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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奸 (月神的野鬼)


  “洛阳的事,先生不是办得差不多了吗?”
  “是差不多了。”余子式一提到正事神色就平静镇定了许多,“应该不会待太久了。”说着他看向胡亥,“你想走?”
  胡亥轻轻点了下头,扫了眼窗外,眸子有一闪而过的幽暗,他很好的掩饰了过去。
  “再忍忍。”余子式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半晌才说了一句,“过两天就好了。”
  “嗯。”胡亥说着忽然抓紧了余子式的胳膊,紧张道:“先生,你别送我回咸阳。”
  余子式垂眸淡淡看了眼胡亥,平静道:“我说话算话。”
  吃完饭,余子式正打算回房间,忽然他在房间门口停住了脚步,一回头,胡亥正跟着他。余子式眯了一瞬眼,胡亥若无其事地抓了下头发转身就走,余子式目送着他走入自己的房间,看着他关上了门,余子式这才转身回屋。
  余子式躺床上粗略地算了算,发现自己又是两天没合眼,意识像是从身体里剥离出来了,身体疲倦极了,意识却是前所未有的清醒,余子式躺在床上半天,愣是没睡着。他脑子里一会儿想着胡亥的事儿,一会儿想着魏筹的事儿,时不时还冒出张良百无聊赖的脸,思绪从韩国一路飘回咸阳。
  不知过了多久,余子式意识模糊时,觉得似乎有人轻轻抱住了他,他本想睁开眼看一看,想想还是算了。很熟悉的感觉与温度,一点点抚平他心中深藏的不安与焦躁,他忽然静了下来,沉沉睡去。
  胡亥看着睡梦中下意识窝入他怀中的男人,一片昏暗中,他伸手轻轻拢住他,他看着他这么些年,他知道这男人有多不容易,那些从不曾吐露过的,男人一人扛下的艰辛,他从来都看在眼里。
  “先生。”胡亥没敢动作太大,怕吵醒余子式,他只是轻轻将人揽入怀中,无声低喃道:“我有些不放心。”
  说着话,黑暗中少年的视线有一瞬间的锐利。
  ……余子式醒来的时候,天色都已经大亮了,他从来没睡得那么沉,醒得那么迟。缓缓睁开眼瞄了一眼,刚想窝回去再睡一会儿,下一刻他猛地睁开了眼,抬头盯着面前抱着他睡了一夜的少年,那张清俊干净的脸近在咫尺,余子式一瞬间睁大了眼,下意识就往后退,接着觉得身体忽然一轻。
  下一刻,一声重物落地声,胡亥猛地睁开了眼,耳边响起一道低沉的闷哼声。
  “先生!”
  余子式正一手扒着床沿慢慢从地上爬起来,听见胡亥的声音,他手一哆嗦没抓稳床沿,又摔在了地上。
  胡亥反应过来忙起身伸手去扶,“先生,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余子式摇着头,忍着肩上的疼痛,“我没事,你怎么在这儿?”说着他抬头看向胡亥。
  胡亥猛地没了声音,沉思片刻后,他镇定道:“先生,我怕黑,一个人睡不着。”
  余子式也没了声音,片刻后,他说:“天亮了,出去。”怕黑?以前怎么没见你有这毛病?
  “先生。”胡亥的声音又开始冒委屈。
  “出去!”余子式拔高了声音。
  胡亥看了眼还坐在地上的余子式,略显委屈地收拾了一下外衫,抱着自己的衣服翻身下床,走出了余子式的房间。
  直到耳边一阵清脆的开门关门声,余子式才终于猛地松了口气,揉着自己狠狠磕在床沿上的肩,脸色不善地从地上爬起来坐在床上,坐了半晌,他咬咬牙抬手继续揉肩。
  揉着揉着,余子式猛地想起自己是窝在胡亥的怀中睡了一夜,大清早的,一瞬间他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
  
  第89章 青锋(1)
  
  大清早,原本该冷冷清清的烟花坊里里里外外挤满了人,余子式隔着两条街都能听着震天的喧哗声。
  与寻常不同,这一回烟火坊里不只有洛阳风流才子贵胄少年,放眼望去,满堂的三教九流之人,从仗剑的侠客到歇脚的贩夫走卒,形形色色众生相。甚至连白日里从来不见人的虞姬都起了个大早,披着件猩红的袍子慵懒地倚着二楼栏杆观望。
  烟花坊大堂正中央空出一大块位置,上面摆着一张梨木桌案,案上齐齐整整一张六博棋盘。棋盘两边,两人相对而坐,杀气腾腾,周围团团围着一群黑锦衣的侍者。
  余子式原本只是路过,闻声进来凑个热闹,一瞧见那正中央赌红了眼的青年的正脸,他悠悠端起杯盏的手猛地一顿,忙偏头仔细看了眼。
  张良?
  大堂中央与那蓝衣世家公子赌得无法无天的白衣青年,不就是两天没音信的张良?他这是撞上了大韩丞相之子、留侯张良在聚众赌博?
  有意思,瞧这阵仗,张良玩得还挺大?大堂中央,白衣的青年卷着袖子抛着骰子,眼睛都赌红了。
  余子式回头拉着胡亥的手往人群外走,随即转身上了楼。楼上是虞姬的地盘,空荡荡的几乎没什么人,余子式按着胡亥的肩让他在虞姬身边坐下,低声叮嘱道:“在上面待着,我去看看张良是怎么回事。”
  “先生!”胡亥拽着余子式的袖子不放。
  余子式伸手揉了下他的头发,“没事,你在这儿等着。”说着他扭头看向虞姬,“帮我看着点人。”
  “放心。”虞姬倚着栏杆眯眼笑道,“对了?这你朋友?”说着她抬手指了下张良。
  “算是吧。”
  虞姬缓缓摇头,“赵大人,你这朋友多半是废了,开局以来二十八场,没一局赢的,我头回见着这么不要命的人,敢拿自己的命跟大梁展家人赌。”
  “赌输了?”余子式扶着栏杆猛地看向张良。
  虞姬笑道:“这倒还没有,目前也就输了全副身家外加一手一脚,大人你现在下去拉着,估计头还保得住。”
  玩这么大?余子式看着下面赌得正兴起的张良,转眼间又是一阵沸腾人声,虞姬凉凉道:“又一只手没了。”
  余子式一瞬间不知道说什么好,正低头望着张良思索这人是打算整什么幺蛾子,张良却是猛一回头,恰好对上了余子式的视线。张良的眼睛一瞬间就亮了,“赵高!下来!”
  余子式望着楼下大堂卷着袖子朝自己扬手的张良,张良眼神中的兴奋劲儿让余子式觉得背后被猛地捅了一刀。一时间,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二楼倚着栏杆的余子式身上,空中清晰地传来张良的响亮招呼声。
  “赵高,你下来!”紧接着就是青年拍案声,语气中的兴奋毫不掩饰,“这一局我加注!”
  蓝衣少年坐在案上,手支着下巴慵懒地望着张良,“加什么注?再加一只脚?”
  “赵高!”张良猛地回头朝余子式吼了一声。
  余子式正下着楼,被张良这一声差点吼得踩空。他扭头看着张良,眼神一瞬间危险了起来。
  拨开人群朝着张良走过去,他伸手轻轻拍上张良的肩,猛地一用力将人压在了席位上。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呢,张良猛地顺势拽着余子式的手就往六博棋盘上一拍,“我赌他一只手!”
  余子式不可思议地望向张良,压低声音道:“张良!”
  “没事没事,赵高,一只手而已。”张良扭头安慰了余子式一句,回身就猛地一拍案,“开局!”
  “慢着!”余子式喝道。
  “开局!”张良不管不顾道,却被余子式猛地扯着衣领向后一扯。
  余子式拎着张良,温和地与那蓝衣少年笑了笑,“等会儿,我这朋友有病,我问问他早上出门吃了药没?”说完这一句,他面无表情扯着张良就往一旁走,“张良你干什么呢?真赌疯了?”
  “待会儿和你说,手先借我用一下。”张良迅速道,扯着余子式的手就往回走。
  “张良!”
  “一只手而已,我一定翻盘给你赢回来!”张良扯着余子式的袖子大声道,两人离得最近的时候,余子式忽然听见张良一句极轻极清醒的声音,“他手上有剑冢地图。”
  余子式的眸光倏然一深,抬头看向张良,任由着张良扯着自己的手狠狠压在了棋盘上。
  张大公子一脚踩上本就桌案,震得桌案上的棋盘抖了三抖,他扬眉道:“开局!”
  “慢着。”蓝衣少年却是缓缓抬手制止了布棋的侍者,他看了眼余子式,轻笑道:“张大公子,他的手,只能由他自己赌,你这一注是废的。”
  张良皱了下眉,正打算辩驳,余子式却是忽然压住了他的肩。
  “怎么?”张良扭头看向余子式。
  “你不是还剩一只脚吗?”余子式对着张良温和笑道,“凑个整算了。”说着他看向那蓝衣的少年,轻轻一笑,“这位公子,这一注继续压他的脚,你别客气。”说完他低头悠悠望向张良,捏着张良肩膀的手猛地一用力,微笑道,“张公子你觉得呢?”
  那对面的蓝衣少年望着余子式脸上的清浅笑意,原本漫不经心敲着象牙棋子的手忽然一顿。
  看着余子式,他忽然开口打断了两人的对话,“这位先生。”
  余子式与张良一齐回头看向那少年。
  蓝衣少年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一副无害的清瘦少年模样,他轻声问道:“这位是赵先生吧,我能不能冒昧地问一句,赵先生你是否曾在阳翟住过一段时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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