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血腥味太恶心了。”
宋安心在别处海域把自己身上的腥味洗掉，才一腿跨进了救生艇。楼小语看见她明显松了口气，褪下遮阳长袍的连襟帽，把之前在一个陌生小岛摘的野果递给宋安心。
宋安心接过一个野果啃了一口，已经在不乎那酸涩的味道了。长期的海上生活是有代价的，因此人类的每次航行都是做好充足准备的。但这点不适用于末世的人们，宋安心他们也只是尽量地适应现在的生活。
“前面漂着的血肉更多，看样子，除非来场超大的雨，否则……”
楼小语眯了眯眼睛，只看到前方一片血红的海水。海面上平静无波，混合了血液的腥臭和黏着的海水一层层往下，颜色由昏黄的血色变为有些浑浊的清。
在附近的一片海域，正在进行一场厮杀。
那是宋安心隐隐感知到的一场大战。澄清的海水正不断地被污染，起伏的海浪间随处可见黑色鱼尾的类人鱼。他们拥有坚硬的黑色鳞片，裂开的大嘴笑起来的时候像是咧到了耳后跟，似兽类的一双橙黄眼睛透着兴奋和凶残。
黑色的类人鱼相貌丑陋，为首的那个雌性更是长相凶残，然而，当她扬起双臂歌唱的时候，妖异的音律却蛊惑人心。
渴望金钱的人仿佛看到金山银山。
渴望美色的人仿佛看到各色的美人在招手。
渴望权力的人在笑中走向死亡。
但在卡翠亚耳中，低于她音律级别的声音只是可笑的咆哮。她抿起的唇角微微勾起，闭上那双在阳光下仿佛镶金的翡翠眼眸，唇瓣微张，仿若森林中沉睡生命被唤醒的动人歌声轻轻地飘起，先是覆盖这层血红的海水，然后一点点地，温柔地囚住这方海域的生命。
在首领的歌声中，奋勇拼杀的黑色类人鱼本来已经忘却了恐惧和死亡，却在这更高级别的音律中迷惑彷徨，反倒被神采奕奕的人鱼们轻易地撕裂，收割去生命。
伴随着卡翠亚的歌声，海浪也随她召唤，受她控制，就像她是这片天地的主宰一般，海浪凝聚成墙，在歌声中越升越高，越升越高，最后在歌声步入□□的那刻崩塌，以雷霆万钧的气势向敌人的那方倾轧——
“轰——”
仅仅片刻，这片海域回归了原本的寂静和澄清。
破碎的肢体和血水被推向深处、远处，带起的一圈圈巨大涟漪以卡翠亚为中心，向四周荡平。
宋安心紧紧抱着楼小语，白色的救生艇就在这‘余威’中起起伏伏，如同无根的浮萍。终于一个
较高的海浪打过来，淹没了这个窄小温馨的小船，也让宋安心满脸的情绪从无语到郁闷，又从无
关的郁闷到被波及的愤怒。
【唱！得！难听死了！五音不全不是病，可也别光天化日地拿出来炫耀啊！】
本来，这只是一个无心的吐槽。却因为宋安心无意中用了海族的语言……
卡翠亚眯起了翠金的眼眸，凝神辨清了说话者的位置，挑眉笑了。
第54章 泡沫
类人鱼首领静静潜伏在海浪中，铺满了血色的海水在阳光照耀下有种残酷的美感，让人觉得惊心动魄又毛骨悚然。她像一个耐心的捕食者，微微裂开的大嘴间是猩红的舌头，她把腹腔涌上来的血液咽回喉咙，因为兴奋，兽类的瞳孔正有频率地收缩——
终于，凝聚成一条竖线！
大战一触即发！
大概是风拂过海面的那个瞬间，或许是沉浸于喜悦的人鱼放松身心的时刻，奇异的叫声在这片空间上尖锐地响起，像是数以万计的昆虫振动翅膀发出的声音，又像是洁净瓷盘被用力擦洗时的被放大千倍的噪音，再次席卷而来的类人鱼仰起头，喉间骨以不可思议的频率高速抖动着！
在黑暗、错综复杂的死珊瑚海中生存下的他们，有着天生的隐蔽自己的能力，这让习惯了正面袭击的人鱼有半秒种的慌乱，有的一招不慎被咬去了皮肉，愤怒痛苦和伴侣哀伤的叫声让表面的形势看起来倾倒向类人鱼的一方。
卡翠亚的眼眸幽深下来，她扬起的巨大鱼尾左右扇动，打落了几条类人鱼。可惜，被打落的类人鱼的同伴很快涌上来，好似想用“人海战术”把人鱼的首领击垮。卡翠亚冷笑一声，烦透了这些战斗力低下的渣滓，她翠金的眸子爆发出精光，几个瞬息便甩掉了缠人的小角色，鬼魅一般出现在类人鱼首领的身后。
后方的危险气息让类首领迅速下潜、转身，两条体型相当的“大型凶器”在海水中缠斗，坚硬的鳞片在碰撞中掉落，混合着的双色鳞片即使在海水中也闪烁着冷硬炫目的光芒，换作往常，对自己的身体照看得十分细致的卡翠亚一定会心疼自己的鳞片，可现在，她不管不顾，双眼像鹰凖一样牢牢锁定猎物，锐利内勾的指甲轻易地滑过敌人上下身的分界面，留下深可见骨的伤口。
双方欲致对方为死地的疯狂都感染了对方。渐渐地，卡翠亚居于上风，而受伤严重的类首领橙黄眼眸骨碌碌转动着，潜入了一艘废弃的木船。卡翠亚紧跟上去。
它坚固的船身还维持着应有的原貌，内部却腐朽不堪，原本支撑甲板的柱子中间开裂，在海水中被腐蚀地只剩下外强中干的部分。有几个沉甸甸的暗色箱子摆在船的底部。漆黑的视野让卡翠亚觉得不适，她放缓速度，均匀地呼吸，耳朵两侧的鳞片缓慢张合，里边放射状的鲜红腮丝若隐若现。
一个身影在角落里一闪而过，卡翠亚眯眼迅速追上前，却被黑色鱼尾迎面扇上来，她连忙后退，对方的尾巴却没有改变自己的轨迹，重重打在了前柱的受力点——那是它最脆弱的位置，即使是轻微的力道也能带来千钧之力的毁灭效果。卡翠亚吃惊地后退，但还是没有改变自己的处境——她被断裂的柱子挡住了出路，并且一方的坍塌使得它的边缘也摇摇欲坠，只听见“轰”地一声巨响，甲板倾轧了下来，在卡翠亚上方和断裂的木头一起形成了一个封闭的三角的空间。
类首领的这点把戏不至于使卡翠亚丧命，也谈不上什么巨大伤害。可被这种简单低级的手段愚弄的卡翠亚，真是气得满头浅色发丝都张扬飞舞起来。她暂时没有多余的力量‘吟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类首领逃走。
【这群渣滓，数量多得杀都杀不完。】
冷淡的声音幽幽地传入海底，也传入了被困在船中的卡翠亚耳中。
她分辨出了声音的主人，也无暇顾及声音中的烦躁与厌恶，从唇间传出同频率的声波。
【安娜！】
安娜甩掉一条黑色类人鱼，听到了首领微弱的喊声。她并不固定在一个区域移动，而是且战且走，等周围几十米的敌人都被消灭了，才凝神去听那个声音。
【安娜！我是卡翠亚！我被困住了，…应该在你的下方。】
安娜奇怪地看了一眼四周，试探地潜下去，混合了血腥气味的海水让她感到厌恶，等下潜了数千米的时候，卡翠亚的声音就清晰多了。
【你一个‘人’恐怕没办法帮我。】
安娜继续下潜，终于看到了卡翠亚描述的破烂船只。它不算太大，但也足以让她头疼。
【是…的，你还好吗？上面清理得差不多了，我也许可以多喊几个伙伴下来。】
卡翠亚回答了，声音很正常，一如既往地温和冷静。
【好的。】
安娜迅速摆尾浮出水面，她呼喊了一声同伴，却只有离她最近的安离给了她回应。
不……等等，还有另外一个声音。
【安娜？】
虽然有想过是那个人类的可能性……她犹豫了一瞬，回应了宋安心。
【是的人类。】
【我现在需要你。】
宋安心听到安娜声音的瞬间，心里的情绪非常复杂。当初处于热症的宋安心就是因为安娜馈赠的
人鱼之血，才得以二次变异。没有她，也许自己会发烧致死，也就没有后来的那些经历，和楼小语之间的故事也无从谈起。
但也正是因为她无心的一点同情与好奇，宋安心成为了被异化的存在。总是小心翼翼地补充水分，后天地去亲近海水，‘被发现’当作实验或禁脔的危机一直像把刀悬在她的头顶，让她在许多夜晚一遍遍地思考：自己还算是人类吗？
她从此对人鱼产生莫大的兴趣。末世基地里人们的相互屠戮、自大自私以及对自我*的贪婪让她厌恶也退缩，干净的手上被迫沾染鲜血，她想起被她残忍爆破的那只变异猫，又想起那么多那么多的无神死寂的眼睛。她厌倦了因为一点风吹草动就狂热起来的人们，也为这种*更是精神被拘束的时代悲哀。人鱼，像是童话里才存在的美好生物，象征着伊甸园，象征着奇迹。
她并不奢望自己会被接纳，却渴望了解这海中的王者，摆脱这个泥沼，寻找到生命最原始的魅力。
“你去吧。”
楼小语看着她闪闪发亮的眼睛，摸了摸宋安心的脸颊微笑道。
长久的相处让她渐渐地理解自己的爱人，她明白，不让宋安心去接触这个种族，她是不会甘心的。这么多天在海上漂泊，不就是为了今天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