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柯叽叽喳喳说了好多,卫珉直愣愣坐着,突然想到江樊该不会要离开吧?
若只是普通的出门哪儿需要将东西也带走,要是走了,以后是不是没机会再见了,卫珉如坐针毡实在忍不了,哪还顾得上其他,猛地站起来夺门而出。
数不清是第几次来江樊的卧房,但每一次的情绪都不尽相同。
江樊没有将东西全部收走,只带上一些重要的书信和贴身衣物,可卫珉就是觉得房间空荡了。
江樊看起来似乎对他的到来有些诧异,他换上宝蓝的外袍,头发一丝不苟地束起,他似乎很喜欢蓝色,每次出门几乎都穿蓝色的衣服,卫珉也喜欢看他穿,觉得江樊穿的好看,可现下怎么瞧都觉得刺眼,江樊要走了,再不会回来了。
看着江樊这般出色,相反卫珉才刚洗漱完,头发披着,还出了汗,他不用看也知道自己形容狼狈。
江樊:“卫珉,你怎么来了。”
卫珉直接道:“我不能来么?”
江樊没说话,卫珉态度恶劣,他并不自知。
江樊揉了揉额角,随后问道:“你找我有事吗?”
这么疏离的态度,卫珉咬住嘴唇,恨不能将自己赶回去,别再丢人现眼。他环顾四周,答非所问:“你要走了吗?”
江樊:“嗯。”
卫珉:“你要去哪里?”
看着卫珉,江樊是真的头疼。他仔细斟酌着,才回答:“我要回京里一趟。”
卫珉立马接道:“你要回哪儿去?”不等江樊回答,他又道,“你要回你的王府吗?”
屋内顿时静了,江樊叹气,卫珉迟早该知道,却偏偏是现在。
卫珉后退一步,他手掌握紧,才发现江樊送他的香囊一直没放下过。他看着江樊的脸不由胡思乱想,江樊对他那么好,说不定只是因为可怜他,只是觉得愧疚,他们害他失去了亲人,所以想这么补偿他。说不定江樊对他甚至没有任何情感,昨天亲他也是偶然兴起。
“卫珉。”江樊见他脸色惨白似乎随时会倒下,忍不住上前一步,却被卫珉喝住。
“为什么……”卫珉不想显得过于弱气,但他没有办法控制内心汹涌的情绪,他紧攥着衣领仿佛这样能让他凭空生出一丝支撑他不倒的力气。
“为什么要走,明明你昨天才……你怎么可以……”卫珉几乎字不成话,他想说的太多了,此刻却什么也表达不出。
江樊明白卫珉在想什么,他们昨天才刚刚有了亲密接触,第二天就要走,还带了那么多东西,看起来像就此而别一般,就连江樊也觉得自己有些不合适。
“我不是故意的,卫珉。”江樊拨了拨额头上的碎发,无可奈何,“我有我的原因,所以要走。”
“那你不回来了?”
江樊不能确定,只能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
“你这么照顾我,只是因为可怜我吗。”卫珉低下头,他一动不动可还是一身热汗,“那为什么还对我那么好还送我东西。”他将掌心的香囊捏在胸前,紧紧地。
“卫珉,我对你好,只是因为你是个值得相交的人,你不需要人可怜。”江樊打断了卫珉的喃喃自语,他分明是那么优秀的一个人,优秀到连自己都会被吸引。
江樊决定将事情都告诉他。他说道:“卫珉,其实帮你的人不是我。或者说不全是我。我只是一个臣子,而你的身份对我来说过于尴尬,若非得陛下准允,我又怎么有这个权利帮助你。”
“除了香囊,还有你收到的衣物,书本和其他,都是陛下命我替你备至的。卫珉,你听我说,有些事不是你表面看到的那样,你已经那么大了,是对是错你不清楚?陛下并非不怜惜卫相和卫岱,可一个国家,为了它的安稳和平,势必有人做出牺牲。”
卫珉也不知听没听进这一番话,他静了一会儿,突然发起脾气,用力撕扯手中香囊。
江樊上前想要阻拦,然而卫珉抵抗的情绪太激烈,江樊不得不用双臂将他控制住,死死将他按在胸前,好几次被他顶到下巴疼的直嘘气。
“你不要和我说这些!”卫珉嘶喊,“他不是皇帝吗!生死大事全由他控制,他为什么不能让我爹活着!还有我大哥,我大哥是他的伴读啊,他一点也不为他们难过吗?”
“卫珉!别任性!”江樊深知不是想不明白,只是一时半会的没法儿冷静思考,他也不能再多说了,究竟孰是孰非,他相信卫珉能想清楚。
“你接近我也是得了皇上的旨意吗!你现在还要走,还想一走了之,我就算有了银钱,就算解决了温饱那有如何!”卫珉被夺去了已经揉坏的香囊,突然失力,他用手臂挡着脸,“没有什么是可以失而复得的,作为王爷,你哪里能懂。”
江樊的沉默是对卫珉最大的伤害,卫珉过去十六年的岁月里学会了如何微笑,这短短半年内却一而再再而三不受控制的落泪,为自己,为他已经可以预料未来的爱恋。
卫珉过于伤春悲秋,困境磨平了他的脾性也令他变得色厉内荏,动辄便大悲大喜。
卫珉的身体意外争气,没有因为发怒而感到不适。
走吧走吧,都走吧。卫珉自暴自弃地想,谁都要离开他,父亲也是,大哥也是,江樊更是如此。他心怀恼恨,难以维持风度,第一次粗鲁地摔门离开不顾江樊的呼喊。
他回到屋中夺过江樊送来的书籍,高举起来就要摔,想了想又不舍得,放下书拿起茶杯狠砸到地上,碎片飞起差点划伤他的脸。
童柯大惊,来不及询问发生何事,连忙关心卫珉有没有受伤。卫珉突然拥住童柯,靠在他单薄的肩膀上,无比怀念家人。
童柯不知所措,他听见自家公子弱弱的声音:“童柯,我想二哥。”
第三十四章皇帝
江樊一直有梦魇的毛病,总是睡不安稳,起初皇帝还常赐他安眠宁神的药,吃了几回江樊就不吃了。
昨晚他梦见卫珉了,白白净净的小孩坐在他旁边读书,通红的耳根子看起来可软,似乎看到羞人的地方抱着书喃喃自语。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得此情意,足矣。”
梦里他亲了亲卫珉,亲他透亮的眼睛,亲他软润的嘴唇,这一吻温柔而绵软,眼底满满的只有彼此。
后来,后来就醒了。
醒来不过寅时,江樊躺着,抬手手背挡住脸。
他苦恼,他清楚知道自己对卫珉有好感,却没想到是这样的,不带丝毫情欲的感情,只是想与他共处一室,闲坐摇扇一壶茶。
江樊叹气,又叹气。头痛的越发猛烈,他屈指轻轻敲了敲脑袋,长吁一声,再难以入睡。
半梦半醒躺至天微亮,江樊才起身换衣梳发,王府中佣人不少,但除了他院子里的,其他人都不得他信任,他难以保证没有人被收买,也不能认为那些别人送来的丫鬟是否真的只是干服侍人的活计。
不一会儿,紫鹦和兰芝来了,门被轻轻敲开,紫鹦见江樊已经换好衣服,略为惊讶,道:“王爷怎的这般早就起了?”
身后跟着的几个小丫头将洗漱用具放到架子上。
兰芝上前替江樊束上腰带,江樊略抬着下巴,道:“睡不着,也不想躺着。”
兰芝蹙起柳眉,忧心道:“昨日舟车劳顿的,身子怎么吃得消。”
江樊笑了笑,坐到镜前,接过小丫头递上的热巾帕擦脸,又仔细洗漱一番,紫鹦才上前来替他束发。
“随意一些,今日不出门。”
用了早膳后,江樊便窝在书房里不再出来。王府内静悄悄,上了年龄的榕树枝头上栖了几只雀鸟,叽叽喳喳添了不少生气。
江樊十四岁被封为礼王,十六岁有了自己的王府,当时太子还未立,朝中官员纷纷进谏暗意皇帝不可偏爱,不可立庶废嫡。皇帝最终立了嫡子为太子也就是当朝天子,江樊一点也不意外,他对这个皇位并不觊觎。然而当比他小的皇弟都开始有了封地,江樊仍依旧留在京城,官员们又慌了,生怕留虎为患。
这在江樊看来有些可笑。
江樊文采出色,志勇过人,他的母妃是霍将军的胞妹,家教极好,母妃也从小教导他不许与其他兄弟相争,要兄友弟恭为人有礼。江樊十分清楚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先皇的确偏爱,但不是偏爱他,而是偏爱他的大哥,先皇仁慈,对于助他打天下的兄弟总是保留善心,久而久之,有那么些人会将先皇对他们的好当成驴肝肺,甚至存了异心。
所以先皇将江樊留在京城不为别的,只是希望江樊能帮助他的兄长,替他排忧解难,能成为皇帝的左臂右膀。
江樊的确做到了,却是疲惫。他常常需要拿捏住一个令皇帝放心的度,既做了忠臣,也不会令自己丢了性命。
他向往无忧的生活,希望能挣脱繁杂礼仪的束缚,当个闲散王爷,然而不是现在。
午后,皇帝不声不响来到礼王府,彼时江樊还在午睡,听闻皇帝来了,连忙起身迎接。
皇帝一脸藏不住的笑意,江樊见了,忍不住问道:“陛下这般高兴,是有什么喜事吗?”
小丫头送上热茶,皇帝端起茶盏润了一口,眼角笑开细纹:“与东夷之战大捷,东夷王签下投降书,答应十年之内不再侵犯我国,你说,朕能不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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