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可惜,那也只是曾经的事情。
谢玉斐想到自己命不久矣,膝下的六个女儿倒是罢了,终究是小娘子,碍不着他的好弟弟们甚么事,可是,他的两个儿子呢?容英九岁,乃是他的庶子,勉强或者也能活,但含英今年却已经十岁了,并且被立为皇太孙有了一年的时间。
他的阿爹还活着的时候,或许他的那几个好弟弟还能忍着,然而,阿爹一旦老去,他的含英又如何几个好叔叔的觊觎下,继续坐稳那个皇位呢?
谢玉斐正微微愣神,就听得耳际自己的长子正在费尽力气想要将他搀扶起来。
谢玉斐一叹,道:“含英莫要白费气力了,去唤宫人来,让他们来搀扶孤。”说着就又咳嗽了起来,脸色也越发苍白。
谢含英双目一酸,忙忙低头,接着便“哎”了一声,低头出去唤人。
待得宫人将谢玉斐搀扶了起来,谢含英便站在一旁,亲自为谢玉斐吃了药汤。
谢玉斐生性喜甜嗜吃又不喜练武,甚至连走动不怎么喜欢。
他从前只觉,他只要有这样一个聪明睿智的脑袋,便是比旁人肥弱些,亦能指挥千军万马,供他的阿爹驱使。
可是现在……
谢玉斐心中摇头,只恨自己不曾好生保养自己,若非如此,今次一病,他或许就能好好的撑下去。纵使是不再康健,或许也能多活上几年。不必多,至多五载光阴,他就能将他的长子教出来,纵使是初时只能和他的几个好弟弟勉强抗衡,可是,皇位在手,他相信他的含英在经过几年的磨炼,定然能将他的好弟弟压制的死死的,待再过上十几二十年……即便是削藩,也非不可能的事情!
只可惜,这世上永远都没有那些如果。
谢玉斐又咳嗽了几声,才挥手将周遭侍奉的宫人挥退,伸手抓住了谢含英的手。
谢含英眼圈一红。
他今年才十岁,是谢玉斐三十四岁上,才得来的儿子。前头那些年,谢玉斐一连生了九个女儿,三个夭折,活了六个,这才终于有了谢含英。
可想而知,谢玉斐三十四岁上才得来的儿子,他心中自是对其疼之爱之,纵是在功课和教导上颇为严苛,功课之位,父子二人却也是温情脉脉。
且谢玉斐总觉得他的阿爹还在皇位,他便没有必要过早的培养自己的儿子,于是就更加纵容了儿子一些,也让他的儿子稍稍有那么一丝的天真和心软。
谢玉斐对此,当真是悔之不及。
“莫要哭。”谢玉斐淡淡开口,双眼盯着谢含英,道,“孤大约,活不了多少日子了。”
谢含英最是听不得这些话,闻言立刻跪倒在地,声音梗塞:“阿爹!”
谢玉斐道:“孤说了,莫要哭。待孤死了,你的阿娘,你的阿姐们,你的阿弟和阿妹,还有东宫上上下下的所有宫人,以及朝中那些支持东宫的人,他们所有的依靠,都会落在你一人身上。谢含英,你明白么?”
谢含英双目更红,却始终没有落下一滴泪来。
谢玉斐太过肥胖,费了好大的力气,才终于摸了一下谢含英的脑袋,才继续道:“若是一年前,你阿翁要册封你为皇太孙的时候,阿爹拦下了,或许,你身上的担子便能轻一些,你的三位皇叔纵然是争皇位,也不会对你这个小辈出手。可惜现下,你坐到了这个位置,却是一步都不能后退了。”
谢含英果真是被教导的有些天真,闻言心中一酸,却还是强撑着问道:“可是阿爹,二皇叔定王军功厚重,骁勇善战,脾性最类阿翁;四皇叔的母族乃是长安世家,他自己也是与长安城的诸多世家素来交好,背后有这些世家隐晦的支持;这两位皇叔惦记着那个位置,儿能明白,但是,三皇叔……”他顿了顿,接着道,“三皇叔性子最是温和敦厚,当年征战,虽功劳不显,却也有守护旧都之功,继室虽也是世家之女,但儿瞧着,即便阿翁将三皇叔安排继续守护旧都,抵御北地的突厥一族,三皇叔亦不曾心有不服。且阿翁与二皇叔的封号是定,赞其乃是定国安邦的将才;与不曾参与征战、不曾立下任何功劳的四皇叔的封号为显,赞其母族为世家贵族,出身显达;而对三皇叔的封号却仅仅是敬字。然,纵使阿翁偏心至此,三皇叔彼时亦不曾有任何的不满。这样的三皇叔,难道,他也有不臣之心?儿原本还想,若是二皇叔与四皇叔当真与儿为难,儿或可与三皇叔交好,毕竟,三皇叔仿佛要比另外两位皇叔要温厚多了。”
十岁的小郎君,歪着头,极其诧异的看向自己的阿爹,问出了心中的疑问。先不提起问题如何,单其此刻的模样,却煞是可爱。
谢玉斐闻言,却是冷笑一声:“阿爹接下来说的话,你且给阿爹记牢了!阿爹怕是再没时日,将这些话说与你第二遍!”
谢含英神色一凛,背脊挺直,郑重的听着。
“你二叔定王,军功虽厚重,虽有无数的人吹捧他最类你阿翁。可是,他的心太过焦躁,军功虽有,计谋犹在,却太喜杀戮和征战。然而,于今日的大庆和你阿翁来说,他们需要的下一任皇帝,可以是一个能带领大庆继续开拓疆土的人,但是,这个人,除了喜爱开拓疆土之外,还必须是一个仁君,一个能耐得下寂寞,让我朝百姓有休养生息机会的君主。而这些,以定王的脾性,他做不到。完全做不到。”谢玉斐讽刺一笑,忽而又道,“而那些说你二皇叔像你阿翁的话……你可曾有一次见到过你阿翁认可这些话?你阿翁,根本不觉你二皇叔像他。”
谢含英一怔。
谢玉斐已经继续道:“你四皇叔,他乃是你阿翁的老来子。既是老来子,自然是要多几分的宠爱。不过,也多亏了你阿翁对他的这多了几分的宠爱,才让你四皇叔脾性骄纵,也多亏了他的阿娘乃是世家之女的身份,才让他养成了凡事都愿意为世家说话的毛病。”他微微勾唇,“这些,虽然为你四皇叔带去了世家的支持,但世家么,于站位之上,素来都是墙头草而已。且你阿翁现下本就在朝堂之上,因新贵和世家的纷争而闹得心烦意燥,心中越发不喜世家。而你四皇叔却偏偏要反其道而行偏帮世家……你阿翁只会越发不喜他。”
“至于你二皇叔……”谢玉斐冷笑道,“故意算计了自己的发妻和三个女儿,还有发妻腹中还出生的孩子,仅仅就是为了给自己安一个‘顾全大局’的好名声,谢玉衡,你真真是好算计!好心思!”
谢含英彻底怔住。
他险些从地上跳起来。
“算、算计?”谢含英喃喃道,“不是说,当年废帝之军围困旧都,而恰逢先敬王妃携带三个小娘子出旧都去祈福,因此才被废帝的人抓住去做人质,逼迫三皇叔出城投降?那等情形下,无论换了任何人,但凡有些理智,想来,都不可能为了妻女而放弃一城百姓。更何况,旧都乃是我谢家最后的防线,若是失守,谢家子孙,上上下下,俱要遭难,被三皇叔抛弃的妻女来说,亦是如此。”
所以,以谢含英的角度来看,他的三皇叔的抛弃妻女的行为,并没有错。不但没有错,甚至,还是应该做的事情。而三皇叔这些年背负了不少骂名,更是荒谬和委屈。
谢玉斐只说道:“废帝之人想要围城,并非一日之功。他们的行迹被你三皇叔察觉的时候,他的妻女,定然还尚未离开旧都。且,废帝向来脾气软,那些前朝众臣里,本也有你阿翁安排的人在,是以即便她们母女被前朝废帝抓住,但她们要么是尚未成年的小娘子,要么是身怀六甲的妇人,因此仅仅是被发配云南而已。而那一路之上,你三皇叔原本可以安排最得力的人手去救回她们,也可以去求你阿翁,甚至来求我,让我们出手,一齐去将她们母女给救回来。可是偏偏,你三皇叔却派了马家的人去救她们,并且,在早已纳了世家马家的女儿为妾后,一年后,又娶了马家嫡女为妻。”
谢含英忽觉喉头干涩,他有些不明白,那个看起来那样温和的三皇叔,竟会是这样的人么?竟然,连自己的妻女,都这样的狠心算计?三皇叔想要马家的支持,并不需要如此。
谢玉斐只深深的看着谢含英道:“这便是你三皇叔。一旦他想要那个位置,定然会毫不犹豫的对你出手。你,可是怕了?”
谢含英立刻挺直了背脊:“不,阿爹。儿身后还有阿娘,还有兄弟姐妹,儿不会怕,也不能怕。”
他若是怕了,若是退了,他的阿娘,他的阿姐阿妹和阿弟,他们又会面临如何的境地?
他不能退,一步都不能退。
谢玉斐见状,心中终于放了些心,然后又说了些事情,便提及了质子一事。
谢含英呆住:“质、质子?”
谢玉斐颔首:“是。”然后摸了摸谢含英的脑袋,难得温柔道,“阿爹就要死了,总要为你多扑些路,多做些准备才是。”
谢含英心中极为感动,正要说些甚么,就听他阿爹突然又道:“除了这些,阿爹还将你三皇叔抛弃的妻女和……长子,也找出来了。”
谢含英:“!!!”
谢玉斐微微眯着眼睛:“他们是你三皇叔的污点,如今七年过去,世人快要忘了差不多了,现下,该是让世人再记起你三皇叔的污点,也该让他们……夫妻、父子、父女团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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