扇缘 (素手拈香)

趴在七狱怀中，宁初的眼泪流的越发汹涌，七狱的衣衫被他的泪水打湿，滚烫的眼泪灼烧着他的心脏。
“对不起……”七狱不断地道歉，宁初抽噎着，最后哭的一点力气也没有的直接倒在七狱怀里睡着了。
心疼地凝望宁初，七狱轻抚着他的睡颜。常年习武形成的后茧碰到宁初细嫩的肌肤，后者虽处于睡梦中但感觉到他人的触碰，微微瑟缩。
七狱瞳色一暗，以唇代掌，描绘着宁初的眉眼。
他骗不了自己，也无法再欺骗自己，他喜欢宁初，喜欢到再也不愿意看到他受到一丝伤害。不管是洛子城，还是其余什么人，这一次，他都不允许别人再靠近宁初，再靠近他的宁初。
错误，犯一次就够了。
宁初受了伤，养了许久才好。他好了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去看阮音。他虽唇色泛白，但气色已经好了很多。
阮音担忧地看着他，再三询问他是不是出事了。宁初笑道：“阮音哥，我就在你面前，你别咒我好不好。”
阮音道：“可是最近我总是心绪不宁的。总是梦到你受了伤，你又这么久不来看我，我很担心。”
宁初再三保证自己绝对没事，阮音这才稍微放心。傅衍恒在阮音看不见的地方瞪了瞪宁初，口气不善道：“你呀，少让你阮音哥替你操心。”
宁初嗯嗯直点头。阮音不满地看了一眼傅衍恒，傅衍恒连忙赔笑脸。见他二人依旧如此恩爱，宁初微微地笑了笑，眼神却暗了下去，七狱在旁看了，忧心不已。
自从那日他和宁初表白后，宁初没有任何回应，那一晚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宁初对他的态度一如既往。
不好不坏，平平淡淡。漂亮的眼中唯有再听到洛子城消息的时候才荡起波澜。七狱看在眼中，无力却又只能装作不在意，这一切也只能是他作自作受，当初他的自以为是让他失去了宁初，如今不管付出多少，等待多久，他都会忍受着，直到宁初重新接受他。
洛子城依旧住在客栈，似乎还在追查当初要杀他的人的下落。宁初虽然没有再去找他，可暗地里派了不少人保护他。
直到有一日，宁初接到信息，洛子城要离开京城了，明日便动身。七狱闻言立刻看向宁初，果真见宁初满脸震惊，眼底是藏不住的失落和伤心。
宁初喃喃道：“我要去见他……”
七狱想也不想地挡在他面前：“别去。”
宁初盯着七狱道：“他要走了，我想送送他，不行吗！你凭什么管我的事情！你又……不是我的谁。”满腹的委屈。
七狱在他指责和控诉的目光下妥协了。如果只是见面，那就见吧，他若是拦着，宁初一定会恨他。
他不想宁初恨他。
宁初换好衣服准备去见洛子城，二人刚出府，就接到洛子城派人送来的帖子。宁初打开一看，洛子城约他在郊外的离别亭一聚。
宁初想也不想的立刻教人驱车送他去离别亭。七狱自然也寸步不离地跟在他身边。等二人到了离别亭，果不其然的见到洛子城孤身一人站在离别亭内，似乎在等着谁。
似乎觉察到了来人，他转过身，漂亮的桃花眼带着些许笑意，一如既往的风情又多情。今日的洛子城穿着华丽，手持折扇，面如冠玉，嘴边若有似无的笑意惹得春风都醉了。
七狱看着这样的他，心头渐渐浮上不好的预感。
宁初似乎也第一次见洛子城穿的如此光鲜，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待二人靠近，洛子城笑着靠近宁初，却在距离宁初一步的距离时被七狱挡下。
洛子城盯着七狱，冷笑。七狱盯着洛子城，杀意。
宁初见状，连忙道：“退下，七狱。”
冷笑变为嘲弄，杀意变为隐忍。虽是不甘，但七狱还是听了宁初的话，退至一边，但并未因此放下对洛子城的警惕。
这个败类今日又想对宁初做什么。
洛子城微笑地捧起宁初胸前的一缕发，微笑道：“几日不见，你真的越来越漂亮。”觉察到七狱森冷的目光，洛子城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突然道：“今天见你，是有件事要告诉你？”
宁初疑惑地看着他，轻声道：“何事？”
洛子城：“我后悔了。宁初。我想，我还是放不下你。”
宁初瞪大眼睛，他死死地望着洛子城，唇瓣抖动似想说什么。七狱比宁初更骇然，洛子城是什么意思？之前不是说他不喜欢宁初？
“你替我挡了一刀后，我对你心中有愧，原本想着找别的方式回报你。但是……”轻轻地搂着宁初，洛子城珍惜道：“我总是梦到你，梦里的你很伤心，很难过，总是默默地流着泪。看得我很心疼，不管醒着还是睡着，我都很心疼。”
宁初表情激动，但之前所受的伤害让他依旧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他拽着洛子城的胳膊不确认道：“你的意思是，你愿意……”
“我已经跟父亲说过了，我想和你在一起，得知你曾经救过我的命，他最后同意了。但是，贺家跟朝廷不愿过多来往，宁初……”
“我愿意不做亲王，为了你，我愿意放弃一切。”
听着宁初的话，七狱只觉得仿佛置身寒冬腊月，渗入骨髓的冷惧麻木了他的一切，他定定地望着宁初，第一次发觉他和他竟有如此远的距离。
而与他相反，洛子城笑若春风：“那就没问题了，今日我便要离京。你可愿随我一同离开？”
宁初点点头，主动牵住他的手说道：“你去哪，我就去哪。”
洛子城想起宁初的亲人，为难道：“可是皇上还是傅府那边。”
宁初摇摇头：“告诉他们，他们肯定不会这么轻而易举地放我们离开。等我们回到你家，到时候在通知他们吧。”
洛子城点点头，拉着宁初就要走。见二人欲要离开，七狱这才如同醒悟般握住宁初的另一只手：“不要跟他走。”
洛子城眼中闪过一丝不耐烦，正欲出掌，宁初却阻止了他：“我和他有话要说，你先去前面等我吧。”洛子城点点头，轻蔑地看了七狱一眼，走至十步开外的地方等着宁初。
盯着七狱，宁初清晰地看见他瞳孔中深藏的情义，眼前这个男人，终于不再隐忍了，只可惜……
“七狱，你放手吧。我想和他离开。”
“他会伤害你。”
宁初摇摇头：“他说了，他已经和他父亲谈拢，他的家人已经同意他和我在一起。再说，他本来对我就不是无情，只是碍于很多事情，不能与我在一起。如今，这些阻碍都没有了。我们可以……”
手腕一疼，宁初看向七狱，却见他双目染红，血丝布满双眸，浑身更是透着一股骇人心魂的恐怖。这是第一次，宁初看到七狱露出这样骇人的神色和气息，他一时间愣住了，原本想说的话都再也说不出口。
“别走。”七狱知道，如果这次宁初走了，是真的不会再回来了。一个三年，已经让他思之欲狂，这次若是让他走了，十个三年，二十个三年……数不清的岁月后，他的少年都不再回来。
一旦想到这，数不尽的痛苦蔓延四肢百骸，心更如同被人掏空，再无支撑他立足的力气。他缓缓地跪在宁初眼前，死死地握住宁初的手，苦苦地哀求道：“别走……”
宁初默然地看着七狱，被他握住的手隐隐作痛。七狱从不舍得伤他，但这次，他仿佛已经失去理智和思考，固执地相信着只要握住眼前，就再不会失去，可是……
“错过了的，就再也找不回来了。我曾经喜欢过你。为了你，我什么都可以不要。不要尊贵无比的皇子身份，不要令世人贪恋追求的富贵荣华，甚至连我的性命都可以不要……我不要这么多，只是希望你能要我。”
七狱望着他，眼眸里全是说不清的后悔和痛苦。
“可是，你不要。”宁初目光疏离，似是想起了什么。他伸手，一根一根掰开七狱握着他的手指，就像看不前眼前这人如海似山的深重悔意，他淡淡道：“忠心侍主，为奴本分，愿以我之命，护您一世安稳。这是你说的……”
“宁初……”
“当初，我喜欢你，所以我成全了你。如今，你若喜欢我，便成全了我吧。”
衣衫划过衣袖，再度紧握的五指最终什么也没抓住。宁初悄然转身，朝洛子城走去，背影决绝毫不留念。七狱跪在原地，目光直直地望着他们二人并肩走远，却无能为力，直至他们消失不见，他才终于恍然醒悟，他终于是彻底失去了宁初。
纵然再后悔，却也改变不了事情的定局，七狱扬天长啸一声，无尽的悔意和痛楚震天动地，惊起林间栖鸟。
眼前闪过一幕幕和宁初相处的画面，每一幅都如云烟般缥缈美好，却又如云烟般迅速消逝。他痛苦的挥拳，双拳猛然地砸向地面，血液浸润土壤，一滴泪悄然落在手背，和着鲜红的血液，遁入大地。
四周树叶沙沙作响，本应空无一人的郊外蓦然想起脚步声，那脚步越来越近，突然，脚步声湮灭。七狱的眼前不知何时出现一双白色官靴，官靴上绣着好看的纹路。七狱缓缓地抬头，等看清来人后，瞳孔中倒映出的身影令他一跃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