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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奸 (月神的野鬼)


  “你说有话与我说。”胡亥的目光轻轻扫过熊启的脸,声音淡漠。
  “不是,我说的你出现在这儿,你有没有觉得哪儿不对劲?”熊启笑道,“我觉得你是个很聪颖的人,你就没有怀疑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或者说带你来这儿的人为什么要带你来这儿?”
  “我在这儿,因为你说有话与我说。”胡亥还是一贯的平静淡漠语气。
  熊启笑得颇有深意,“你倒是丝毫不怀疑带你来这儿的意图,你很信任他?我看你不是想那种容易轻信别人的孩子,你看上去似乎要更谨慎小心一些。”
  胡亥不为所动地看着熊启,这话听在一般人耳中也许会对余子式产生怀疑,但是胡亥不一样,他心中是一片澄澄清明。
  “你为什么那么信任他?万一哪天你发现他只是在利用你,或者说在生死之际他会毫不犹豫的弃下你,你想过没?”熊启一边算着时间一边继续游说,他当了近三十年的政客,他知道所谓说客和纵横家的那些小把戏,他时常也玩得兴致盎然。
  对于熊启的这番话,胡亥只云淡风轻回了三个字,“他不会。”
  熊启觉得这事儿变得越发有意思了,他忽然很想看见这少年发现真相时脸上的表情,摧毁一个人的信仰,比折磨一个人来得更有兴趣。比如他路上玩的那少年,那弟弟到最后的时刻仍在挣扎抵抗,浑身是血却仍是死死盯着他,他知道那少年在等他的哥哥与他的双亲来救他,于是熊启打开了门,当着他的面把他哥哥拖了进来,双生子的父母脸色苍白地就在门口看着,却是一个字都不敢说。
  那一瞬间,那弟弟的眼神由恨变为死寂的一瞬间,熊启觉得再多的阿谀奉承钱财尊荣都带不来那一瞬间他的愉悦,熊启忍不住又回忆了一遍,然后悠悠抬头看向胡亥。
  胡亥本来一直站着,忽然却慢慢扶着桌案坐了下来,他伸手握着那水杯,抬头看向熊启的眼神一瞬间闪过杀意。
  熊启想着也是时间快到了,他伸手从兜里掏出一包刚倒水时扔进去的药,对胡亥笑道:“燕地的一种药,不伤身,别担心。”
  胡亥除了眼神一瞬间的阴沉,脸色倒是没变,他扶着那桌案一动不动,问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哦,忘了同你说。”熊启一副恍然回神的样子,对着胡亥笑道:“赵大人将你送我了。”
  胡亥嗤笑了一声,略单淡漠地看了眼熊启,甚至连嘲讽都不屑。
  “你为何不信?你自己也觉出不对了,可是你看有谁来找你吗?”熊启慢慢站起来,不慌不忙地走到胡亥身边,伸手将他手中的杯子拿下来端在手上,“不过也没事,你也不必觉得有什么难过之类的,毕竟难过的日子还久着,你我天下人都是这么过来的,你也不必觉得委屈,想着为何不是别人偏偏是你。”熊启蹲下身,伸手轻轻触上胡亥的脸,“其实都一样,谁都一样,活着本来就是件让人为难的事。”
  “你想干什么?”胡亥盯着熊启的脸,最后问了一遍。
  “活着太过艰难,你我自然要寻些乐子。”
  熊启伸手去解胡亥的腰间扣子,还没碰到衣料,胡亥忽然抬手猛地翻身起来,借势直接将熊启整个人撂在地上,黑色衣摆随势展开,他一脚踏上熊启的胸膛,伸手利落地扯过一旁桌案上的水杯扣在了他脸上,脚下微微用力随即就听见一阵细碎的骨头碾碎的声音,熊启下意识的嚎叫声被水杯堵住全成了闷哼,他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盯着胡亥,瞳孔几乎疼得失去了焦距。
  少年玄衣腾腾,身侧随意垂下的手十指莹白修长,随着他的动作,掩在黑色外衫下的内衫袖口露出半截殷红的赤云纹。
  那抹殷红入眼,熊启一瞬间像是被震住了,疼痛都似乎一瞬间消失,他看着胡亥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胡亥淡淡道:“你不是问我名字吗?秦王十六子,胡亥。”
  熊启震惊地连反抗都忘了,唯独只会瞪大眼,像是要把眼睛凸出来一样死死盯着胡亥。
  伸手从桌上拿了只干净杯子,胡亥从容不迫地给自己倒了杯水,踩着熊启的肋骨的脚却没有丝毫松开的意思,很不巧,他与这位大秦昌平君一样,都有点嗜杀的阴僻性子,他也喜欢折磨人,也喜欢看着人垂死时眼中的绝望与挣扎。
  轻轻浅啜了一口杯中的水,胡亥这才低头看向熊启,他漠然问道:“你会武?”
  下一刻熊启眼中猛地一寒,他不再暗自养精蓄锐,直接毫不犹豫地抬腿,同时手以极快的速度朝着胡亥的踩在他身上的脚袭去。熊启是个文臣,但是他也是个将军,带过兵打过仗,封大秦昌平君。
  胡亥手中的杯子应声而碎,他轻轻松手,无数的碎片夹杂着狠厉气势笔直朝着熊启的眼睛而去,熊启的瞳孔猛地放大了,直直盯着那些逐渐逼近的晶莹碎片,透过碎片那少年正漠然垂眸看着自己,一双眸子里暗色无边。
  就在碎片即将扎进熊启眼睛的前一瞬间,胡亥伸手轻轻捞了一把。
  熊启猛地闭上了眼,却只感觉到冰凉的水落在他脸上。他听见少年近乎漫不经心地说话声,“只是试试而已。”熊启猛地睁大了眼,眼中的怒气第一次几乎没能掩饰住,肋骨的碎裂带来的痛楚极为清晰地传来,他浑身都压抑不住地颤抖,却死死压住了喉咙里的吼声。
  胡亥望着他一瞬间扭曲的脸,淡淡提醒道:“昌平君,你还未曾向我行礼。”
  熊启感觉到少年脚上力道的细微变化,脸上脸色也不知是该怎么形容,半是发青半是苍白,他咬牙片刻,平静道:“参加殿下。”
  胡亥的眼中一片清清冷冷。他轻轻抬手,将袖子理好,把那半截殷红的赤云纹重新埋了回去,等到处理完毕,他才重新俯视熊启,眼底的淡漠让倾轧朝堂近三十年的熊启都觉得不可自抑地轻轻颤抖。
  “你刚想干什么?”胡亥漠然问道。
  熊启已经意识到出乱子了,脑子正在慌乱地搜寻自救的办法,脸上看上去虽尚显平静,实则全身已经疼得冷汗直冒。听见胡亥近似问责的话,他一瞬间抿紧了唇,脑海中一片凉飕飕的空白。
  而实际上,胡亥是真的在询问,没有一丝的掺假,他在问熊启刚才到底想干什么。眼见熊启不应,胡亥脚下的力道缓缓加重,只是一瞬熊启几乎就倒吸一口凉气,为了防止痛呼他差一点就将自己的舌头咬下来,额头陡然冒出一片斗大的汗珠。
  “你刚想干什么?”胡亥再次平静问道。
  “……刚才,刚才……”熊启在胡亥的注视下颤抖着唇,半晌他咬牙道:“媾和。”
  胡亥的眼中有一瞬间的情绪起伏,像是静水底下掀起无数的深流,轻微而浩荡。原来,男子与男子之间也可以像男女一样,他脸色微微发白,像是被一个禁忌许久的忌讳击中,又像是讳莫如深中听闻了一句无人敢提的谶言。
  “你再说一遍。”胡亥猛地加重了脚下的力道,情绪一瞬间有些异常的起伏,他冷冷看着熊启握紧的手,眼中一片清明与淡漠,“感觉到一丝内力,我就废了你。”
  “媾和。”熊启艰难地松开双手。
  胡亥平静望着熊启半晌,终于缓缓抬起脚离开了熊启的肋骨。力道消失的那一瞬间,熊启立刻坐起来,却由于牵动了伤口猛地拽紧了领口,眼前一片发黑。
  下一刻,胡亥拂了下衣摆低身,右手食指与拇指准确的压上了熊启的喉骨处,狠狠朝后一撞。那一下去势之快,熊启甚至都没反应过来就失去了知觉。胡亥看着地上脸色苍白的精瘦男人,他不由得想,没有人提醒过这位昌平君吗?他这身锦织的华服真的像极了寿衣。
  想着,胡亥扣着熊启喉骨处的两指不断用力,他不喜欢匕首,他喜欢这种亲手杀人的感觉,只要再轻轻用上最后一点力道,他手下这块骨头必然粉碎,这个所谓的昌平君也会忽然消失在驿舍中,无声无息,没有任何人会发现他的尸体,更不会有人发现真相。
  胡亥的眸子里依旧是冷静的权衡与漠然,就在最后的那一瞬间,他忽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沉思片刻,他慢慢收回了手。
  ……
  余子式从尉缭家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然暗了许久,想起尉缭和他说的事,他下意识又是轻轻皱了下眉。站在太尉府前许久,他终于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天色太晚了,向秦王上报昌平君抵达咸阳的消息已经有些迟了,不如明日再来。余子式在咸阳宫前站了一会儿,回身往另一座宫室的方向走。
  胡亥的宫殿大门敞开,余子式径自就走了进去,一抬眼就看见院子里小罗在点灯,飘摇的灯火映着她秀气的脸,竟是出人意料的动人。余子式走上前去,问道:“小罗。”
  小罗刷一下回过头来,“赵大人?”
  余子式点点头,“是我,今日殿下怎么样?”
  小罗略显疑惑地皱了下眉,“殿下不是随大人你出去了吗?”
  余子式听了小罗的话忽然一怔,“你什么意思?殿下没回来?”
  “我一直在院子里待着,没瞧见殿下回来啊。”小罗也是一头雾水,抬了下手里的灯,“我还担心殿下回来太晚院中昏暗,给他在院子挂了几盏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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