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心思早在白朦出现在大殿门口的那一刻便飞到了白朦身上,随着白朦的步步靠近,再没半点心思查看账目。
安静的大殿,只有两个几乎重叠的微弱呼吸声,白朦乖巧地侍立在白惜璟身旁,见砚台里的墨汁快干了,随手将剑靠在案几旁,拿起小壶倒了些许清水,俯身磨墨。
雕着翔龙舞凤的墨条缓慢而又有节奏的在水波纹砚台上一圈一圈打转,白朦的目光一直落在白惜璟脸上,白皙透红的肌肤,紧致分明的轮廓,不管是皮相还是眉骨,师父都是这世间最美的女子,看过千万次,依然对自己有着致命吸引力。
磨好墨,放下墨条,白朦瞥了眼账簿,发现从她进大殿到现在,师父一直在看这一页,未曾翻动。
回想师父这两日的反常,心里冒出了一个念头,略一犹豫,带着试探的心问:“师父,这页账目是不是出了纰漏?”
白惜璟闻言心里一个咯噔,轻皱了皱眉,说:“嗯,有点问题。”拿起毛笔装模作样地在白纸上胡乱写了几个数字。
“要不要徒儿帮师父看看?”
白朦一脸好心地靠近白惜璟,伸出手指,在账簿上缓慢划过,“是这几项账目有问题?”
骨节分明的手指纤细修长,指甲修剪得整齐平滑,微微曲起的拇指抵在食指侧,指尖落在墨字上,衬得白朦的皮肤白皙无瑕。
白惜璟看得晃神,目光焦着在白朦的指间,至于白朦说的话,犹如轻风拂过,转瞬忘却。
“师父?”白朦低声呼喊,侧头看着白惜璟,此刻白惜璟被她半圈在怀里,鼻息之间都是白惜璟身上的味道。
师父今日所穿的衣服,熏染的是沉香木所焚的香气。
往日尊敬的称呼此刻听在耳里带了一分柔情两分暧昧,白惜璟呼吸一滞,回神,刻意地往旁边挪了挪,和白朦拉开距离,说:“我自己看吧,这些账目你看不懂。”目光始终不敢和白朦接触。
白朦挑眉,倾身贴近白惜璟耳侧,呵气如兰:“师父,往日你我亲昵,这两天你却一直抗拒徒儿的接近,是徒儿哪里惹恼了师父?”
这一问,让白惜璟想起了那个刻意被她忘记的吻。
白朦捕捉到了白惜璟眼眸里一闪而过的羞赧,答案不言而喻。
师父果然知道自己偷吻了她。
心如小鹿撞击,怦怦乱跳,白朦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是装作不知道师父已经知道了,还是……直接挑明?
师父没有戳穿自己,是不是对自己也动心了?还是说,师父只是顾忌面子才特意装作不知……
白朦心乱,心里生出各种猜测,白惜璟却在一呼吸间恢复了冷静,转头冷眸看着白朦,“这两日我不是嘱咐你教导白酒武功?至于亲昵,你我师徒之间的距离,不向来如此?”
白惜璟心一横,直接否定了师徒两人往日那些亲近。
白朦的心犹如坠入冰窖瞬间冷却,师父讨厌自己了,隐而不说只是为了让她们相处的时候不尴尬。
白惜璟见白朦脸色苍白,于心不忍,但一想到白朦对自己的不轨念头,只能硬起心肠狠心说道:“你退下吧,我需要安静的环境算这些账目。”目光挪回到账簿上,再不瞧白朦一眼。
师父的态度再明白不过,她厌烦自己不想看见自己不愿让自己再待在她身边……
再想想半刻钟之前师父温柔地对别的弟子说话,白朦心里满满的酸楚,赌气般退身拱手说道:“徒儿这便退下。”
拿起剑转身欲走,想起师父慌乱地从她卧房出来那一幕,又转过身定定地看着白惜璟,“师父,你之前为什么去我的院落?”看见白惜璟握笔的指节泛白,停顿地问:“是不是……以为我离开了?”
第三章
白朦屏着呼吸等白惜璟回答,师父什么性格她最是清楚,一旦遇到不想回答的问题,就会沉默不语,甚至不看自己一眼。
冷风从敞开的大门灌入,吹起白朦的衣摆,大殿安静得只剩下鹤唳风声。
白朦再不掩饰眼里的难过,恭敬地行了一礼,“徒儿明白了。”缓慢地转身,一步一步向门口走去。
她心里仍旧抱着希望,希望师父能叫住她,告诉她,她担心自己,她不敢走得太快,生怕师父想喊住她的时候,她已经走远了。
每走一步,希望便减去一分,门槛近在咫尺,如果跨出这门槛,师父还是无动于衷,那她……
白朦在门口驻足,期待的声音没有响起,垂眸眼里尽是失望,顿了片刻,抬腿迈过门槛,快步离开了大殿。
门口的人影消失,白惜璟脱力地长长吁了口气,将笔搁置在笔托上,轻微的裂破声传入她耳中,偏头一瞥,紫光檀木的笔身裂出了数道细缝。
白朦是自己放在心尖上养大的小徒弟,白惜璟怎么舍得让她伤心难过,即使她们再不像小时候那样亲昵,白朦依然是她这世上最亲近的人。
她们名义上是师徒,可自己早把她当成女儿看待,无凤宫,她的身家财产,全数要留给白朦。
看着白朦一步三停地离开,她怎么会不知道白朦心里在想什么,可她对白朦只有师徒之情,留下白朦能说什么?无非是断她念头的伤人绝情话罢了。
劲风闪过,一个人影出现在白惜璟身旁,白惜璟转头,眸色瞬间冷冽,冷声问:“回来了?”
来人见白惜璟态度冷漠,却并不在意,笑着应了一声,身子一转,毫无形象地坐到了案几上,右手撑着案几,身体微微前倾,左手在白惜璟侧脸上扫过挑起她的下巴,一副登徒子模样,眼里尽是戏谑之意,“宫主,这是在为谁伤神呢?”
白惜璟偏头避开对方的手,声音冰冷:“下去。”
“你这性子,越发冷了。”白少琴自讨没趣,收回手,从案几上下来,刚站定,一个充满欣喜满满稚气的声音传来:“师父,您回来啦!”白少琴闻声回头,一个四岁的小女娃撒丫子欢呼雀跃地朝她跑了过来。
这谁啊?白少琴疑惑,仔细瞧了瞧,才想起这是她前几天路边捡回来的小徒弟,往无凤宫一丢,啥都没教她就又出宫浪了,难怪没啥印象。
敛去浪荡神色,淡然地朝白酒点了点头,“嗯。”在徒弟面前,一定要保持好形象。
白酒跑到白少琴跟前,迫不及待地解释说:“我刚刚看到有个形似师父的身影飞入殿中,想着是不是师父你回来了,赶紧跑了过来。”仰头笑盈盈地看着白少琴,毫不掩饰思念之情,“师父,白酒好想你。”
想?白少琴心思一转,挑了挑眉,弯腰问白酒:“我们相处的时间不过半天,你怎么会想我?”
白少琴的问题触到了白惜璟的心,让她想起了刻意忘记的白朦对她的感情,师姐和她徒弟才相处了那么点时间,她徒弟就对她牵挂想念,自己和白朦相处了十三年,那感情只怕更是深厚。
而白朦入了无凤宫后,一直在九白山范围活动,目之所及除了她这师父就是她那些师姐妹们,就没见过什么优秀出色的男人,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喜欢上她这师父误入爱情的歧途也是情有可原。
真正追究起来,这不是白朦的错,是她这个师父教导无方,本来就是她的错,还冷漠地对待白朦,更说不过去了!
白惜璟打定主意,要引导白朦走回正途。
白酒眨了眨眼睛,如实回答说:“师父给我取名字,让我有住的地方,你对我的那些好,我都记在心里。”抬起手指着胸口认真地说:“师父,你在白酒这里。”
白少琴的脸微烫,她感觉自己被一个小奶娃给撩了。
当初捡白酒回宫,是看她孤苦无依可怜楚楚,给她取名字,是她无名无姓被人喊小乞丐,说起名字她当时取得很随意,手里正好拎着一小坛子白酒,就给她取了白酒这名字。
白惜璟侧头望着白酒,白酒的经历和白朦极其相似,为了世上少一个误入歧途的人,正了正脸色,严肃地对白酒说:“白酒,谨记,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师姐是你的师父,你该尊师重道,心里将她当成长辈看待。”千万别像白朦那样,生出别的念头。
白酒抱起小拳头认真地点了点头:“白酒谨记宫主教诲。”
孩子小听不出话里的深层含义,但白少琴心思通透,敏锐地察觉了白惜璟的用意,挑眉瞥了眼,转头冁然笑对白酒说:“走,师父教你武功去。”白酒一听,高兴地伸出小爪子抓住白少琴,白少琴微愣,随即笑了起来,牵着她离开大殿。
临走之时却留下了一句耐人寻味的话:“白朦不错。”
白少琴带着她的小徒弟高高兴兴走了,白惜璟因为她的一句话皱眉陷入了沉思里。
白朦乖巧温顺,任劳任怨,在旁人看来,的确是个好徒弟,可偏偏这话是从白少琴嘴里出来的,她这位师姐,行事乖张,作风开放,久历江湖见多识广。
白惜璟心里有丝不安,总觉得白少琴看出了什么。
在事态严重之前,必须得将白朦带回正途!
瞥了眼账簿,都这时候了还看什么账!教导小徒弟才是正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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