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陆云轩后面的话还没来得及说一股强烈的痛意忽然涌了上来,他只好苦笑着抿紧了唇,涵之还是放不下呀。
几柱香之后,云涵之为人轻轻擦了擦额上的虚汗,又小心地将人的薄被盖好,刚松开手却见人依旧不死心地动了动唇,他俯身去听,不想陆云轩心心念念的还是那句“隔壁……”云涵之低眉掩住了眼底的忧伤,轻轻点了点头。
☆、铺就
月色朦胧,树影婆娑,几声乌啼缓缓打破了这份夜的静谧。
夜灵扶着一脸悲凉的云涵之,心底不觉也平添了几分淡淡的伤感,他真的越来越看不透自家公子了。
“夜灵,我忽然有些累了。”云涵之有些迟缓地褪下了一身墨绿长袍,乏力地倚在了浴桶的边缘,此刻墨色的长发如瀑布一般垂落了下来,整个人像极了一幅画。
夜灵拈起了那几缕贴在公子面颊之上的碎发,然后轻轻地为人按摩起了太阳穴,“公子,水温可还好?”
云涵之轻轻“嗯”了一声,从陆府回来整个人就像是散了架似的,此刻的他只想好好歇息一会儿。
“公子,那是他陆万安心甘情愿的!”夜灵忽然有些看不下去了,公子如此身心俱疲多半还是为了陆府的那帮人。
云涵之依旧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他曾经说过不愿见陆万安便是此生都不想见,他既是来到了陆府便由不得陆万安不付出些许代价,他欠陆云轩的如今便要如数补偿!
夜灵发现自己会错了意便也立马羞愧地笑了笑,道:“没想到这一次陆万安是真的豁出去了,不过公子啊,我们这回是真出气了呢!”
云涵之缓缓睁开了眼,眉眼间忽地添了几丝不屑,“不论他是真情亦或是假意,我所做的一切皆与他无关。”
夜灵抽了抽嘴角,公子还真是对陆万安恨之入骨呐,不过也不难解释吧,毕竟这世上能让公子上心的也只有陆云轩一个而已,虽说是父子,可陆万安那般欺负了陆云轩,依公子的性子还真不是那么容易善终的,更何况公子此次替陆氏宗亲解了毒,陆万安欠公子的账也是越来越厚了!那么,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又何妨?
夜灵轻轻地给人擦了擦身上的水渍,接过侍从递来的月白中单,小心地避过了公子腕上的伤口,然后一点一点地移上了公子白晢透润的肩,不知怎的,面上竟浮现了一丝羞赧的红晕。
“传令下去吧,莫要辜负了我此番的心意。”云涵之冷冷淡淡地看了一眼窗外飞过的几只鸽子,清高孤傲一如往昔。
夜灵轻轻叹了一口气,公子待陆万安终究还是狠不下心来呀,正如替陆氏一族解毒的方式有千千万万,公子却偏偏以血为引,孤傲如斯的公子内心里又何尝不想做个温柔多情的翩翩少年郎?只怪天意弄人,公子的心寒了太久,如今公子为了一个陆云轩却又是付出了太多,太多……
话说这一头的陆万安却也是同样心灰意冷地迈出了揽月阁,他从未想过众目睽睽之下跪上那么久得到的还会是这样难堪的结果——这个江湖传闻中的揽月阁主到底是谁?他怎么会说出让自己在此跪上三日便考虑考虑的话来?那么他可是与轩儿有种某种鲜为人知的联系?而他与整个陆家又到底有着怎样的关系呢?
一切的一切都让陆万安很是疑惑,他似乎猜到了一些什么难以置信的东西,又似乎依旧还是什么都不知道。
回陆府的路越来越近,陆万安的心也是越来越悲凉了,他真的无法面对苦苦等着他的族人们,他忽然觉得自己太没用了!他似乎真的太失败了……
“家主!你可算回来了!”
一道惊喜的声音打破了陆万安此刻的思绪,他有些诧异地看向了门后涌出来的陆氏一族的宗亲们。
众人对望了一下,齐齐跪倒在了陆万安的脚下,然后从七嘴八舌的感恩戴德之中陆万安听出了他们大抵的意思——轩儿不惜以血为引这才解了众位的毒,而这般的恩惠也终于换得了陆氏族人对轩儿的认可,如今纵是他想将轩儿写入嫡系族谱也变得顺理成章了,只是……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陆万安望向了云轩居的方向,心底一片茫然。
☆、温情
陆氏宗亲还在万分欢喜地劝着陆万安赶紧将陆云轩纳入家谱之中,一道又一道“家主”云云让他耳边一片聒噪,渐渐地,陆万安的眼神中也透出了几分无力的困倦,他是真的太累了。
忽然,在某个偏僻的角落里陆万安好像看见了身着月白色流云暗纹素锦长衫的轩儿?那个孩子也会有这样清高孤傲的模样吗?陆万安立即惊醒,回过神来便也是急急地穿过了众人,他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轩儿,是你吗?”陆万安急急赶到了这方偏僻的角落,只是刚想要伸手抓住轩儿却又不见了?
“轩儿,你是不要爹爹了吗?”陆万安有些悲痛地瘫倒在地,过往不曾在意的一幕又一幕此刻竟是无比清晰地浮现在了眼前,终究是他辜负了轩儿……
正当陆万安痛苦追悔之时,面色中仍旧透着些许苍白的陆云轩却是浅笑着朝他甜甜地唤了一声“爹爹”——陆万安惊奇地转过身来,他瞪大了眼晴想要仔细分辨清楚,可他真真切切地看到了那个记忆中乖巧温顺的轩儿就站在面前,他十分肯定这个正倚在云轩居门前朝他笑的才是轩儿,那么适才的那个……陆万安摇了摇头,许是这两日太累了。
“爹爹。”陆云轩忽然眉眼俱笑地朝人伸出了臂膀,像极了一个要糖的孩子。
“轩儿,天气转凉,你身子还未痊愈莫要吹着了冷风,快回屋去。”说着,陆万安便是极度温和地从肩上取下了披风,有些宠溺地盖到了陆云轩的身上。
此刻依稀残存着父亲些许温柔的披风正真真切切地披在了自己的肩上,这一点让依旧沉浸在幸福与欢乐之中的陆云轩微微扬了扬嘴角,一切不幸与苦难终将过去,他终于等到了父亲真心的怜惜。
“爹爹,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陆云轩扯住了陆万安的衣袖,“不如,轩儿给爹爹洗脚吧?”
陆万安一怔,不过当他对上那双满是渴求的目光之时心底的犹豫已然化作了一池温情,“轩儿,之前是爹爹亏欠轩儿良多,日后爹爹定然不再相疑。”
陆云轩闻言也是一粲,那样的笑脸让陆万安熟悉得更加歉疚,他不自知地伸手抚向了陆云轩的脸颊,眼底的疼惜之意却是再也藏不住了,“轩儿,为父很庆幸你还愿意留在这里。”
脚下的温暖一点一点浸入了身体,那种润泽经络的畅意让陆万安的身心更为舒适,他就这么闭目享受着轩儿的服侍,父慈子孝,不外如是。
水渐渐有些凉了,陆云轩小心地擦干了父亲脚上的水珠,然后抬手使出一股纯纯的温和内力,感受着这份满含孺慕的力量慢慢涌入父亲的脚心,陆云轩知足地笑了……
陆云轩见自己唤了好几声“爹爹”之后那人还是没有丝毫醒过来的迹象,他这才轻手轻脚地为人盖上了薄被,望着眉目间依旧可见昔日风华的父亲,近似喃喃地笑道:“有爹爹的地方才是轩儿的家。”
此刻,远远凝望云轩居的云涵之也是满足地勾了勾嘴角,华灯初上,云轩居内能有如此情景倒也不辜负了他所付出的心血,这一切终究是值得的——同样面带些许苍白的他缓缓地抬起了还隐隐有些疼痛的手臂,一曲箫声之中似乎多了些什么莫名的情愫,既欢喜又悲伤。
“夜灵,都准备好了吗?”云涵之不冷不淡地问了一声,此刻的他像极了那个传闻中无心无欲亦无忧的揽月阁主,只可惜他不是,从来不是。
☆、寿宴
夜灵很无奈地看了云轩居一眼,他真是不明白公子到底怎么想的!可他如今也只能有些心疼地望向了这个本该是风光霁月的揽月阁主,“公子不该如此放低自己。”
云涵之手腕翻转,那管翠□□箫被极其精准地塞进了锦袍之中,“夜灵,你应当知道他于我而言终究是不一样的。”
夜风清寒,夜灵就这么看着恢复了沉静的公子,心底除却一团又一团于心不忍以外便是半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公子的主意太正了,一旦是他所决定了的事便绝不更改,何况是几乎成了公子执念的陆云轩呢?
云涵之同样是就这么静静地立在了云轩居的对面,气质清冷淡雅,五官隽美如画,眉眼却平静无痕,清澈的眼眸之中更是看不出一丝波澜……
翌日,陆府张灯结彩,一身墨绿的陆云轩此刻正同族中众人极其热闹地聚在了大堂之中拼酒,陆万安和蔼地看着不胜酒力的轩儿,眸中也净是无奈的笑意,一切仿佛本该如此。
“苍月教主到!”不知何人叫唤了这么一声,本来极其欢喜的场面一下子冷清了下来,不过此刻的陆万安首先想到的却是一脸诧异地看向了陆云轩,他小声地问道:“你不就是苍月教主吗?”
陆云轩皱着眉望向了缓缓而来的苍月教众,确信并非有人故意冒充之后也就松了一大口气,然后他一脸正经地看向了陆万安:“轩儿回家之前便已经让了位,如今不是,以后也不会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