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见深想反驳也无从反起,这等事,也不是光说说就可以的,因此他虽然心里牙痒痒,但还是压了下来,接过卫君言递过来的纸笺。
纸笺上整齐清秀的小字与那副羸弱的外表倒是十分相符,只不过通通是表里不一的东西,不足为信。
秦见深正暗自肺腑,被卫君言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心里顿时咯噔一跳,低头装作若无其事仔细看纸笺上的内容。
“第一,录属靖国皇室的药材随卫君言取用,不得有异。”
“第二,三公之下职位任由卫斯年挑选,无论官职大小,不得有异。”
“第三,皇帝私库及内务府各类珍宝玉石任由卫君言挑选,不得有异。”
“第四,靖国存国之年,秦见深不得为难卫府及卫府中任何一人,不得有异。”
“第五,若秦见深违背以上四条任意一条,后果自负。”
这条条款款,当真是通俗易懂之极……秦见深看着白纸黑字上最后两条,心里只道这少年虽是神秘莫测内功高强,但毕竟年纪少小,没什么经验,真当这一纸文书能约束住他不成?他可不是什么君子,并不看重那些虚无缥缈的诺言,事成之后他若翻脸,随便找上一条理由,这契约不但对他没有效用,反倒会是一个能至对方死地的证据和把柄,这其中的弯弯道道,这少年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
事情过分顺利,秦见深心里狐疑不定,直觉前面有坑,但又看不出什么痕迹,当下不容他犹豫,也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
卫君言擦干净自己手上的血迹,将惯常切药用的薄刀片递给秦见深,“按手印罢。”
卫君言这等随便签订承诺的举动,倒是放了个烟、雾弹,让秦见深放心不少,因为靖国国人重诺,对签订文书这等事也很敬重,牵扯重大的,一般还需更衣沐浴,焚香敬天,再不济,也得有个能作证的人在场,就算现在形势特殊,但卫家老三这样草草了事,也太儿戏了,想来是因为卫三少要做世外高人,对这些俗事不怎么了解,才会犯下这等可笑的错误。
话是这么说,但秦见深也断没有提醒对方的道理,滴了滴血,扣在了自己的名字上,瞧着卫君言将那份纸契约仔细收好,心里暗道自己是否看走了眼,这般缺心眼没经验的深闺少年,当真能成为他的助力么?
卫君言眼见着秦见深十分爽快的签订了不平等条约,没错过秦见深眼里一闪而过的疑惑,登时明白这厮是打算空手套白狼,估计真到事成之时,压根就不想兑现诺言。
这一纸契约,也不是他想不兑现就能不兑现的。
卫君言看了眼十分淡定的秦见深,猜测这厮心里定是乐开了花,忍不住哼笑了一声,也不点破,他能用他的能量条保证,他以上说的每个字,都是认真的。
论起装模作样,两人都是一打一的好手,虽是各怀鬼胎,但现在也算目标一致,事情谈定,卫君言也懒得跟他废话,叫了卫小郎进来,朝秦见深道,“卫府也没有多余的房间,你就和卫小郎同住一间,我没记错的话,他那里有两张床,对了,让卫小郎给你换一套衣服,明天一早过来伺候。”
“…………”这样理所当然的语气,秦见深想问,自己一国之君的君威在哪里。
这当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游龙搁浅被虾戏。
秦见深咬牙,皮笑肉不笑,“你还真是不将朕放在眼里。”
卫君言见他摆皇帝的谱,似笑非笑,“不将你放在眼里,还能放在心里不成?”
论插科打诨,一本正经的皇帝岂会是卫君言的对手,秦见深脸色铁青,朝立在一旁目光呆滞的卫小郎道,“房间在哪儿,前面带路!”
卫君言点头颔首,卫小郎这才前面领着秦见深要出去,秦见深一只脚踏出门,刚觉得心里空气好了些,又听卫君言叫他等等。
秦见深转身时,心里未必没有想过卫君言这小子肯让床给他,或者留他一同住,但明显是他想多了。
卫君言想起那些他在皇帝寝宫里搜刮的珠宝玉石,头也没抬,“把你怀里的东西拿出来放在桌子上。”
卫君言一开口那个冷淡的语气就有让人把肝气炸的本事,秦见深将怀里的东西掏出来放在桌子上,勉力将‘你会后悔的!’这几个幼稚之极的话咽下肚里,转身跟着卫小郎出去了。
你现在不将落魄的皇帝当人看,迟早要吃点苦头,做人就不能谦逊平和一些吗少年!
秦见深头一次遇见这样的人,难免被气得有些头晕,在外面深吸了两口气,好歹冷静了些,让卫小郎给他找一身衣服来。
秦见深身材挺拔修长,面貌清俊,又加之这些年养尊处优出生贵胄,浑身自有一股出挑的气度,不是这一身青灰的小厮服能掩盖的,衣服一上身,对比出来的效果立竿见影,连明显被迫做了陪衬的卫小郎都多看了好几眼,啧啧称奇。
秦见深倒也清楚卫君言的用意,任谁也想不到,一国之君会在卫府里给卫家的病秧子卫三少端茶倒水,再加上脸上特意做的手脚,连来探望卫君言的卫斯年和卫持重,也只当他是个会走动的屏风背景,连眼角都没多瞥来一个。
皇宫失窃在京城里引起了轩然大波,刑部打着宫廷失窃的名义四处搜捕探查,暗中搜寻的高手也来来去去,一波接一波,不甚其扰。
秦见深卫君言二人耐心等了足足半月,朝堂之上终于有人按捺不住,明目张胆地跳了出来,京城里真正的硝烟,也才初初见了点规模。
☆、第5章 美人名怀玉
京城里发生了一件大事,靖太/祖年间与李家同为开国元老的范家按捺不住先冒出头来,范家的小儿子范成打着出师勤王的名号,领着五千私兵冲进了皇宫,这五千人并不是看家护院的家丁,一半精兵一半死士,里面行道最低的,在江湖上也是个三流高手,分开看不怎么样,但蚂蚁多了咬死象,这五千人凑到一起,就不是李詹派去守卫皇宫的那些禁卫军可以比的。五千人一半留下占领阵地,一半攻陷皇宫,三五下就将禁卫军杀了个屁滚尿流,等李家的二子李庭领着救兵赶来,李妃的尸骨都寒了,只堪堪从一个忠心的奴仆手里接回了六皇子秦瑾清。
李庭一看禁卫军死伤无数,登时怒红了眼,在他李家的地盘上撒尿拉屎,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李家把控朝政惯了,眼睛长在头顶上,向来都把别人当畜生,这下被一个畜生跑来头上撒野,哪里还管得了其它,当下提着枪就冲了上去!
范成也不是吃素的,他本身武功不若,不比范成差,本想连着抢走六皇子的李庭一起杀掉,迎战招架时却莫名其妙行为迟缓,出手不过五十招,就被李庭挑下马来,一剑刺死了,到死都双目圆凳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死不瞑目!
李范两家这一仗,李家手里控制的禁卫军死伤过半,几乎要全军覆没,范家折了范成,也说不上是谁输谁赢了。
至此朝廷又是一片腥风血雨,两家一改往日暧昧不明的态度,彻底撕破了脸皮。
因为李妃以及六皇子,是李家能得大位最为便捷的一个阶梯,李妃死了,他们在宫里的倚仗也就没有了,连进宫都诸多不便。
因为范成,是范家一脉单传的嫡长子,范成死了,范家也就等于绝了后,范家的祖宗基业,也就走到了尽头。
杀子之仇不共戴天,两家都是在京城盘踞百年的四世公卿,手里的人脉势力势均力敌,京城官员的名册上各人浮浮沉沉,进进出出,不过十几日的光景,已经成了焕然一新的格局了。
皇城外的午门,这段时间也越发拥挤,在京城里做棺材,反倒成了一个赚钱的买卖,有那么个紧缺的时候,还得从邻近的州县买过来,整个京城随处可见披麻戴孝,看起来不像是有人死了,倒像是皇帝皇太后死了,也算是一幅百年难见得奇景了。
京城这滩脏水,已经混得足够彻底。
卫斯年最近觉得自己的日子很轻松,因为一旦碰上拿不准的、看不透想不通的、不知该如何应对的,就有了个可商量的人,说是商量,但几乎每次都是听儿子的,比起那个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混吃等死的大儿子卫持重出的馊主意,明显自家体弱多病的小儿子更靠谱,他也不嫌说起来丢人,只要不违背他做官做人的原则,基本小儿子说什么,那就是什么,说怎么做,那就怎么做,让他装病在家,他就认认真真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斗鸡遛鸟,闭门不出,京城里的事一概假装不知,有人来拜访避灾,也一概不见!
照卫君言看,李范两家正掐红着眼,全副精力都放在怎么搞死对方上,只要卫府低调些,最好当一个别人看不见的小透明,那京城里这些神仙打架,基本就没卫府什么事。
剩下的就是他与秦见深的事。
卫君言先前曾问过秦见深有无把握,当时他也只是随口一问,并没有将一个弱势的傀儡皇帝放在心上,所以一开始在定计划的时候,压根就没想过要同秦见深商量,因此等他前脚让暗部里的暗尊之一暗影前去边关送信,后脚秦见深就气势汹汹的来质问了,两个大尾巴狼凑在一起,装得再像,也不可能相亲相爱猫狗一家亲,争论是难免的,卫君言已经习以为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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