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现在他想得很清楚,他必须要做,必须要证明,向自己证明,许庚并没有死,他还活着。
许晏之运功将所有内力集中到双手,用真气护住手指,然后五指深深插入眼前的泥土之中,整只手都几乎埋入土下。再一使劲,一大块泥土便被整块带出。泥土中混有很多石子和砂石,刮擦着许晏之的双手,但是他并没有停下,挖掘的速度越来越快,很快指甲缝里已经逐渐渗出血丝。
挖出的一抔抔泥土在周围渐渐形成一个土堆,每一次挖掘都更加用力, 手指被泥土里的石子反复刮擦,有些伤口甚至露出了皮肉,五指连心的疼痛许晏之似乎毫不在意,能感受到疼痛才代表真实。如果没有真气护体,他的双手大概早已血肉模糊。
终于触碰到棺木的那一瞬间,许晏之却突然放慢了速度,像是突然害怕了一样。真相近在眼前,本来坚定的信心和想法,却一下子动摇了。如果许庚真的躺在里面,如果挖出的是一副已经残破的尸骨,如果亲眼看见躺在里面的那个人,那么就连最后仅有的一点念想,仅存的那么点空想余地都没有了。
去掉手上的真气,收了内力,像是怕伤到棺木,之后的动作轻柔了很多,越接近棺木的部分他越是小心翼翼。许晏之将棺木周围的砂土清理干净,很普通的黑色棺木,他摸了摸棺盖,定定地看了看棺木最后一眼。然后轻呼了口气,缓缓移开棺盖。
空的。
没有人。
像是全身的力气突然被抽光了一样,许晏之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左手还搭在棺盖上,有点微微颤抖,像是需要什么东西来发泄一下波动的情绪,他一把抓住棺盖的边沿,掌下的棺盖瞬间化为粉末。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诡异的笑声,像是从胸腔发出来的叹息,又像是变调的哽咽。颤抖的右手扶住额头,让人看不清表情,似是想以此控制有点失控的情绪。他的衣服上、手上、脸上已经沾满泥土。尤其是双手几乎已看不出原来的样子,他本来是个极爱干净的人,指甲更是修整地干净整齐。现在却几乎已经被磨得快看不出形状,有些砂石甚至嵌进了指甲缝里,鲜血混着泥土,让人不忍直视。
许晏之猛地站起身,西沉的太阳在他周身洒下最后一丝余光,直视阳光的双眼闪烁着让人看不透的光芒。
再到槐杨镇时,已是夜幕降临,许晏之发出信号召集来暗羽和影卫。虽然这是这家客栈最大的一间客房,不过一下子站了这么多个五大三粗的男人,一时也显得拥挤。但尽管房间里有这么多人,但是却安静地连一根针掉下来也听得清楚。
“暗羽。”
“是。”
“当时许庚是谁负责安葬。”
“是许癸和许甲负责,属下也在一旁。”
许晏之抬头直直看向站在后面的许甲和许癸,“许庚的墓是空的。”
“!”暗羽和影卫难得都露出了吃惊的神情,只有许癸却几乎没有什么表情。
不等庄主问话,他主动上前一步,跪在许晏之面前,“是属下所为,请庄主降罪。”
“把事情从头到尾说清楚。”许晏之的声音显得平静无波。
“当时属下将许庚安置到棺木中,无意间竟发觉微弱脉息,随即仔细探寻,却又消失了。虽觉得是错觉,但夜里想起此事仍觉不妥,便独自来到冥海,挖出棺木。”影卫不能擅自有所作为,他犹豫了很久,但如果许庚就此被活埋,那么他永远无法原谅自己。
也就是说,许庚差点被活埋,如果许癸没有注意到细微的脉动,那么大概现在许庚就在方才的那一寸黄土之下,永远安静地睡去。一想到这,许晏之心中不禁感到一阵后怕,他紧了紧拳头,这时他似乎才觉察到手上的伤口,竟开始隐隐作痛。
“之后属下将许庚送到了离这小镇不远的一个村里,将他托付给了户人家。”他也只能为许庚做到这一步,把许庚送出去,若是他真命不该绝,便能活下来。
知情不报,擅自做主,影卫大忌,死罪。自己也是难逃责任,这么多年,影卫还从来没有出过这样的事情,暗羽看着面前的许癸,看来这影卫的班子要好好整整了。只是不知现下庄主如何想法。暗羽看了看庄主,庄主的脸上看不出喜怒。
“然后呢?”难道他就这么把许庚扔给一户毫无干系的人家便撒手不管了?
“之后许庚是生是死属下不知,属下自作主张,擅自行动,属下领罪。”
领什么罪,罚你救了许庚的命么?许晏之不禁在心里苦笑。
“为何不把情况上报。”
本以为即将承受的怒气,却没有降临。
“属下以为,庄主想让许庚死。所以属下……”作为一个影卫,自己这次做的事情不可饶恕罪无可赦。但是,他并不后悔。
他不想让许庚死是吗,他为许庚做了一个影卫最不该做的事情,是何种原因让他竟能为许庚做到这种地步,许晏之不禁眯起了双眼,仔细打量了一下许癸,他大概算是影卫中长得最好看的一个。心中竟有点复杂,是他救了许庚,但是其中缘由却不禁让人深究。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些有的没得的时候,现在要紧的是找到许庚。
许庚还活着,再次得到证实,这几乎已经是个板上钉钉的事实。
“立刻带我去那户人家。”许晏之站起身,“其他事情以后再论。”
“是。”许癸摸不清庄主的心思,庄主似乎没有生气的迹象,庄主为何要找许庚,许庚是否真的活下来了,庄主找到许庚又要作何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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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婶带着二虎子背着许庚从医馆走了出来,她叹了口气,这镇上的大夫也是对许庚的病束手无策。而且许庚从车上下来之后没多久就突然昏了过去不省人事,幸好医馆不远,她便背着许庚去看了大夫,只是结果不尽如人意。她已经没有办法了,看来只能先回村里去了。二虎子踮起脚用袖子给奶奶擦了擦汗,担忧地看了看许庚。他这段时间跟许庚亲近了许多,大概许庚就是除了奶奶之外,世上对他最好的人了。
这时突然身上的许庚却突然呼吸急促了起来,全身开始抽动,王婶一下子没注意,让许庚不小心摔到了地上。“呼哧呼哧呼哧”许庚已经翻起了白眼,只有出气没有进气,脸上扭曲的表情显现出他万分的痛苦,王婶手足无措地想再次背起许庚,但是现在这情况却根本做不到。
“这位大婶,有什么需要帮助吗?。”正当爷孙俩在医馆门前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一个面善的陌生男子走到了他们面前。
虽然不认识,但是这个男子一脸温和的笑,长得也是好看的紧,让人不禁觉得万分亲切。像是找到救命稻草,王婶忙答道:“我侄子突然犯病了,公子行行好,能帮我把他抬到医馆里面吗?”
跟这位陌生的男子将许庚合力再次抬进了医馆,在大夫的帮助下,许庚终于慢慢恢复了平静,只是又再次陷入昏迷,这次的症状不知为何,比以往都要严重。
“大婶,您侄子是得了什么病?”
乡下人淳朴也不多疑,像是终于碰到能诉苦的人,王婶道:“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咋了,就突然就变成这样了,最近经常犯病,这里的大夫也查不出是啥子情况。哎,愁啊。”
“是这样,在下不才也正是个庸医,不知道大婶介不介意我给您侄子看看病,我曾经也碰到过这样的病人。”
“真的吗!那真是太好了!我这可算是遇到救星了。”王婶一把握住眼前这个男子的手,差点没老泪纵横。
“这里不方便,我们换个地方吧,不知道大婶家住何处?”
“离这不远的一个村子,公子要是不嫌弃,可以来我家里。”
“正好,我本来游医到此,想找个地方歇息。”
“可以可以,公子就是住我们那儿都行。”王婶忙不迭地答应。
第48章
“这位公子,你就——”好不容易和路上偶遇的好心大夫将许庚搬回家中,王婶连忙殷勤递上家里的毛巾,可是她还没来得及把话说完,却突然觉得眼前一黑,便软倒了下去。二虎子进屋的时候,正看到自己的奶奶直直地在眼前倒下,连忙惊慌上前,却不料自己才没踏出几步,脚下一软,眼前一黑,也倒了下去。失去意识之前,他隐约看到那个自称游医的男人走向大哥哥。
“唔!……啊,啊,呜——”床上的人在翻滚挣扎着,口里不断发出极其痛苦的呻吟。刚刚这一路过来倒是花了他不少力气,自己越靠近,这个人的反应越强烈。云萧取出随身带着的琉璃瓶子放在桌上,陷入了沉思。
这地方倒是好,僻静无人打扰,可以让他好好思考事情前后到底是怎么回事。
眼前这个人云萧并不陌生,本以为他不过只是许晏之的一个普通护卫,当日自己把此人和许晏之一起困在凌雁崖下之时,完全没想到事情会变成现在这样。之后江湖传言中许晏之的新情人,也就是这个人吧。这张脸倒是一点都不像是会引起江湖腥风血雨的样子,此人在整件事情中到底处在怎样一个位置呢。
而且这人不是已经死了吗,怎么又会出现在这里,成为一个农村老妇的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