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晏之也看出了许庚的不安,也不想为难他,毕竟是自己找上他。
“回去好好练练,过几天我们是要出去吃饭的。”
“是。”
看着许晏之已经开始吃饭,许庚也看了看桌上的菜,荷香蟹粉狮子头、汤白菜、文思豆腐、清炒虾仁,其他几样他都不能吃,便夹了两大块白菜到碗里,就着吃完了一碗白饭,然后就放下碗筷。
许晏之本来就累,也没食欲,便也懒得管许庚吃了什么吃了多少。
只是这样一顿饭,很快就让凡庄所有下人热议了起来。这个自从庄主从苏州回来后,就带在身边的人,竟然还跟庄主一同在书房呆了一个上午,还一起在暖厅用餐。这很快让人想起了之前的云公子。这些闲话,许晏之自然是知道的,他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
许庚也发现了,下午偶遇的人看他的时候,眼神中带了更多的审视与探究。虽然还是不自在,不过他眼观鼻鼻观心,木着一张脸,就当没看见,随时排除一切杂念是影卫必备的能力,当然他平时的表情也不见得比现在生动多少。
但很快,就有人议论,这次这位公子,与云公子实在不同啊,貌似很难相处,切,长得也不过如此,臭屁个什么劲啊。
当许晏之听到这些话时,看了看跟在身边,偶尔还要警戒地张望一下的人,难得的无语了。
第12章
是夜。
许晏之与凡庄庄内上位之人在书房议事。
许庚自然是不能跟着的,这一天下来他总算有了放松的时候,庄主让他先休息,休息的地方却是庄主的卧房。
不过在这之前,许庚先去了趟庄内的厨房,厨房内的人见是这个白天与庄主一起的男子,便都殷勤地问他何事。
许庚跟他们要了两个碟子、一把黄豆还有一双筷子,简单地道了声谢就离开了。
一路走到庄主住的天院,以前他在庄内走动的时候,一般都要闪避来人,现在独自一人走在路中央,很不习惯,当看到有人经过,他都差点跳起身越到路旁的草丛或者假山后面去,不过他尽量控制住了。
而且经过之人都会对着他欠欠身,低头道一声“公子”,他也必须要一一点头示意。他记得以前云萧都是这样做的,他已经不称呼云萧为云公子,那人不配。云萧跟人点头时总是脸带和煦微笑,庄主让他演戏,他也不知道怎么做,那么他想大概就是云萧那个样子。于是刚开始碰到人他也会尽量抽一抽嘴角,后来发现看到他这表情后别人会怪异地看着他,他便只好放弃了。
进了天院,许庚看了看院内主卧旁的那棵大树,那也是他常呆的地方,现在他却要进去那间卧房。
进了房,许庚就把两个碟子摆在卧房内的圆桌上,黄豆装在其中一个碟子里,然后回想着白天庄主吃饭的样子。他吃完饭,在等待许晏之的时候,都在尽量不着痕迹地观察许晏之。
许庚一边想着许晏之拿筷子的样子,一边纠正着自己的手势,然后尝试着一颗一颗将黄豆从一个碟子里夹到另一个碟子里。
当许晏之进到卧房里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副情景。
许庚聚精会神地对付着眼前的黄豆,甚至连许晏之推门进屋的动静都没有感觉到。
许晏之略微地吃了一惊,其实中午的时候自己虽然说了让他好好练习,也不过是随口一说。没想到这个影卫倒是当了真,竟然想出这样的方法。
虽然许庚握筷的手势已经改成正确的样子,但明显让人感觉得到他的别扭和吃力。平时善于使用各种暗器的手,这时却变得笨拙异常,黄豆经常还没夹到碟子里,就先掉了下来。
许晏之看了一会儿,便走过去,这时许庚总算感觉到有人靠近,忙放下筷子站起身。
“庄主。”虽然庄主让他改呼名字,但许庚觉得与庄主两人相处时,还是该有一定的规矩。
“恩,不错,很有心。”许晏之的语气虽淡,却也不掩饰其中赞赏之意,他们要在一起以亲密的身份相处至少一个月,他尝试着尽量改善他们之间的关系。
“我要去浴池沐浴,你也一起。”
许庚还没从被褒奖的喜悦中缓过来,却被接着的那句话吓到了。
他虽然猜测在这段时间,无可避免地要发生什么,但没想到还要跟庄主一起洗浴。他当然知道庄主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要单纯两人做个样子共同沐浴而已,但是共同沐浴对于他来讲已经是太冲击了。
许庚跟着许晏之来到凡庄中最好的浴池,就在天院旁边。
浴房外面站有四个婢女,见庄主带着那位公子过来,不用许晏之吩咐,便取了合两人身形的亵衣和中衣,端正地摆放在浴池边的矮几上后,便识相地退出去了,这些她们在过去的半年都做得很熟了。
弥漫的水雾没能渲染出什么暧昧的氛围,许庚僵立在一旁,也不知道要怎样做。
许晏之开始慢条斯理地解腰带脱外衫,许庚不是没见过许晏之脱衣洗浴的情景,以前若是在野外,有时候许晏之要是想在溪水里洗身,总会有一两个影卫暗中保护。
等许晏之脱完衣服,下了池子,许庚还是站着没动。许晏之也不催,只是闭目靠着池壁养神,许庚见许晏之闭着眼,犹豫了一会儿,便快速脱了身上的衣服,下了池子,淌到池子的一个角落,将颈子以下都浸入了水中。
渐浓的水雾迷蒙了视线,许庚看到许晏之拿起手旁的一块帕子有一下没一下地开始擦洗身体。
本来许晏之洗浴都是由刚才几位婢女伺候的,云萧在的时候,两人在浴室自然是互相亲昵地擦洗,趁着气氛再欢好一场也是常有。现在他总不可能让那个把自己的头都快泡到水里的人来伺候。
等许晏之泡得差不多准备出浴的时候,许庚已经快被蒸熟了,原本苍白的脸也蒸的红透,待许晏之换上衣服,踱步出去后,许庚才起身用帕子迅速擦洗了一遍身上各处,然后出池擦干了身,从换下的衣服中摸出那瓶许晏之打赏的伤药,就这样站着,一手撑开臀瓣,一手沾了药随随便便地抹了抹,便换上新的亵衣中衣,他刚才见庄主并没有穿外衫便出去了,也只好就这样走了出去。
而在外恭候的婢女,看到红着张脸有点不稳地步出浴房的许庚,相互递了一个了然的眼神。
回到卧房,便该是睡觉的时候了。许庚当然不是与许晏之眠于一张床上,像许晏之这样的人,除了心仪之人外,别说是与别人同眠一床共用一被,连近身接触都是极少的。许庚当然也知道,待许晏之上床休息后,他便躺到了房内软榻之上,这软榻非常宽阔,比起他自己房间里的床都要舒服。
一个时辰过去了,许庚还是睁眼躺着,他睡不着,许晏之的呼吸已经变得冗长,许庚转过头,正好看到头朝外躺着的许晏之。
暗处隐约能看到的安然睡脸,他已经非常熟悉。
有时他栖于树上,若是当夜月亮并不吝啬其光亮,他便能从打开着的窗户望进去,庄主的睡颜隐约可见,就这样静静地看着,这一夜便会很快过去。
这张睡脸已经完全是个成年男子的样子。
今天,庄主问自己是不是学过伺候人,其实他学过,而且他也伺候过。
他十四岁那年,老庄主正妻也就是庄主的母亲被人毒杀,老庄主为保护当时不过八岁的幼子,便从尚在训练并未出师的影卫中调出一人,也就是许庚,跟在幼子身旁做侍从,抽出了自己十影卫中的二人,暂为幼子影卫。那时庄主不过八岁,还是个小孩子,母亲的死对他打击很大,整日便是郁郁寡欢,许庚也不是个能逗人开心的人,便拿月俸天天托人出庄买些好玩有趣的小东西,或者搜集些有意思的小故事,交给其他侍从,让他们拿去逗庄主开心。
那个时候,夜里他总是要守在年幼的庄主房外,这不仅是老庄主的吩咐,而且那时候的庄主总是做恶梦,半梦半醒之间总是泪流满面或者像是被什么东西吓着一般痛苦地在床上翻滚挣扎,这时候许庚便会进来,轻拍着他的背,低喃些安抚的话语,这时年幼的孩子才会再安静下来,重新陷入深沉睡眠。有时候一个晚上要这样来回折腾几趟。
至今许晏之也不知道,在那段最痛苦最孤独时候,那些被梦魇困住的夜里,有一个人一直守着他。
那个时候许庚便喜欢看许晏之的睡脸,那时候还是孩子的许晏之,圆鼓鼓的脸蛋蒙上一层烛光或者月光,便像是由内而外散发着光芒一样。那时候十四岁的许庚已经进入暗楼训练近八年,他一直没有与人有过亲密接触,每天都接受着地狱般残酷训练,但此时看着这张因自己的安抚,乖然犹如眠于母亲怀中的睡脸之时,心里也好像得到抚慰般变得平静满足,身上的血腥味也似乎变得浅淡了些。
十七岁的时候,许庚又被调回了暗楼处训练,一直到他满二十一,也就是许晏之十五岁之时,过早脱去稚气的许晏之接替了凡庄庄主之位,许庚也开始了他真正的影卫生涯。
现在这个男人,已经不是过去那个害怕时还需要人安慰的孩子,他已经是天下第一庄凡庄庄主,在他手中凡庄的影响力愈发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