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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影 (沙田柚)


“云萧,你前段时日辛苦了,准你几天假,好好休息休息。”知道云萧是自己少不了的左右臂膀,殷无迹还是拿出了几分耐心。
“多谢宫主关心,不打扰二位了。”云萧慢慢转身,瞥了一眼殷无迹背后的许庚,缓步离开。
“啧,阴阳怪气的。”知道云萧心情不好,殷无迹懒得理他,拉着许庚走开了。
经过云萧身边,许庚忐忑地回头看了一眼,跟上了殷无迹的脚步。
接下去几日,许庚每日午后都要求殷无迹在一起去后院练剑,之前几日他一直在想方设法推测出莫明宫地处何处,而现在既然庄主已经能成功化为云萧进入,说明此地情况庄主已经了如指掌,那么接下去他的任务就是加快殷无迹修炼伪造的孤凡剑谱,从而促使殷无迹走火入魔,那么莫明宫就不过是庄主的囊中之物。
庄主已经因为自己这些时日进展缓慢而恼火,想起那晚庄主的训斥,许庚不禁黯然。
“师兄,师兄,要一起过来练剑吗?”殷无迹朝着坐在一边的许庚招了招手。
“我因蛊毒大半功体已废,无法再习武,我在一旁看着就好。”许庚半真半假地解释道。
殷无迹眼神一暗,“我会让云萧想办法让你恢复。我会把师兄那一份一起练好。”
说罢,右手轻轻一挥,出手已是滴水不漏的孤凡剑法前八式,几乎是尽得孤凡剑法精髓,招招干脆狠厉,毫无任何冗余花招,只见他一招比一招快,一招比一招带煞,每一招似乎都是随意而出,却每一招都是致命之势,孤凡剑法就是如此,毫无任何保留的剑法,只有一个目的,致对方于死地,绝不留任何余地,若是能一招致死,绝不浪费第二招。
可惜到了最终式第九式,殷无迹却右臂一收,无名剑一闪而过,嗖得收回剑鞘之中。
许庚了然,殷无迹虽已习得最后一招剑式,却尚未彻底领悟最后一点剑意。
“只差一点。”许庚看着朝自己迎面走来的殷无迹。
殷无迹似乎觉得脸上有点挂不住,辩解道:“用不了几日,我很快便会了。”
“我相信。”许庚仰头,朝着逆光中无法看清的身影,微笑道,“你一定能做到。”
就像很多年前的一日,夕阳西下,金黄的阳光笼罩着少年尚显瘦弱的身材,大汗淋漓,倔强的嘴角,哼唧着自己一定变成大侠把欺负自己的人打得满地找牙。
“我相信,”他微笑说:“少主日后定成大器。”
而此时正巧进到后院的某人,站在不远处,眯着眼睛,远远看着眼前这可以说是甚是温馨的一幕。
“宫主,”听到突然出声的来人,殷无迹不悦地回头,正是云萧,也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探子急报,温县内发现秋凰楼之人踪迹。”
“温县?”本来还懒得搭理的殷无迹,听到此话表情立刻严肃了起来,切了一声,“这李霜鹜倒是厉害得很。”
温县是莫明宫所在的雁荡山附近的一处县府,虽距离仍有几百里,不过竟然能找到这附近,已是出乎殷无迹意料。
“不过他想找到这里可不那么容易。”
云萧微微牵了牵嘴角,许庚知道这是庄主表示嘲讽但是又隐忍不发的习惯动作,不过这个动作由云萧的脸做出来,竟有了丝安慰的意思在里头,许庚默默低下了头,说实话他还真有点不习惯庄主现在这张脸。
到了晚上,这几日殷无迹一直觉得身体有点不适,怕传染许庚没再缠着许庚一起睡,许庚知道这是这几日殷无迹一直练孤凡剑法的缘故。
躺在房间的床上,许庚闭着眼睛,脑中思考着近日殷无迹身体的变化,虽然很微弱,却也是看出蛛丝马迹,但他却一直停留在第九式无法突破,也因此没办法让他彻底进入走火入魔的状态,必须得想点办法,许庚开始试图回忆庄主练剑时的情形,以求能寻得助益。
正当他想得专心,却突然感觉床榻一阵凹陷,竟是有人突然爬上床的迹象,许庚连忙一个翻滚转身,以极快的动作起身,半蹲靠墙,以手护左胸,警戒地对着黑暗中不可见的人。
“谁?”
“你希望是谁?”低沉的嗓音,不悦的语气。
“庄主,”许庚一愣,放松了警惕。
“过来。”
黑暗中看不清楚眼前事物,许庚慢慢地摸索着在床褥上往前移动。
却突然感到腰间一股强大的拖力,将自己强行拉了过去,眨眼间已经陷进一片温热怀间,许庚不自然地挪了挪,便安静地伏在了温热的胸膛。
“这么早就休息了,莫非是下午练功太累了吗。”许晏之虽然语气平淡,却意有所指。
“殷无迹武功深不可测,属下只是想促其修炼庄主所给秘籍,让其尽快走火入魔。”许庚解释道。
“哦,”虽然明明是自己的安排,许晏之心中却感到不舒服,黑暗中挑了挑眉,“恩,你的意思是说我打不过他?”
“属下并无此意,只是想尽快完成庄主交代的任务,让庄主的计划能顺利进行。”
感觉跟庄主挤得有点紧,边说着许庚边往里面挪了挪身体,为庄主多空出点位置,免得挤着庄主。刚往里面挪了挪,马上感到许晏之的身体紧跟着往里贴了过来,还是挺挤,这床给两个大男人还是有点小。许庚想他跟庄主现在也只能在夜里偷偷聚头交换信息,看来明天他还是坐在房间里等庄主来找他说完事儿后再躺床上休息才好,免得总是这样尴尬地挤在狭小一处,再往里缩一点好了。
“真是忠心的好手下啊,”感觉到许庚又试图远离自己,许晏之右手抓着许庚的肩头,稍一用力,使轻松许庚按在床上,干脆覆身其上,再没有半丝孔隙,由上而下地直视着许庚在黑暗中隐隐发亮的双眼,“那些话,是对谁都可以说的吗?”
突然没头没尾的一问,让许庚摸不着头脑:“属下不知……”
“对我说过的话,不许再对别人说。”作为江湖第一庄凡庄庄主,说出这样甚至带点无理取闹般的话语,刚说完许晏之自己也觉得挂不住脸。但是一想到下午这个人对着另一个人说的那句话,本来早该湮灭在时间长河中的记忆就突然鲜活了起来。
“我相信,少主日后定成大器。”
他那时候不喜欢练剑,父亲却总是强迫他每日必须练习剑术三个时辰,这对于一个才年仅八岁玩心正盛的孩子简直是折磨,他便顶着脾气和父亲赌气,成心想气死那个老混蛋,阳奉阴违,该练剑的时候就只拿着剑随便乱挥,完全不讲章法,更遑论招式,拿着把剑上蹿下跳。把专门负责教他剑术的师父气得直晃脑袋,可惜少庄主又打不得罚不得,老庄主又分身乏术根本无暇亲自来管教,只叹孺子不可教。
只有眼前这根楞木头,一直紧跟在他屁股后头追着跑,倒不是催他练剑,而是担心他拿着剑胡乱挥舞,不小心砍伤自己,时时出手护着他,好几次都不小心遭了秧,被划出几道血痕,却也总是松了一口气表情,许晏之现在想,大概他那是心想的是:幸好受伤的不是少主。
而每当他跟游戏似的“练”完剑三个时辰,嘭一声把剑甩在地方,一副任务完成的表情。这个人已经满头大汗,却又连忙上前捡起地上的剑收好,边擦剑边道:“少主剑意又精进了。”
当时许晏之只当他是拍马屁,还年少的许晏之头一扬,嘴一横,道:“那是,我可是要当大侠的。”
“我相信,少主日后定成大器。”现在许晏之知道,以这人的脑子,哪是拍马,大概全是发自肺腑的。这样的言语却似乎隐隐含有力量,渐渐地许晏之也越来越把练剑当回事,越来越能从中得到乐趣,最后倒真的大有所成。只是早在当年如此顽劣稚子,哪有什么剑意可言,这个人对他盲目的自信又是从何而来,倒不如说是像是一个总是溺爱子女的母亲对自己的孩子的才能和前程总有盲目的乐观,以及对自己孩子的顽劣总会无限度地容忍。
这样的设想,让许晏之突然就觉得脑壳有点疼,他发现横亘在他眼前好像有很多问题。
见庄主沉默不语,似是愠怒,许庚努力回想今日自己说过的话,突然想到在院中与殷无迹的对话,猛然醒悟。但是,那明明是自己还在庄主身边做侍从之时,对当时仍是少主的庄主说过的话,为何庄主会知道?莫非,庄主竟已经知道当年之事,但是许庚心中仍不敢肯定。
“属下愚钝,不知庄主言下何意,请庄主明示。”
“哦,不过是过了十五年而已,就忘了吗?”
他当然知道许庚没有忘,想起从许庚房间找到的那些东西,那些被细心收藏的年月,虽然如纸张一样褪色地面目全非,但一经触摸,又马上鲜活起来。
“厄……”许庚一时无语,不知作何反应。
“若不是我发现,你是不是准备一直瞒着我。”
许庚无言,其实这件事情本也不是必须隐瞒之事,他也根本没有要刻意隐瞒,但是这件事又根本没有必要提起,也没有机会提起。当他被调回影卫训练营后,他的职责便就是努力训练,争取当上影卫,这样他就有机会回到少主身边继续保护少主,在那几年里他是拼了命才活下来的,手上沾染了无数人的血,也沾满了自己的血,只是少主的样子总是会在他脑海显现,支撑他熬过最艰难的岁月。他一直把在少主身边的那段经历当成自己这三十来年的人生中最隐秘最宝贝的片段珍藏起来,从来没想过向谁邀功,更加没想过借此获得庄主的另眼相看,他也不认为坦白这段经历能对庄主有什么影响,不就是一个小侍从,庄主身边哪里间断过服侍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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