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人若是如此,恐怕早就已经被仇家五马分尸、葬身荒野了,可他偏偏就是个奇葩,到现在都还蹦跶的欢腾,活的比谁都好,直把朝堂上被骂过的一干人等气的够呛,却又偏偏没有办法——连当今圣上都因为这人的话将后宫里宠爱的妃子禁足了三个月,你难道比皇上还金贵不成?
对此,李源淡定的拍拍衣袖,表示,我就喜欢看你们想要杀我却又杀不了的样子,你能奈我何?再者,我虽然说话直白了些,但是这可都是有凭有据,货真价实的很,怎的还不让说了?
而恰好,也不知是有意无意,这话被人给传到了民间,一直被百姓传颂,甚至是坊间的说书先生、青楼里的“温香软玉”,对此也是津津乐道。可把荆里的官员气的吐血(荆城,崇灵国国都)。
不为别的,只为,这传出来的话,恰恰把前边儿那段给省了!
且,但凡听过李源说话的人都知道,那话哪是直白?根本就是尖酸刻薄的很,不把你气的肝疼那是誓不罢休的。
可是现在,这个让人又爱又恨的风云人物,总是一副冷淡模样的人,却是行色匆匆的闯进了一家府邸里,脸上写满了欣喜的笑意。
“你这般着急,可是赶去投胎的?”
“非也。只是这儿有一条好消息,实在让为兄忍不住想要马上和醉梦你分享。”
“啪”的一声,玉广厦黑着脸合上了手中的玉骨折扇,看着毫无形象的拿起茶壶倒水的李源,语气不善,“你可是又皮痒了?”
醉梦,玉家二子玉广厦的表字,取意自宋代词人辛弃疾一词中的“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看似是在怀念保家卫国的征战生活,可是与玉广厦相识多年,李源自然是能够猜到其中引申之意的。
《破阵子》结句,可不是“了却君王天下事”吗?
他这个才高八斗、多谋善虑的挚友,早在及冠之年便意识到了皇帝的猜忌,这才恳请了伯父取此表字(崇灵国中,表字需由父母同意才可使用,或直接由父母取名)。一是暗示玉护国如今形势、劝其早作打算;二是暗示皇上玉家精忠为国、从未有过反叛之心。
只可惜,这样的提示,也不知是被那两人忽视了去,还是那两位全然未曾想过一个人的表字尚且能够寓意诸多。
不过,当初是当初,现在嘛……
转溜几下黑溜溜的眼珠子,一个浊世佳公子霎时变成了个撒娇要糖的幼稚鬼,李源嘿嘿一笑,活像一只撒饵钓鱼的猫。
“广厦,若是你听了为兄这消息,一定不会下的了手的。”
玉广厦轻哼一声,全然未有意动的样子。
对于醉梦这个表字,他自己是极其满意的,可是,眼前这厮却是在初知时回了句,“怎么听都像是个女儿家的名字。你小弟的名字文弱,那是伯父伯母的殷切期待和祝福,你自己取个表字,怎的也如此娇柔?莫不是玉二少其实有颗不为人知的少女心?”
至此,但凡听见李源叫他的表字,哪怕这人是极其正经的,他也是颇为火大,更不遑此人看似冷清,实则是个不靠谱的性子了。
“真不听?”眼看着玉广厦不上钩,李源不干了,索性一屁股坐在了玉广厦对面的圈椅里,翘了个二郎腿,摆着副悠哉的样子不说话了。
可惜,没过多久,李源就有些耐不住性子想要开口,不过,玉广厦却是没有留出这样的机会。
翩翩公子轻摇着玉扇,笑眯眯的打断了李源将要出口的话。
“自然是要听的。白来的东西,我向来不会拒绝。”
“你!”听着玉广厦拿自己当手下的态度,李源瞪大了眼,气不打一处来。可随之,更多的却是对于如此人物不能步入朝堂、为国效力的悲哀。
“算了算了,本少爷我大人有大量,就不和你计较了。”无奈的摆摆手,李源在与玉广厦的第n次对决中再度战败妥协。
“我今儿收到宫里的消息。”
说着,李源放下了翘起的腿,理了理外袍坐正,严肃的看着对面的玉广厦,嘴角却是分明的扬起了幸灾乐祸的弧度,“刚刚宫里线人传来消息。你猜怎么着?咱们这位陛下啊,今儿早将柳嫣然拦在御书房外头了~。”
摇着玉扇的手猛地一顿,玉广厦眼眸微眯,望向李源的目光中满是狐疑,“你是说……”
“对!如果我没猜错,这荆城,马上就得变天了。而这!”
“就是玉家扳回一城的生机。”一合扇面将玉骨敲在了手心,玉广厦看着笑得张扬的李源,恢复了以往如玉公子般的形象,只是,这内心里的弯弯绕绕,却是多了一层不止。
“对了,烟儿呢?怎的不见他?”以往他过来不是出现的挺快的吗?莫不是又生病了?
“想哪儿去了!”玉广厦起身一扇子敲在了李源头上,目露不满,“我今儿答应他让他出去玩了。”
“……”得。这是嫌弃他耽误了这位陪弟弟的时间呢。
无辜的摸了摸头,李源表示,这能怪我吗?这还不得怪咱们陛下,早不变晚不变,偏偏这个时候变吗。
……
“小少爷,那边空旷,风大,去不得的。”娉婷的女子一把拦住兴冲冲的少年,目露忧色,满脸恳求。
“哎呀,不会有事的,蒹葭,只一会儿!我摘朵花就回来还不行吗?”小小少年可怜兮兮的眨巴眨巴水汪汪的眼睛,拉住侍女的手央求。
开玩笑,好不容易哥哥答应了自己可以出来一趟,不多玩会儿真是对不起自己天天被关在家里的时间!
“小少爷,您就别为难奴婢了,城外本来就不安全,更何况今日如此大的风,您若出去了,铁定又是要发热的。到时候您不舒服,少爷和老爷担心,奴婢也不好交代。若是您真感兴趣,大不了奴婢代您去摘,千万别拿您自己的身子骨开玩笑。”
蒹葭微皱了远山含黛的长眉,拉着少年的手不肯放开。
她也是知道玉生烟自小体弱、常年被养在暖阁中的。也正因如此,纵使元帅府给的再多,也抵不了这难得的自在逍遥。更别说今日两位少爷均是有事物耽搁了、离不开身,少了管制的人,也难怪平时古灵精怪的小家伙执拗的闹腾了。
看着眼巴巴望着城外花田的玉生烟,蒹葭无奈的叹了口气,心中不禁怜惜,却又不得不狠下心来拒绝了少年的请求。
“爷?”
被身侧的呼声唤回了神,轩辕凌云收回微散的视线垂下了眼眸,思索片刻后对着一旁疑惑不已的来福摆了摆手。
“你先回去吧。”
“这……”
闻言,来福面露迟疑,有些不知所措。
按理这万岁爷的吩咐是一定得听的,可是如今放着这九五至尊独自呆在外城,也是不合规矩的啊。万一这位出了什么事……
“怎的?朕说的话也不听了?”
冷清的声线兀的传入耳中,来福狠狠打了个寒颤,终于反应过来在这崇灵国,这位就是天,是万万违逆不得的。
委身一鞠躬,来福低垂着头退开了去。
想来,以万岁爷的功夫,在这皇城中应该也出不了事。
“那,采花的任务就交给你了。记得多采些,我要把房里的花瓶全插上!”夸张的划动手臂做了个示意,玉生烟看着嘱咐良多后终于走向了城门的蒹葭,转溜几下黑亮的眼珠,露出了一个狡邪的笑容。
站在不远处盯着玉生烟活泼的反应,轩辕凌云眼中闪过一丝笑意,眼神却随之暗沉了下来。
他记忆里的玉生烟有着比现在更为成熟艳丽的容貌,但是这样精致的眉眼间却总是夹带着让他极为不喜的忧虑,整个人更是沉闷懦弱,加上常年卧病的身体,怎么看都是个让人提不起兴趣的病秧子。所以今生重来,他虽打算重新重用玉家,却不再想着让这个备受宠爱的元帅三子入宫——一是玉家已经不需要钳制,二则是那样的玉生烟,也确实让他提不起任何兴趣,更没必要因此而和自己未来朝堂中的要员生出间隙了。
也许是习惯了忽略,他倒是真没想到,今生再见到玉生烟,会是如此景致。
这是他第一次在这人脸上看见如此灵动鲜活的色彩,满是生机的活力,又仿若飘渺华美的青花瓷,朦朦胧胧、如梦似幻,但正是那清淡秀丽的精妙蕴意,最是勾人心神。
“喂!你已经盯着我看很久了!不怕把眼珠子瞪出来?”
嚣张的青涩语调兀的在空中响起,轩辕凌云微微低头,看着在他出神之际行至身旁的玉生烟,差点儿没被气笑了。
敢如此指责当今圣上,恐怕也是独此一人了。
不过,所谓“不知者无罪”,这小家伙也算得上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了。
谈到这儿,也就不得不说到他和玉生烟这不知有缘没缘的稀罕情况了——如今的元帅玉护国,不论现在失势与否,那都是朝堂重臣,更不要说当初先皇在世,玉护国可谓是圣宠不衰。他从作为太子、到如今身为皇帝,拜访帅府不下十次,甚至玉家长子玉广平还是他年少时的伴读、出生入死的兄弟,可就是这样算得上繁密的联系,却偏偏一次也没让他俩见到过。是以,待到前世解决了玉家、终于想到了后宫之中还有着这么一个为质的小少爷时,玉生烟懦弱沉郁的性子便在那第一次见面后深入了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