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宫监的人另拿了一支木盒子,请旨道,“这是在少监胡珍房中搜出来的秽物。”
他未敢说请皇上验看,微一停顿,将那盒子举至容与面前。容与打开盒盖,见里面放置的是香料和一些绘了春宫戏的瓷瓶,想来瓶子里装的,也是类似春药一般的物事。
只是这么快的时间里,就搜到了这些东西,不知该说内宫监的人效率高,还是这殿上的人一早就已有备无患。
挥手令人拿走木盒,容与倒也不觉慌乱,只对沈徽躬身请罪,“臣失职,未能肃清内廷,请皇上责罚。”
他是内廷掌印不假,可更多还兼着外头朝堂上的事。一个人有多少心力体力能面面俱到,何况偌大的禁苑,宫人数目如此庞大,阴私事又岂能杜绝得一干二净。
沈徽侧过头看他,眼神里透出几许埋怨,却只轻描淡写的说,“宫里人这么多,一时有几个不省事的也不出奇。你又不能天天盯着他们。你只说如何处罚就是了。”
这话自是公然替他开脱,容与也不敢怠慢,瞥了一眼秦若臻,应道,“罚俸一年,胡珍降延禧宫洒扫,这名宫女交由尚宫局再行发落。”
“这算是从轻发落了罢,”秦若臻轻声一笑,拖着长腔缓缓道,“厂臣果然如同一贯传言的那般,倒是好性儿,肯宽容御下,怪不得宫里头能出这档子事呢。”
内侍宫女也是人,有七情六欲是再正常不过的,历古至今这种事都断不了,容与本就无谓太较真,况且这事不过是个由头,他更想知道接下来,秦若臻究竟预备了什么戏码,于是故意将惩处说的较轻。
果然一试之下,秦若臻便流露出阴阳怪气的不满。
容与略蹙了眉,“对宫人而言,罚俸降职不算轻罚,念在他二人初犯,还请皇上和娘娘开恩,给他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这头话音刚落,却见胡珍猛地抬首,疾声道,“皇上,臣不服!若说臣秽乱内廷,那也应当一视同仁,内廷中有这等事的,绝不只臣一个。请皇上一并查处罚没,让臣心服口服。”
他还没说完,立即有内宫监的人呵斥他大胆妄言,然而秦若臻挥手制止了喝阻,向胡珍问,“你说内廷中,还有不少这样的事,可有证据?知道是谁么?”
胡珍神色一凛,飞快的抬眼望向容与,又迅速低头,踌躇道,“据臣所知,掌内廷者,亦有行此秽乱之事。望万岁爷和娘娘明察。”
“皇上,我瞧他说的也有道理。俗话说物不平则鸣,若是只罚他一个,他自然不服。”崔景澜接口道,眼风似有若无的扫过容与,“景澜听说上行下效,若是内廷中掌事的都上梁不正,自然下头也会跟着学。那么,处罚过轻也就不难理解了,无非是唇亡齿寒罢了。”
胡珍也在此时顿首,“臣所言绝非信口开河,请皇上下旨,彻查内廷便知分晓。”
至此,容与当然知道自己的猜测全中,这一番好戏皆是冲他而来,虽然不慌,也难免在心内暗暗打鼓,不知这会儿功夫,他们是否已在他房中安置下了赃物,只盼林升能警醒些,不被人趁机构陷了去。
殿中蓦地里一阵安静,慧妃只是一副闲闲看戏的态势,齐国公主和崔景澜俱都眼望帝后,秦若臻犹自缓缓饮着杯中茶,沈徽则是面色平静恍若沉思。
反正自己避无可避,容与更加镇定揖手,“臣愿先从自身查起,以正宫禁。”
第69章 殒命
“难得林掌印愿意身先士卒,宫禁也确实该正一正。”齐国公主语重心长,对着沈徽进言,“自太宗朝允许内侍和宫女对食,便严令他们不得在宫中行淫秽之事。原本是主子体恤,才给奴才们这份恩典,若是不知感恩,那就得好好罚上一罚。”
顿了顿,又摇头叹道,“昔年父皇曾在田贵妃宫里查出过这等事,那时候可是将犯事的宫人悉数杖毙,就连田贵妃都跟着没脸,一并罚了三个月的俸。皇上可不能小看这些污糟事,将来宫里头还有荣王在内,好几位小主子呢,万不可叫这起子下作的奴才,带坏了主子。”
沈徽默然颔首,轻瞥了容与一眼,随即令内宫监的人,去他房中搜查。
不到一炷香,内官监的人便回到撷芳殿,秉笔严守忠奏报,“臣等在掌印房中发现了一些物事,不敢确定是否掌印之物,只好带来给皇上过目,也请掌印辨认一下此物是否确系他所有。”一边说,一边觑着容与的面色,冲他做了个皱眉的动作。
侧目示意内侍将东西呈上,只见内捧了支精巧的盒子,并几卷画轴上前。先将画轴展开,不出意外,正是一幅幅色彩绚烂的春宫图。
“啧啧,快合上吧。”齐国公主瞧了一眼,愤然摇头,“这里可还有年轻的主子呢。”
严守忠忙将画卷好,又小心翼翼问道,“皇上,那盒中之物怕是更……还是请郡主殿下回避的好。”
齐国公主听罢,忙示意崔景澜先告退,谁知崔景澜却颇为从容,“祖母多虑了,我自不会理会那些污秽之物,不过是想看看娘娘怎么处置这些人,只怕将来我管家的时候,也能学着点儿。”
沈徽立时扬眉一笑,“景澜真是泼辣性子。罢了,严守忠,把盒子打开给朕看看。”
内侍领命,将那盒盖打开,里面其实只有一物,正是一个竹制的狎具。
虽然心里有准备,但这东西突然赤裸裸的呈现面前,还是令容与顿感难堪,背上的冷汗一层层冒出来,脸上却只觉得火辣辣的。
“这是你的东西?”沈徽声调温和,不愠不怒的问。
容与吸了口气,摇头道,“回皇上,不是。臣从未见过此物。”
“这可是从你房里搜出来的,”秦若臻扬声反驳,“除非,是严守忠他们想要嫁祸于你。”
“臣万万不敢。”严守忠立即躬身,表明立场。
“皇上,如今赃物在此,这林掌印管理内廷,自己却秽乱宫闱。”齐国公主神色鄙夷,冷声道,“该当严惩。”
沈徽沉默片刻,忽然悠悠笑开来,“倒也奇了,容与自请搜查,偏就在他房里搜到了这个。天下间还有明知自己是鬼,还往钟馗身上撞的人?”
对他漫不经心的态度显然很不满,秦若臻问,“莫非皇上觉得,是有人故意陷害他?”
沈徽淡淡道,“朕觉得蹊跷。有没有人陷害且不说,容与在朕身边这么多年,从未和哪个宫女过从甚密,朕觉得,他没有这么做的必要。”
“皇上忘了,他在宫外还有一个外室么?”秦若臻缓缓摇头,慢条斯理道,“这可是人尽皆知的事。”
沈徽不以为然,“你也说那是在宫外了,不碍宫禁的事。朕亦无权限制。除非他是在这宫里头,和哪个宫人有过不堪的行为。”
“万岁爷,他在宫里,确有交好的宫人。”胡珍突然开口,伸臂指着容与,“臣知道,他近来和荣王殿下的乳母谭氏走的很近,大有嫌疑。”
此言一出,举座皆惊。秦若臻几欲站起,凝了眉连声问,“你说什么?这话当真?”
胡珍在她怒目逼视下,有些畏惧的向后退了退,旋即点头,肯定的答道,“臣不敢扯谎。有没有这事,娘娘宣那谭氏来,一问便知,恐怕谭氏房中也正窝藏有什么赃物。”
“去查!立刻去谭氏房中搜查,连她人一并给本宫押来。”秦若臻一叠声的下令,事关荣王乳母,她似乎更有了出离愤怒的缘由。
谭氏被带进来时,脸上带着惶恐不安,跪在帝后面前,身体还在微微发颤。
“谭氏,有人揭发你与内廷掌印私相交好,于宫中行秽乱之事。本宫问你,果有此事?”
谭氏豁地抬起头,惊惧的望着皇后,又转而看了看容与,呆立片刻,仓促的摇头不迭,“没有,没有,这怎么可能……”
秦若臻看向严守忠,后者稍作犹豫,还是捧着两件衣衫上前,呈于沈徽,“臣适才在谭氏房中发现了这个,但不知,是不是做给其家人的。”
沈徽将手中衣衫展开,正是那日谭氏拿来送容与,又被他婉拒的两件。一壁展开,秦若臻按捺不住喝问,“这是你做给林容与的衣服?”
“不是,不是……”谭氏早已慌乱不堪,只会一味摇头。
“咦,我瞧着这衣裳,倒像是按照厂臣身量做的呢。”崔景澜眯着眼睛端详一刻,又仔细的盯着容与看,最终满意的得到了这个答案。
谭氏又急又气,眼里隐含泪水,“这是奴婢做给丈夫的,怎么说是做给林掌印的?”
“皇上,这谭氏满口胡言。”胡珍再度出声,他盯着她,连连冷笑,“臣早前在礼仪房供职,负责挑选奶口,刚好见过这谭氏的丈夫。那是个五短身材体型微胖之人。眼前这件丝绸罩衫,一望而知是给身量高且瘦之人。若说是做给林掌印倒也相宜。”
秦若臻面色沉郁,忽然扬手,将方才那盒子掷到谭氏面前,“你看看,这是不是你和林容与行秽乱之事所用脏物?”
盒子在被丢在地上的瞬间散开来,里面的狎具滚落在谭氏腿边,她看到那东西,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仿佛受了巨大刺激似的,惊叫出声,向后倒去跪坐在了地上。
见她如此惊怕,容与心里一阵恻然,复对帝后揖手道,“臣与谭氏绝无私情。皇上和娘娘若有疑,就请先审问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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