从远处走来,他圆肿的身子上下颠簸着,“陛下,尹大人求见。”
宋映辉听见吴盛德的声音,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先用手背蹭蹭额角的汗水,才说:“尹大人?哪个尹大人?”
“哎哟,陛下您真是说笑了,这自然是尹沉婴尹大人啊。”若是吴盛德手中现在有条帕子,他一定会拿帕子遮住嘴角的。他手中的拂尘随着他臃肿的身体摇摆个不停。
“丞相他来做什么?”宋映辉疑惑地问,虽然尹沉婴是他的舅父,但两人私下几乎是不往来的,他与尹沉婴上次见还是在上月的早朝之上。如今尹沉婴前来昱央宫找他实在是奇怪。
“陛下,您这可为难奴才了,奴才哪敢过问这些事啊,奴才只管伺候好您就是了。”吴盛德的身体微微摇动着,好像他的双腿已经支撑不住他庞大的身躯一般,看得宋映辉心惊胆战,生怕一不留神他就从中间折成两截了。
“哦。那他人呢?”宋映辉别过头去不想再看吴盛德,小福子跑哪里去了?
“尹大人啊,他在流渊阁等着陛下呢。”
“流渊阁……”宋映辉有点不悦地皱起了眉头,尹沉婴怎么会跑到那里去,一会儿贺稳来了怎么办。“你怎么带他去了那里?”
“陛下,陛下!这是尹大人他说要去的,奴才哪敢反驳啊。”吴盛德开始着急着为自己辩解,尹沉婴哪能容他多说上一句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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