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的屋檐下,橘红色的灯笼在浓重夜色中散发出融融暖意;灯火、烛光和人声从敞开着的大门里隐约透出,让跟在侯白身后忐忑纠结了一路的两个泥瓦匠总算把心放到了肚子里。
察觉到两人猛然放松下来的情绪,侯白愣了一瞬,旋即有些哭笑不得:“我说怎么一路上跟你们搭话都像是心不在焉的呢……你们不会以为我是那种把你们骗出来干活然后打劫的人吧?”
“没有没有,只不过我们是第一次跟陌生人出来到县城外边的地方干活,又是走的夜路,所以有点紧张罢了。”听侯白的语气还挺和善,两个泥瓦匠中较为老成的那个圆脸青年忙鼓起勇气摆手否认,“就是有点紧张,到地方了就好。您侯叔在县里边的名声大得很,我和小弟都知道,您不会坑我们的。”
他们兄弟俩吃饱便是全家不饿,往年在农闲的时候也常跑县里找活干,从街头巷尾听到过不少有关侯白的零碎英雄事迹。
从县城百姓口中能听出来,这位身材精瘦,面上常带着笑的侯叔可不像他看上去的这么好说话。听说,他原本是在其它地方当强盗、不,侠盗的身份,专门劫富济贫的那种绿林好汉,本事了得,喝酒吃肉。又听说,因为年景不好,强盗的活计不好做,他又被当地官府给盯上了,这才金盆洗手背井离乡来到他们南原县。再听说,因为那酒馆的主家在他落魄时收留他住了下来,他便干脆在酒馆里当了个小二落脚报恩。
虽说现在侯白做的是正经营生,但一身好本事却从来没落下,县里的地痞无赖们没几个不被他教训过的,听说有人被他打得断了两条腿,满脸是血,大半条命都没了!
甚至,有人家吓唬不听话小孩的时候也会搬出他的名字:“再不听话就让侯白把你抓到县衙里去挨板子!”
……跟在此等人物身后,真的由不得他不紧张啊,他弟一开始都快把他胳膊给抓青了。
万一他们有什么事情办得他哪里不顺心……不,还是打起十二万分精神认真干活吧。
不会读心术,更不知道身后两个小泥水匠心底的想法,侯白还挺高兴知道自己在县城里有名望,笑呵呵地走进酒馆,转身朝他们招呼着:“快进来吧,我带你们见见店家,往后几天要你们做什么活就听他的。”
“来了?”
早就听到门口传来的声音,郁陶从后厨里出来,一边把手里的菜盘交给楚秋鸣,一边扫过门口三人,在侯白身后两个背着包袱,浑身灰扑扑的青年身上停下。
“这两位就是你找来的泥水匠么?”
“对对。”侯白点点头,伸手在身边圆脸青年的肩膀上拍了拍,“别看他们年纪小,我打听过了,他们的活做得比县里其他大部分匠人都好些。”
“唔,你们跟我到后面去,侯白你在厅堂里守着吧。”
“店家你这酒馆不是新建的么,怎么又要修了?”
出声询问的是此时厅堂里仅有一桌客人里的一位熟客,郁陶转头看了他一眼,一边引着两个看着有些拘束紧张的年轻匠人往后院走,一边同他解释了几句:“酒馆后院里的地方太小施展不开,我只好请人来大修一番,将院子扩大点。”
这个想法在他心底早盘旋了好久。
从前只是种菜的地方被限制住,倒还没什么太过不便之处。但现下情况,要常住下来的楚秋鸣对他的房间不甚满意;上次侯白进库房找晾衣杆的时候翻找了小半天,也提出仓库太过狭小,那把西面那一排屋子和围墙扒了重建便是最好的办法。
“从这边,到那边,全都可以推倒。你们看着办吧,这院子圈出的地方至少要能大上一倍才好,建成后的屋子也要更大些。”手指指点间给两位泥水匠划出好大一片,郁陶把唯二的要求跟他们说道。
“嗯……啊。”
被小弟用力拉了一下,圆脸青年才勉强将心神从满院子在茂密水嫩的菜蔬上□□,却可怜立马被主家的手指一划给惊吓到:“店家,这么做的活计可太重了,就我们两个人,我怕……”
天色太黑,真的不是他看错了吗?
“楚秋鸣和侯白他们有空也回来帮你们忙,不行?”郁陶抿紧唇,有些烦恼。
若是让侯白再请些匠人回来,先不说会多付出去多少工钱,就是安排匠人们的住宿也成了个问题。
“泥瓦匠的本事侯白也会一些,他力气又大,应该能帮上你们不少忙,还有一个楚秋鸣搭手。花的时间多点没关系。”
“那就好,这活我们兄弟两个接了。”松了口气,圆脸青年很快点头答应下来。
既然主家给的人手和工期都过得去,多干一天活能多拿一天工钱的事情他们自然没意见了。
满意的约定好了这桩生意,郁陶带着他们进到侯白的屋子里,点燃烛灯,朝他们指了指昏暗的厢房内那一高一矮两张小榻:“院子修好之前那么就住这里,有什么想要的都可以去厅堂里找侯白,每日工钱按市面上的来……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没问题了,都很合适。”闻言,圆脸青年僵着身体连连摇头。
这儿开出的条件呢已经比他们以往做过活的人家都要好了。
……反正,侯白看上去对他们还挺客气的,只要他们安分点,他这种侠盗不会在他们身上搞事情的吧?
目送着店家反身回去厅堂,圆脸青年慢慢吐出一口气,笑着看向他小弟:“他们家的烛灯可真亮,我把它挪近一点,我们先收拾行李吧。”
作者有话要说: 困,晚安~
☆、上游汲水
太阳刚刚落山,西天云霞一片橘红,余晖犹在,余威犹在。
被外面传来的干活声吵醒,楚秋鸣迷迷糊糊地发出一声呻.吟,慢吞吞揉了把脸,翻身从凉席上起来穿衣洗漱。
“楚道长起来了啊。正好,厅堂里还备着粥饭。”
“嗯,好。”被室外热腾腾的空气熏得一晕,楚秋鸣总算真正醒了过来,双目清明,朝院子另一边的泥水匠黄大笑了笑,“现在这地上的热气还没散全呢,你们怎么那么早就出来干活?身体吃得住吗?等再晚些开工也不会耽误什么。”
“这没事,我们都习惯了,趁着现在还亮堂的时候多干点,晚上顶着灯笼做活总没有白天那么看得清,还费蜡烛。等我弟打完水回来,天也差不多黑了,能凉快下来干活。”黄大憨憨地摇摇头,随手抹了把额头的汗水,继续低头挥着铲子干活。
他的手沾满泥土,在湿漉漉的额上留下几道泥痕。
楚秋鸣又看了几眼,绕过一片狼藉的院子去厅堂里找晚饭。
“诶,你再不起来我就要去喊你了,刚巧。”刚忙碌完手头事情的侯白见楚秋鸣过来,嘿然一笑满意地招呼道,“桌上是给你留的饭菜,我待会儿去后院里帮忙,你在前头有什么事情就叫我。”
“郁陶和佼佼都不在么?”往常大家最常呆的地方此时竟只有侯白同他两个,楚秋鸣不习惯地张望了一下,有些奇怪地问道。
“是啊,谁让旁边那小溪在这几天里被晒干了,光靠院里的井水不够用。”侯白给自己倒了杯水,回道,“搅拌砖泥需要的水太多,店家带着黄二去溪流的上游看看,或许还能找到水源……刚出去没一会儿呢。”
普通人要推倒一处院子重建还真是麻烦的要命。
想他和店家当初刚回到南原县修缮酒馆的时候,各种小法术加上他半瓶子水的泥瓦匠本事各司其职,无论是拆是建都方便的很,只花了几天功夫就把整座屋子修整得差不离了,一直入住到现在也挺好。
……唯一的一点不好,就是在事后,店家因为精力消耗过多而萎靡不振了好些天。
咳,可惜,他们这酒馆现在在南原县里多少打出了一些名气,酷暑时节的生意虽然不太好,但他们也不能够在极有可能被过往凡人们发现端倪的情况下大肆使用自己的力量。毕竟人多妖少,像楚秋鸣这般知晓他们非他族类后还能淡定从容跟他们住一个屋檐下的人就更少了。
深深叹了口气,侯白瞟了一眼楚秋鸣:“至于佼佼,她这几天一直嚷嚷着觉得自己缺水,化出原形在后厨里的水瓮里泡着呢。你慢慢吃,我去看看黄大在做什么。”
“那侯兄你顺便拿条湿巾子给他吧,干活的时候汗出不停也难受。”点点头,楚秋鸣对正在解围裙的侯白建议道。
袖子处传来的拉力将郁陶的心神从披染着如火余晖的层层山林中收了回来。
侧过头,他朝跟着他并肩赶路的黄二递了一个疑问的眼神,顺着他另一只手的指点望向丈许外的溪道底部。
……他想说的是什么?
在跟他一起出来找水源之前,郁陶原本以为这位从不同他们搭话的黄二是因为本性里内敛沉默,却不想他其实只是嗓子哑了不能说话,本质上反是活泼的很,经常比比划划地说些什么,可以说是爱说爱笑。
仔细地看着他比划完,郁陶想了想,半是猜测的说道:“这条溪流的源头在林子里边靠近山崖的地方,我们已经离得不远了。你让我看的是这溪道里的泥土吗?看上去黑黝黝的很湿润,源头的溪水应该还没有断……有人来了,走慢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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