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辛被牵住的手稍微往外挣了下,没挣开,他垂下眼,睫毛微微一动,“寡人在想亚父,亚父为什么去那么久都不写封信呢?”
素和眼神骤变,不过他很快又恢复了原样,“你亚父没事,只是路上不方便写信。”他迅速转了话题,“秋猎的日子快到了,皇上有想打的猎物吗?”
殷辛果然被这个话题吸引,开始缠着素和问哪些猎物。
秋猎那日,林媛媛因前夜吃多了凉的东西导致拉肚子,很遗憾地错过了秋猎的大日子,殷辛出发前特意去看了林媛媛,林媛媛躺在床上,还眼泪汪汪地扯着殷辛的袖子,“阿辛,回来要跟我说你玩了什么。”
殷辛纠正林媛媛的称呼,“你要叫寡人皇上。”
林媛媛点了下头,又喊:“阿辛,你一定要记得,要是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带回来给我。”
“不是阿辛,是皇上!”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啦,阿辛,你要记得哦。”
“……好。”
秋猎出行要花大半天的时间,随行的大臣几乎有好几十位,加上家眷,队伍庞大,从头望不到尾。殷辛作为皇上,自然乘坐的是最豪华的八骑马车,只不过坐久了,便也想骑马在外面走走。
他这一想法立刻被小夏子给拒绝了,小夏子忧心忡忡,似乎殷辛只要离开这个马车就要了他的命,“皇上,您又不会骑马,这马性子野,万一从上面摔下来,怎么办?”他说完,又从食盒里拿出一盘点心,放到殷辛前面,“皇上,先吃点东西吧。”
*
自己这个儿子当年可能养得太娇了,居然连骑马都不会。
这个小夏子,整日就知道拿吃的糊弄他!
他还不得不吃……
*
殷辛扁着嘴拿起一块糕点,不开心地咬了一口,又咬了一口,等到他吃完这块,忍不住又伸手拿了一块。小夏子见殷辛被糕点吸引了注意,暗暗松了口气,不过还没等他彻底松口气,殷辛突然把窗户推开,对着外面喊了一声太傅。
很快,素和就驱马过来了。
殷辛一只手还拿着糕点,另外一只手扒在窗户上,“太傅,寡人想骑马。”
“骑马?”素和看向殷辛身后的小夏子,“皇上会骑马吗?”
他问的是小夏子,不过被殷辛抢先回答了。
“太傅,车里真的好闷,屁股疼头也晕。”殷辛睁着一双无辜的猫儿眼,直勾勾地望着素和,半响,素和偏开头,“那皇上换套衣服吧。”
素和派人送了套衣服过来,小夏子接过来一看,发现居然是个小太监的衣服,只不过是新的。小夏子只好服侍着自家小皇帝换了,又看着小皇帝兴奋地下了马车,随后他就看到小皇帝成功坐上马上,只不过坐的是素和的前面。
殷辛也懵了,扭着头看素和,声音还有些委屈,“太傅,为什么寡人跟你是同一匹啊?”
“皇上不会骑马,只能这样了。”素和用披风几乎快遮住殷辛大半个身体,下巴时不时碰到殷辛的头顶,“还是皇上想回到马车上?”
殷辛泄气一般倒在素和怀里,十分勉强地说,“好吧。”
小太监打扮的殷辛比他穿龙袍时候看上去更唇红齿白,难看的苍绿色只是衬得他的皮肤更白,巧士冠下的脸嫩生生的。素和驾着马从树林旁走过,阳光斜穿过树叶,像雪花一样落在两人身上。
素和的长发像一匹纯黑的缎子垂落在身后,他今日穿了一身大红色的披风,红与黑交织在一起,再加上秋日灿烂的阳光,足足可以组成一幅浓丽的场景。他素白的手抓着缰绳,另外一只手伸到前面,轻轻搂住殷辛的腰,面具下的眼睛平视着前方。
殷辛靠在素和怀里,也看向远方,只是看着看着,就垂下了眼。
*
他想轰轰烈烈地骑着马跑一场,跑出浑身汗,跑得精疲力尽,就躺在草地上睡一觉,醒来时,马在,那些人也在。
曾经他的小儿子问他,“父皇,儿臣在书上读到卧薪尝胆的故事,那越王因为不听信范蠡而话导致败国,甚至还遭受很大的耻辱,但后面他又重用范蠡、文种,成功复国,可最后他为什么又杀了文种呢?父皇,越王勾践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是个帝王,阿辛。”
会忍,但同时心也很狠。
☆、第十六章
凉爽的秋风一灌而过,殷辛不知何时在素和怀里睡着了,素和发现后,干脆把自己的披风解下来,盖住了殷辛,他顺便解下殷辛头上的巧士冠,随手往旁边一丢,立刻就有人接住。殷辛被脱帽子的时候,哼唧了两声,素和身体立刻僵住了,等对方侧过脸在他胸膛处蹭了蹭,呼吸又再次平缓下来,他才调整了下姿势,让殷辛在自己的怀里睡得更舒服,双手环过殷辛牵住缰绳。
不知不觉营地到了,素和让队伍停住了,准备等殷辛醒,可殷辛睡得太香了,素和只好哭笑不得弄醒殷辛,先是拍了拍他的手臂,看对方没反应,没忍住抬手捏了下对方莹白的脸颊。
殷辛是被捏醒的,醒的时候完全还是懵的,睁着一双雾蒙蒙猫儿眼到处看了下,还用手揉了揉自己脸,“疼。”
素和神情略有些尴尬,只低声说:“皇上,已经到营地了。”
“哦。”殷辛往马下看了眼,就挣扎要下去,素和一只手摁住他,自己先翻身下马,随后扶着殷辛让他下马。
殷辛一下马就往前跑,他们现在在一个高坡,他跑到坡顶,就望到下面的营地了,一个个精美的白色帐篷错落有致,营地的外围用明黄色的旗帜围着,其中正中的那顶最大,也是最豪华的,并且已经有侍卫在那顶帐篷外把守了。
殷辛回过头,脸上挂着极其灿烂的笑容,他还穿着略为肥大的太监服,因为睡觉有些乱糟糟的长发被坡顶的风吹卷起。他对素和挥手,兴奋地喊:“太傅,你来看,你来看!”
素和只好走过去,一过去就被殷辛扯住了袖子,对方指着下面的帐篷,兴奋地说:“晚上是睡那个吗?”
素和点了下头,又说:“皇上,你要去更衣了,再穿这身衣服就要被所有人发现你刚刚不在马车里了。”他扯着殷辛往回走。
殷辛被扯回去还依依不舍地盯着那些帐篷看。
小夏子终于等到殷辛回来,一颗提着的心总算下来些,在他的眼里,他的小皇帝周围都是豺狼虎豹,如果国师是虎豹,那么总是会温和地笑的素和太傅就是豺狼吧,怎么会有人会对仇人之子和善?
殷辛上了马车,小夏子便立刻着手给殷辛更衣,边小声地嘀咕,“皇上,刚刚没哪里受伤吧?有没有什么地方疼?”
殷辛想了下,回答,“脸疼。”
小夏子立刻仔仔细细地看了下殷辛的脸,发现只是左边脸颊稍微有些红,他拿出药粉给殷辛浅浅铺了一层。
殷辛换好衣服才下了马车,素和背对着马车站着,他身边站着一个穿着侍卫服的男人,那男人似乎在禀告什么。
片刻后,素和就转过身,看到已经下了马车的殷辛,大步走过去,“皇上,御林军统领说今夜恐怕会起大雾,我们的焰火晚会可能要推迟到明日了。”
“寡人知道了。”殷辛说,“那现在可以去营地了吗?”
下午的时间都在入住营地,小夏子伺候殷辛沐浴更衣后,膳食也送了进来,夜已经降临了。
殷辛吃完晚膳,就趴在帐篷里的塌上玩。外面果然如那位御林军统领说的那样,起了大雾,他们的营地在平地,往四周看去,已经是雾茫茫的一片了。
小夏子收拾了帐篷,就退了下去,故而此时帐篷里只有殷辛一个人。
他在塌上玩了一会,把素和给他的一个九宫环拆了又上好好几回,有些腻味地丢到一旁,便下了塌,取下屏风上的披风穿上就往外走,然而并没有走成功,门口有把守的侍卫,看到殷辛就已经先跪了下去。
这些侍卫既是防止刺客,又同时让殷辛想出这个帐篷都有些困难。
殷辛看了看他们,提腿直接走,还没走出两步,那些侍卫就跪着挪地,挪到他的面前了。殷辛停住了脚,“你们干嘛?”
其中一人说:“启禀皇上,太傅让奴才们在这里保护皇上。”
“那你们就在这里保护,寡人去别的地方走走。不准跟着!”
殷辛说完,往旁边跨了一大步,见那些侍卫又要挪,压低了声音,“你们再这样,亚父回来了,寡人让他一个个收拾你们!”
乌黎的名字真好用,殷辛再一次体会到了。
他戴上了披风的帷帽,大步往营地外走,大雾越来越浓,几乎要几步远就看不到了,营地的四处都烧着柴火,但只是稍微改善了下能见度,有巡逻的侍卫认出殷辛衣服上的花纹,但一跪下,再抬头,殷辛已经消失在眼前了,大雾反而能遮挡殷辛的身影。
营地的东边是一个树林,树木都很高大,且密集地排在一起,殷辛往那边树林里走,从营地那边看,是完全看不到他的身影了。树林的大雾更浓,殷辛到后面也不得不停下了脚步,他看不清路了,于是便慢下脚步,摸着树往前走,不知他是怎么走的,开始连哪边是来的也弄不清了,只能停住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