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沧海让叶悔之收拾好东西即刻前往城外忠义军驻地,叶悔之瞧了一圈实在没什么可收拾的,恹恹的跟着玄夜骑马走了,路上玄夜大概讲了一下集训的情况,叶悔之满心思都是季沧海答应过同他十五一起吃汤圆逛灯市竟然食言的事,对玄夜难得开口讲这么多话居然半个字也没听进去。
忠义军驻地守卫森严,就算是玄夜也要让岗哨检查完名牌才能进入,对着叶悔之更是认真看了半晌以便记住,素来吊儿郎当的叶悔之莫名其妙觉得有些紧张,自打进了军营连走路也规矩了不少。玄夜带着叶悔之直接去往备选龙骧卫集训的地方,此时一百多个精壮的士兵正在练习举沙袋,各个面目狰狞满头大汗的场面实在算不上好看,想到以后自己也是其中一个,叶悔之忍不住嘴角抽搐。
训练场边本来站了个不起眼的灰衣老者,看到玄夜朝他行礼便走了过来。叶悔之目力好,远远瞧见这位很有些年纪的精瘦老头左脸上带了条狰狞的旧疤,僵着张脸有几分瘆人,他腿脚不好走路一瘸一拐,但步子却又稳又快,手中还拎着个藤条,甩起来仿佛带着风。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叶悔之觉得身边的玄夜身子僵了僵。
玄夜等老头走到两人面前,又规矩的行了个礼,“见过季师傅。”
叶悔之看出来这个老人家就是将来要训他的人,很有眼色的也跟着行了礼。
季师傅对着他们俩连头都懒得点一下,只是嗯了一声,那声还像是从喉咙里哼出来的,玄夜倒是依旧很恭谨,将叶悔之介绍给季师傅,“季师傅,他叫季九,就是将军之前亲自带在身边那个,今天将军让我将他送过来,劳烦您多操操心。”
季师傅即便一把年纪但仍有一股气势在,眼神也要比寻常老人家凌厉许多,讲话声音算不上洪亮但中气十足,而且还是一口标准的官话,只不过说出来的话不中听就是了,“他就是撞将军的马讹人那个?”
玄夜习惯了季师傅的脾气,怕叶悔之顶撞还下意识的用胳膊搡了他一下,没想到在将军府里一贯想怎么就怎么的叶悔之这会儿倒是安分,只是低眉顺目的站着不讲话。
“季师傅,”玄夜解释,“不是这么回事。”
“怎么回事与我无关,人留下,你走吧。”
玄夜点点头,又小声叮嘱叶悔之,“照着路上嘱咐你的话做,我走了。”
叶悔之看着玄夜离开有些头大,路上他根本没听玄夜讲了什么,现在应该怎么做?这老头一看就像阴阳失调内火旺盛没准那方面还不和谐,落在他手里多半没什么好下场,不知道塞给他两本春宫图看他会不会开心点。
季师傅背手走了几步,见叶悔之还站在原处,瞪了他一眼呵斥,“愣着干什么,滚过来。”
叶悔之答了声是跟在季师傅身后,很快走到了正在训练的士兵面前,季师傅大声喊了句停,嘿嘿哈哈举沙袋的士兵们立即将手里的沙袋都放在了地上,一百多人在一起,却突然像没有人一般安静,所有目光都盯着叶悔之看,叶悔之倒是脸皮厚,被一百多人挨个看还能一个个看回去,心里还能品个高低美丑出来。
季师傅手中的藤条直接抽在叶悔之胳膊上,被捎带到的手背迅速肿起一条红痕,“看什么看,目视前方。”
叶悔之抿了抿嘴没反抗,照着做了,他倒不是怕这老头,只不过觉得没过多久大家都会知道他是从将军府送过来的,他不想给季沧海丢人,虽然可能季沧海根本不会这么觉得。
季师傅抬手拍的叶悔之后背啪啪响,“都看好了,他叫季九,将军府送过来的,也想要参考龙骧卫,你们辛辛苦苦练了这么久如果被他这么个最后来混混的比下去了,那我看也不用参加考核了,哪个营帐推荐来的滚回哪里去算了。”
叶悔之下意识的抿了抿嘴,毫不反抗的看着季老头帮自己拉仇恨,不过好在在场这些士兵大多膀大腰圆对自己也颇为自信,并没有把叶悔之当做大敌的意思。叶悔之习武,轻功内功均是上乘,但不像这些士兵练得是一身肌肉,所以本来就略显单薄的身板在这群汉子中间越发显得像只菜鸡。季师傅帮叶悔之拉完仇恨,又将他往士兵站队的方向推了一把,手劲颇大,有些想给他个下马威的意思,叶悔之顺势狼狈的踉跄出去好几步,引来一群人哄笑,季师傅瞪眼,“还不去场边拿个沙袋过来跟着练,等我教你绣花?”
众人又是一片低笑,叶悔之叹了口气照做,觉得这老头简直莫名其妙。然后他莫名其妙的举麻袋举到了吃午饭。
忠义军的伙食虽然不能和将军府李婶的手艺比,但其实也算很不错,叶悔之听他大哥讲过,有些军队的将领会稍稍的克扣一些士兵的衣食用度归为己用,一人抠一点并不明显,但几万大军算下来却不是个小数目,叶惊澜还说放眼全南溟也就季沧海会傻乎乎反把自己的俸禄补贴给军队,那银两平均到每个士兵头上依然是瞧不出来,士兵每顿饭多吃了一块肉还是少吃了半碗米谁记得住。大口将饭塞进嘴里,叶悔之默默想,别人记不住,那我来记住吧。
吃了饭叶悔之回到分给他的帐子里去换军服,他住的帐子是通铺,十个人并排睡,虽然一排被褥叠的整整齐齐,但心里多少还是有些觉得委屈。他以前在家里虽不受待见,可衣食住行大夫人从没短过他半分,连月钱都是按着叶惊澜这个嫡子的标准给,后来出去学武虽然辛苦可也是独自一房衣食不差,再后来去了季沧海那里还是独占一个客房,受伤那会儿还有小红/袖贴身伺候。
内心悲凉的叹了口气,叶悔之将新发给他的军装穿戴整齐,正不知做什么好和他同帐的士兵陆陆续续的回来了,最先进来的是个浓眉大眼的黝黑汉子和一个矮个子很敦实的少年,他们两人见了季九愣了一下,黝黑汉子先裂开嘴笑了,“不错嘛,一样的衣服穿在你身上都比别人耐看。”
叶悔之礼貌的笑笑,将自己原来的衣服叠整齐寻到属于他编号的柜子收好,又和他们两人询问了一下集训营的情况。黝黑汉子叫雷河,是这个帐子的代理帐头,集训期间每个帐子都会临时设一个帐头管些琐事,因为他们是最后一个帐子算上叶悔之也才有五个人,所以雷河算是最轻松的一个。和雷河一起的少年说自己姓苟,认识他的人都叫他小狗,以后叶悔之也可以这么叫他,看着这个眼睛亮亮的少年叶悔之想起了他的爱猫太上老君,也不知道它在叶惊澜手里能不能过上安稳日子。雷河为人热情话多,劝叶悔之不要和季师傅计较,他们每个人之前都被季师傅收拾过,当兵的最重要的就是服从,做不到的已经被踢出训练营了。三个人正聊着天又进来了个年轻人,比起屋子里的两个举止看着更斯文些,也同叶悔之一样身材消瘦,雷河见他进来直接招手,“书生,来认识一下,季九以后就跟咱们一块了。”
书生叫冯且安,人略有些腼腆,他同忠义军举荐出来的雷河和小狗不同,他正是之前季沧海亲招的那批传说中百里挑一的新兵。按雷河的说法,冯且安家里也算书香门第,从小就让他走读书考功名的老路,但冯且安喜欢读兵书,喜欢习武,自己偷偷出去拜师学过些简单的拳脚功夫,他见季沧海征兵背着家里跑去报名,据说兵法谋略很有些见地,颇受季江军的赏识。
在孙伏虎进来之前,叶悔之对要和他同床共枕的几位还是颇为满意的,直到最后这位孙少爷进来,叶悔之蛋疼了。
本来叶悔之是不认识这其貌不扬的最后一位床友的,但架不住孙伏虎一进来见到叶悔之便一副以上对下很亲民很亲和的表情搭话,“季九是吧,我叫孙伏虎,我爹是振威军的营将,我姐夫是大名鼎鼎的三品安国将军叶惊澜,以后你跟着我,在军中我保你混得开。”
叶悔之厌恶这人乱仗他大哥的威风,却只是作一脸困惑状,“我怎么记得小叶将军娶的是柳尚书家的嫡女?”
孙伏虎面色有些僵,却还是挤出个笑脸,“我姐姐是二夫人,正室不都是摆给人看的么,我姐姐在叶家受宠着呢。”
叶悔之哦了一声,心说你姐这么受我大哥的宠我大哥他知道么,我只知道要不是孙小寒满府作死找柳半君的麻烦,我也不会出现在这儿遇见你,说来说去都他令堂的是孽缘。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3号了,还是祝大家新年好呀~
☆、23
同帐的几个人显然都非孙伏虎狗腿小弟之流,但对他也不好摆什么脸色,见孙伏虎又开始绘声绘色的讲述他爹如何跟着本朝唯一的一品镇国大将军叶宗石南征北战威风八面,只得偶尔应付一两句以便不让这位孙少爷恼了。他们都是寻常人家出身,谁也不愿意得罪了家里在军中颇有势力的孙伏虎,可也不愿意像训练营中一些趋炎附势之徒当了他的爪牙,所以只好虚与委蛇面子上过得去。
一般人不敢得罪孙伏虎,但叶悔之明显不在此列,外人看来他就是一个无亲无故的失忆病患,光脚的并不怕穿鞋的,非要拉亲带故的话季沧海算不算,非要深究的话叶宗石行不行,生了儿子不就是还债的么,这么多年没麻烦过他老人家什么,万一将来真跟这位孙少爷搞出点什么血海深仇来,叶老将军也不至于搞不定个旧部吧,毕竟大儿子要休了人家闺女这事儿和自己不给人家儿子一些小面子这事儿比起来,也不算什么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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