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红 (英仙洛)

　　桑塞尔跟着站起来，在走出去前又忽然拉住了他的袖子，“这里死过人。”
　　亚文回过头来用眼神询问他。
　　“有味道。”桑塞尔抬起鼻子嗅了两下，“和你住的那个城市里一个整天跟猪打交道的胖大叔一样臭。”
　　“我想你应该是在说那个在集市里贩卖猪肉的屠夫，或者他那个懒惰的兄弟。”也不知道是他形容得足够贴切，还是这位不知名屠夫的形象太过鲜明，亚文几乎没怎么回忆就想起了他的那张堆满肥肉的脸，忍不住笑了两声，“虽然他的形象不太好，但是一个善良的人，身上的味道是屠夫一贯带有的血腥味儿，别无缘无故就说人家臭。”
　　“血的味道就是很臭啊。”桑塞尔皱起鼻子，还夸张地抬起手在脸前连扇了好几下，“真恶心。”
　　“你挥刀杀人的时候怎么不这么说？”亚文看了几眼他们来的那条路，确定短时间内不会有人忽然出现后，才和桑塞尔一起跨出了树丛的区域，走进了营地的范围里。
　　“死过人，有人死了，不止一个。”桑塞尔一边走一边说着，他的眼神在几个用布匹包裹起来的小屋子上来回扫动，不停地转溜着，“味道还很浓......可能尸体还在里面哦，亚文。”
　　“感谢你的提醒。”他们正即将走出这个营地的范围，听他这么说，亚文立即停了下来，脚步一转就往小屋用动物皮毛披盖着的入口走去。
　　“......可我没有让你去看啊。”桑塞尔愣了一下，茫然地跟了上去。
　　轻轻掀开毛皮卷儿后，第一幅映入眼帘的画面，就是一个中年男人惊骇而恐惧的脸，而这副表情也永恒地滞留在了他的脸上——这个可怜的男人连眼睛和嘴都没来得及闭上，就被胸口这道宽大而致命的伤口夺走了呼吸。
　　亚文早就有了心理准备，所以也没有多惊讶，一弯腰就走进了屋内，蹲下来打量着这个死去的男人身上的装束。
　　桑塞尔紧跟着进来，抬头就看见亚文整跟这具鬼气森森的尸体对视，不由得不满地嚷起来：“亚文！别靠那东西太近，脏死了。”
　　“你可不能把连自己都做不到的要求强加在别人身上。”亚文回头看了他一眼，“等你什么时候能够在草丛里隐蔽的时候，不把脸贴到地上，再来这样要求我。”
　　“这不一样。”桑塞尔依旧紧皱着眉，“土壤和虫子都是活的，他是死的。”
　　“我当然知道他是死的，脸这么白，估计血就算没有流干，也放得差不多了。”亚文说道。他对着拍了拍双手，撩开这个男人垂放在身前的手，尽量避免开那些血迹，在他衣服的几个口袋上摸索起来。
　　“你要找什么？”桑塞尔问他，“我帮你找，你别碰他了。”
　　“你是三岁的孩子吗？还要玩些‘你只许看着我，不能去碰别人’的把戏？”亚文一边摆弄这这个人全身上下能够藏下东西的部位，一边抽空回答着桑塞尔，“你放心，我对死尸没兴趣。”
　　身后半天都没什么动静，亚文确定了这人身上没有任何有用的信息后，才站起身回头打量桑塞尔委屈受伤的神情，用没有沾到那句尸体身上的手背轻轻蹭了几下他的额头，“我只是想在靠近目的地之前，多收集一些对我们有用的信息而已。否则万一里面躲着的是个带领着几百手下的大头领，我们岂不是可以直接考虑要不要欢快地奔向人生尽头了？”
　　“里面不会有多少人的，我打赌。”桑塞尔说，“就算有很多人，也该死光了。”
　　“这倒是有可能。”亚文点头表示赞同，“里面有两拨人，如果数量和武器质量都差不多，并且真的打起来了的话，的确有可能两败俱伤，然后我们再去捡个便宜。”他说着就自己先笑起来，“不过你瞧瞧刚刚追过去那几个人气势汹汹的样子，一定是崔奇尤那个倒霉的家伙看见了什么他们的阴谋计划，又愚蠢地暴露了自己，才会引来追杀——你觉得这个猜测怎么样？”
　　“讲给小孩子的故事书里都这么说。”桑塞尔不怎么同意地道。
　　“你很了解小孩子的故事书？”亚文扬着眉毛微笑，“我只是正常猜测而已，既然你不乐意在这里浪费时间，那我们就直接进去好了，反正有你这个难度上来讲杀一群人跟碾死一堆蚂蚁没什么区别的怪家伙在，我估计就算有几百个人在里面守着，只要你没有直接跳进去以一敌百，应该出不了什么太大的事。”
　　“你又在嘲讽我。”桑塞尔不爽地说，他抓住亚文的手臂，用不轻不重的力道往外面拖过去，“别待在这儿了，那家伙的表情跟刚吃下去一只耗子一样。”
　　“他就这么死在这里也不容易，说不定已经魂归天堂，正打算享受极乐，你这样一句话直接将他生命中最后一顿晚餐强行说成耗子，说不定他会冲下来打你啊？”亚文一边肆无忌惮地笑着一边被桑塞尔拽出去，“真佩服你那丰富的想象力。”
　　“他要是蠢到舍弃天堂而跑来找我，我就真的去给他抓只耗子来做晚餐，”桑塞尔的表情扭曲了一下，像是块被拧紧的湿布一样，不过很快就又变得猖狂放肆起来，“要是他没被恶心死，我再送他一......”
　　他这句话还没说完，就忽然抓着亚文往连接着岛屿更中心部位的那条小路跑过去，跑到小路上后又用脚跟在小路上狠狠扫了一脚，扬起尘土遮盖住他和亚文的脚印，窜进一旁的树丛中，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他们回来了。”

☆、Chapter 047

　　Chapter 047
　　“他们回来了。”
　　听到桑塞尔这么说，亚文只能无可奈何地轻轻苦笑一下，重新趴伏在了草丛里——他实在是不太喜欢这种在丛林中穿梭的感觉，这些叫不出名字的植物和昆虫都难缠得很，如果处理得不好说不定还会染上疾病，只会增添烦恼。
　　从草丛的缝隙中往外看去，能看见崔奇尤正被绳索捆绑着粗鲁地推倒在地上，推倒他的那个人嘴里碎碎地念着些什么，依旧是之前那种亚文听不懂的语言。他猜测崔奇尤应该也听不懂，因为这个可怜而又狼狈的海盗正脸色苍白，惊恐而茫然的目光在那几个人的脸上扫动着，一看就知道没能理解他们在说些什么。
　　“亚文。”桑塞尔忽然扯了扯亚文的袖子，轻声叫道。
　　亚文收回观察着那些人的目光，淡笑着问：“想去救他？”
　　桑塞尔点了点头，又怔了一下，“你怎么知道？”
　　“如果没有刻意掩饰的话，人的情绪都是写在脸上的，特别是你，我总能感觉到你在想些什么。”亚文压着声音说，他顿了一下，轻轻摇下头，“正好我也有问题要问他，先等一会儿吧，一会儿再去救他。”
　　“如果这群蠢蛋要杀他呢？”
　　“那你就冲出去救人吧。”亚文将平静的目光重新挪回去，仔细地观察他们的每一个动作，嘴里说着：“不过我不认为你会让那个崔奇尤活着回去，所以就算你把他救了下来，也只是让他多活了那么几分钟而已。”
　　“为什么？”
　　“你上次就没打算让他活下去，刀刀致命，不是吗？”亚文轻轻讽笑一声，“如果不是我替他挡下了那一刀，估计他的尸体到现在都还冷冰冰地躺在那个石窟里没人注意。”
　　“没有能力，没有实力，又没有品德的一群混蛋，本来就该死。”桑塞尔又点了点头，他好不容易收起脸上克制不住的讥讽笑容，往左边挪动了一下，和亚文的肩膀靠在一起，“那你为什么要替他挡住我？”
　　“我解释过，所以现在没工夫也不想再说一遍了，”亚文抬起手指点了两下桑塞尔的额头，“用你那个快要生锈了的脑袋好好回忆一下吧，如果你能想起来的话，恭喜你。”
　　桑塞尔愣愣地看着他，见他没有要继续说下去的意思，只能自顾自地趴伏在草地里沉默起来，眉毛拧在一起，看起来还真像是在认真思考有没有那么一回事。
　　亚文现在也没工夫继续推测他这颗奇怪的脑子里究竟装了些什么东西。那群人正毫不客气地对崔奇尤拳打脚踢，其中一个还不时从地上捡起些碎石往他身上抛掷，看起来像是在逼问，但崔奇尤明显听不懂他们的问话，所以这种行动方式就显得愚昧而又急躁，像是麻伦镇上经常出现的那些欺负路边野狗的流浪汉。
　　崔奇尤似乎是真的怕了，一声不吭的，完全没有上次那种嚣张的劲头，只顾着双手抱头，在他们拳脚的击打中蜷缩着身体，仿佛一条遭遇了天敌的蠕虫一样懦弱恐慌。
　　虽然这么被打着，但崔奇尤貌似体力不错的样子，被这样毫不客气地殴打都没有昏厥过去，所以亚文也就只是一直看着，没有要出去帮忙的意思。桑塞尔依旧低着头沉浸在自己所搅动的一团浆糊里，完全不在乎外面的这群人究竟在干些什么。
　　这个小团队似乎是打得累了，又踹了崔奇尤几下就稍微散开了些，领头的那个看了看四周，翻开小屋入口的毛皮往里面瞧了几眼，就挥了两下双手，率先往小路上走来。
　　亚文压下桑塞尔的头，再次往草丛深处慢慢挪动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