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可是为了皇上如今的变化在苦恼？”收回放在屋外的视线，玉广厦倒是异常敏锐的察觉到了玉护国的情绪，“可是今日又出了什么事？”
闻言，玉护国重重叹了口气，将今日御书房里的事情道出。末了，这位为了帝国半生戎马的老将军目露凄色，对着自家正值风华的儿子叹息不已。
“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啊。”当初夹缝中求生存，苦是苦了些，但最起码他能知道他下半辈子的倚靠还活的开心快乐，而如今……
“父亲，有句话，孩儿不知当讲不当讲。”见此，玉广厦眼中一丝冷芒闪过，对着玉护国抱拳一拜。
“你说吧。这些年，也苦了你了。”
“父亲折煞孩儿了。孩儿是想说，既然陛下显露这般的意图，是不是说明，这玉家，沉寂的太久了些。”
“……”被玉广厦话语间的隐意一惊。玉护国看着眼前这个孩子的眼神略显复杂。
他又何尝不知。可若是如此，如今这风平浪静的生活，也便是彻底结束了。
“平儿，你……”
“爹，孩儿与二弟的看法相似。我们已经忍让的太久了，久到，很多人已经忘记了当初帅府上飘摇不落的弯月旗。”玉广平抬眸，眼中目光灼灼。
这是一头沉睡的狮子，而如今，它已经觉醒。
“罢了，罢了。”玉护国微微一愣，叹息着抬手对着二人摆了摆，“你们下去吧。”
“是。”
“父亲，”走到门口的玉广平忽然顿住脚步，回头看向书桌前微微佝偻的高大身影，逆光的五官隐匿在阴影中，锋利而深邃、冷厉而坚定，“陛下，您可以信任。”
“……”抚摸着桌面的玉护国顿了顿，看着渐渐合上的木门忽然笑开。
他已经老了，总有一天，自己倒了，再也站不起来了。能为这些孩子撑起一片天的，也只有他们自己了。也正因如此，既已决定，那他就算豁出去这条老命，也要为他们开出一条通天的路！
他们都说的对，都说的对！这立于风浪中的百年帅府，这为帝国立下无数汗马功劳的帅府，怎么会倒。怎么能倒！
玉护国转头看向窗外愈发青葱繁茂的松柏，近些年已然沉寂的眼睛霎时染上了锐利的光芒。
对了。这才应该是那个沙场上运筹帷幄的不败战神，这才应该是那个一呼百应的军中神话；这，才应该是属于百年将门的荣耀与傲然！
只要弯月不落，它便屹立不倒！
只要君恩尚在，它便浩气长存！
只要那城外紫荆浪漫依旧，它手中青锋必染绝色霜华！
第十章 软糕
“小少爷。”轻唤一声，白露端着一叠樱桃软糕款款走进内室，放下玉碟后探首到了少年面前，看了看信纸之上笔力苍劲的字迹，再看看自家小少爷抑制不住的弯弯嘴角，内心不由啧啧称奇。
有道是一物降一物，没想到她家任性惯了的小少爷也难逃其中啊。
“小少爷，”见沉浸其中的玉生烟并未回神打算搭理自己，白露撇了撇嘴，一双好看的眸子狡邪的眨了眨，抬手轻轻拍了拍小小少年的肩，笑道，“别看了，您再看，也不会看出朵花出来啊。”
“说什么呢，没个正经。”
“我正不正经，少爷您自己不是清楚的很吗？要不啊，我拿镜子来给您照照，看这脸红的，都快赶上您前几天摘得樱桃了。”
“你！”
“行了行了，我开玩笑呢小少爷。您啊，还是乖乖吃点儿点心垫垫胃，今儿晌午才吃那么点儿东西，您可不知道把几位少爷和老爷急的。”吐了吐舌头，白露拿起盘上精巧的碧玉小勺递到了玉生烟面前，“诺，您最喜欢的。”
“贫嘴。”朝天翻了个巨大的白眼，玉生烟接过玉勺盛起一块晶莹剔透的绯红软糕送进口中，酸甜的可口滋味霎时在口中蔓延开来。
“对了，之前是不是说过这软糕是民间技艺，连皇家的大厨都不会做的？”
“是啊，”眼看着小少年终于有了胃口，白露在心中舒了口气，正打算给少年倒出一杯竹叶乳时听到这般问句微微一愣，笑着点了点头，“您可不知道，当时大少爷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都没把这江南的花娘给请来，还是二少爷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才让这百花坊的主子动了身，前来帅府主持饭局的。不过啊，尽管如此，帅府每月也得付上贵的要死的菜钱。奴婢可算过了，您喝的这小小的一杯水，就得抵上我好几个月的工钱了。”
“你倒是机灵的。不就是想我给你涨工钱吗？”玉生烟放下勺子，好笑的看着一脸委屈的白露，抬手戳了戳女子两颊不甚明显的小酒窝，“你一个月的工钱也不少吧？又看中什么东西要花钱了？”
“哪儿能啊。再说了，给我工钱的是元帅，又不是小少爷，再怎么涨也不会影响到小少爷不是？”
玉生烟轻笑出声，捏着白露的脸颊笑道，“你还有理了这是。我爹的钱难道不是我的钱？就知道你这一个奴婢接一个奴婢的没安好心。”
“嘿嘿，就知道瞒不过少爷你。其实我还真不缺钱，但是耐不住我缺自由啊！”
“噗——你这丫头，还算计到我出行的事儿上来了。”
“那可不？我可是很期待看见少爷心中的如意郎君的！”
玉生烟猛地一愣，松开了掐着女子脸颊的手，微微垂下眼眸搅拌着杯子里透着清浅碧色的乳液，嘴角勾起若有若无的弧度，“谁和你说的那是我的如意郎君？”
“这还用问吗？我可是第一次看见少爷你对谁这么上心的。”
“……”上心吗？怎么能不上心呢。
“看吧，少爷可是被我说中了心思。”白露看着玉生烟但笑不语的样子得意的咧开了嘴，“别害羞啊，这谁都有一遭的事情，说明咱们的小少爷真的要长大了。”
无奈的笑了笑，玉生烟执起手中的白玉杯轻轻抿了一口清凉爽口的碧乳，低垂的眼眸间晦暗不明。
“是啊，到年纪了。”
一句话，似是叹惋，似是哀怨。
白露闻言，不解的歪歪头看向玉生烟。却只得到了向来会和她解释的玉生烟轻笑的摇头。
……
“听说你隔天就病倒了，可是让为兄一阵担心啊。”轩辕凌云漫步在水榭楼台间，看着满池碧色惬意的眯起了眼，习惯了冷漠的凤眸也在这初夏姣好的景色中染上了丝许的暖意。
只是，似乎偏生有人就是看不得他好一般——
“担心？那有多担心？是吃不下饭了，还是睡不着觉了？”玉生烟眨巴眨巴眼睛，好笑的仰头看向愣在了原地的轩辕凌云，霎时大笑出声，“你啊！真是个呆子！”
“……”一国之主，在自家院子被人说是个呆子。估计他算是上天入地头一人了吧。
摸了摸鼻子，轩辕凌云晃着手中的乌木扇，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作答。
“哎哟喂~！你这就生气了？”蹦蹦跳跳的跟上轩辕凌云的步子，玉生烟半俯着身子探首到轩辕凌云身前。
看着小孩儿满是调笑意味的打量眼神，轩辕凌云无奈的笑了笑，正打算提醒闹腾的孩子好好看路，便见着玉生烟一个踉跄向前摔去。
“下次再不看路，肯定让你疼一次长点儿记性。”
揽着玉生烟的腰在走道上转了个圈，轩辕凌云抚稳了还有些晕乎的玉生烟，抬起手中的乌木扇敲在了小孩儿的脑门。
“你以为是因为谁呢！”
“是是是，都是在下的错。那不知道小少爷是不是肯屈尊降贵给在下一个恕罪的机会？”轩辕凌云轻笑一声，抬手指了指不远处装点的精致的水上亭阁，“这次，区区在下可是费尽心思给小少爷准备了些稀奇东西，还希望小少爷赏个面子，如何？”
玉生烟别过头很是不屑的哼了一声，身体却是异常诚实的开始沿着水上栈道往湖心小亭行去。
“噗——”
“笑什么笑，还不快谢主子恩典！”
“是是是，鄙人谢过小公子恩宠。”
“恩宠什么？那是能随便乱用的吗？本少爷还看不上你呢！”
“没事没事，鄙人对小少爷你一见钟情、再见倾心，一定努力让自己能够配得上少爷眼光的。”
“无耻！”
“哎呀，都是男的，你怕什么？莫不是小少爷其实是个双儿？”
原本挥袖向前的玉生烟脚步一顿，一双眸子瞪大，浑身被气的发抖。
“小人！伪君子！不要脸！……”
一路听着小孩儿像炸了毛的猫儿似的数落自己，轩辕凌云也不生气，反倒是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只不过这一人激动一人冷静的场景却是将早早被安排到小亭中准备糕点的来福和白露吓了个够呛，各自念叨着“主子今天不正常咱地位卑微还是赶紧先撤了免遭池鱼之殃”，麻溜的布置好了所有的东西纷纷退了出去。
满意的扫过亭台里的布置，轩辕凌云的目光被石台上一叠绯红的精巧糕点吸引。心念着自己似乎没有吩咐来福这道菜的同时想起了来路上一直提着水蓝包裹的侍女，眸间微闪，唇角弧度更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