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案上的蜡烛已经矮下去大半截,那些已经检阅完毕的兵部库存帐目,堆得足有小山那么高,但座椅上没人在。
爱卿不由得四下张望,里屋的烛火亮起,半掩的窗户里,透出景霆瑞那伟岸无比的身躯,正在宽衣解带。
“……他要就寝?也对,都这么晚了。”爱卿不觉有些可惜,却望见穿着亵衣的景霆瑞走过来,把窗户关紧,接着里面便传出“哗啦”的舀水声。
“哇!原来是在沐浴!”爱卿不禁有些心猿意马,他噌噌地爬下树,一脚还差点踩在小德子的脑袋上。
“皇上,可是要回宫了?”小德子困得不行,眼皮都是用手指撑开着,满眼的血丝儿。
“你就在这歇着吧,朕去去就回。”爱卿粲然一笑,不等小德子说什么,就身形一移,蹿到景霆瑞的窗子下。
“是,奴才遵旨……”小德子不停地打着哈欠,当真是不管事了,盘腿坐在树下打起盹来。
要说偷窥这档子事,爱卿小时候也没少做。为了躲过考试,和天宇、天辰一起,给温朝阳的茶碗里下巴豆粉,然后躲在帐帘里,看他的反应等等。
现在不过是一堵窗棂,爱卿手指头蘸上口水,往窗户纸上轻轻一戳就解决了。
可是,万事具备的爱卿却有所迟疑,脸蛋红彤彤的,‘这么做恐怕不太好吧?偷窥别人洗澡,岂是正人君子所为?何况朕是一国之君,万万不可啊!’
于是,纵然他心里是千万般想看——哪怕只看一眼,却还是在激烈的天人交战之后,硬生生地扭过头去。
‘但,天子也是人啊,人有七情六欲,再正常不过,且就算偷看一眼,瑞瑞身上也不会少块肉。’爱卿的念头一转,脸上露出窃喜的笑。
“是谁在那里?”
景霆瑞忽然推开窗子,窗角刚好撞在爱卿的额头上,“咚”的一声,在寂静的夜里听起来是格外地响亮!
‘好疼啊!’爱卿抱着脑门,呲牙咧嘴地蹲在地上,又怕景霆瑞喊刺客,连忙抬起头,想要说,‘是朕,别喊。’
可是在看到烛光下,赤裸着精悍胸膛的景霆瑞,爱卿是连脑袋疼都忘了!
‘好,好壮实……!’
是那种会让人眼前发亮,心跳加速的强健,从宽肩到下腹,充满雄性气魄的肌理如石头雕刻一般,不带一丝赘肉,爱卿从小就在那样的胸膛里撒娇,让那双强壮的臂膀温柔地抱着。
可是,人从没有像这样“目露凶光”地盯着景霆瑞的裸身猛瞧,明明都不是第一次看见,也早就摸过了,照理说,没必要这样地心潮澎湃、血脉贲张了!
“皇上,您受伤了?!”景霆瑞忽地从窗户里飞出,他早就知道爱卿在外面,原本想和昨日一样装作不知情的。
可是夜深了,担心爱卿又会休息不够,这才故意出声。
“不、不,朕没事,朕的头不疼了。”爱卿羞红着脸,还以为景霆瑞连裤子都没穿呢,结果不是。
“怎么会没事?您在流鼻血?!”景霆瑞熟练地轻捏住爱卿的下巴,将他头抬起。
“咦?——咦?!什么!怎么会这样?”
伸手一抹,指尖一片红,爱卿自己都吓了一跳。也不知是怎么搞的,脑袋瞬间就晕乎起来,往后一仰就倒入景霆瑞的臂弯中。
“小德子!”
景霆瑞用脚尖踢起一枚石子,击中小德子的膝盖,疼得他立刻瞌睡全无!
“天啊!皇上怎么了?!”小德子见皇上双目紧闭,毫无意识,额头红红的,脸上还有血的样子,吓坏了!
“别声张,你快去把吕太医找来!”景霆瑞厉声道,很快地抱起爱卿,走向屋内。
小德子是吓得六神无主,走路都是打晃的,好在吕太医来得极快,且完全没有惊动任何人,悄悄地扯着小德子来的。
“承恩,皇上的鼻血已经止住了,可他的人还是晕忽忽的。”景霆瑞神色焦灼,为了照顾爱卿,他连外衣都来不及披上。
吕承恩也不问景霆瑞,为何皇上会在这里?只是撩起青色衣摆,坐下诊脉。
须臾,他才松了口气,说道,“不碍事,皇上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咳、睡一觉就好。”
“真是吓死奴才了!”小德子心有余悸地说,还向景霆瑞下跪认错。
“都是奴才的馊主意!和皇上无关,还请将军千万不要责怪皇上。”小德子一力想要揽下罪责,在地上磕着头,“皇上都是因为奴才……”
小德子一害怕,就把“魂牵梦萦”的计谋都给坦白了,听得吕承恩不时瞪大眼睛,还捧腹强憋着笑意,暗想道,‘这皇上为了心上人,还真是够拼的。’
吕承恩已经是满面通红,忍笑忍得很辛苦,再怎么说,笑话一个天真无邪的皇帝,未免太过无情。
而且,他也没这个胆量,敢在景霆瑞面前造次。
而景霆瑞一言不发地听着,小德子就越心慌,使劲地磕头说自己的不是。
“小德子,行了,你起来吧,皇上这会子昏倒,其实并不关你的事。”
吕承恩擦拭了一下湿润的眼角,意味深长地看了景霆瑞一眼,说道,“皇上年轻气盛,将军,您又何必故意刺激他呢?”
这事儿摆明是景霆瑞故意裸露身体,挑逗的皇帝!
小德子显然听不懂吕太医的话,只是战战兢兢地望着景霆瑞,听候他的发落。
景霆瑞拿过一旁的浅红色绣云纹的缎袍,穿上去,束紧衣带。
“我送皇上回宫。”景霆瑞对小德子说,“下次,不准再胡来了。”
“奴才知道!奴才是再也不敢了!”
似乎是逃过大难了,小德子简直不敢相信景霆瑞竟然这样轻易地饶恕了他。
还以为今天的脑袋肯定要搬家了!
景霆瑞将昏睡着的爱卿背在身后,施展快如闪电,却又轻如鸿毛的轻功,飞掠出青铜院,这一路上都没有惊动一个人。
爱卿则趴伏在景霆瑞肩头上呼呼大睡。在吕承恩来之前,景霆瑞输送了一些内力过去,让皇上过快的心跳平复下来。
然而,即使已经来到寝宫,在那张巨大奢华的龙榻前,景霆瑞竟然舍不得放开爱卿。
‘何必故意刺激他……’
想到吕承恩语带嘲笑的话语,景霆瑞不禁暗叹,‘这话该是我说才对。皇上,您就别再刺激微臣了,真的会让您下不了龙床的……’
+++++
“退——朝——!”
小德子的嗓门并不大,但借由宽敞的殿堂,他的嗓音显得响亮又清脆。
“臣等恭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文臣武将的跪拜之声,就像一阵阵的雷鸣,气势磅礴,震得殿脊的鸽子都飞舞起来。
爱卿来到殿外的广场上,抬头就瞧见“啪啦啦”的、扇着灰色羽翅的鸽子,成群结队地好不热闹。
“末将参见皇上。”
因为这个迟疑,那道总是像冰一般冷冽,却能轻易刺激人耳膜的声音,让爱卿浑身一凛!
“咦?是景将军。”爱卿装作若无其事地扭过头来,目光却还是看着白玉石雕的凭栏,“才散的朝,你还有事启奏?”
“不,末将是想……”
景霆瑞还未说什么,爱卿就突然飞红了脸,显得十分慌张地道,“啊!对了!萱儿说给朕准备了御点,朕真饿得慌,将军既无要紧事,那就下回再禀报吧。”
爱卿也不管景霆瑞的反应,转身就往长春宫的方向疾步前行。
“皇上,既然如此,您为何不传龙辇?”景霆瑞轻轻松松就跟在步履匆忙的爱卿身后。
“什么?”爱卿是头也不回,专注赶路。
“您不是饿坏了吗?”并不在朝堂上,景霆瑞说话的语气也随和不少,“您这样走回去,得花好些时候。”
“这个嘛……”爱卿脸上的红晕又加深几分,倘若现在传车辇,势必要停下来,就必须得看着景霆瑞的脸,听他说话了。
只要一想到昨天晚上自己的失态,鼻血横流、狼狈晕倒的模样,爱卿就恨不得立刻敲晕景霆瑞。既然他做不到失忆,就让对方忘掉也好!
可是他既舍不得出手,也根本打不过瑞瑞,尴尬至极的,只有走为上策了!
“皇上!小心!”景霆瑞突然叫道。
“什么?”爱卿回头一看,脚下却一空!
“哇!”
他三心两意地赶路,出了殿前广场,便是一处长长的巷子,平时都是车马走的。
一个不大不小、不深不浅的积水坑横在路中央,车轮是碾轧不到的,可是人踩进去,难免会扭到脚脖子。
加上爱卿这么大步流星的,果然一个前扑,“哗啦!”地一声响,坑底的泥水溅起,愣是浇得爱卿一头一身的污水。
“……?”爱卿傻傻地跪在里头,似乎无法相信自己如此狼狈的样子。
“皇上?!”小德子这才气喘吁吁地跑来,后头还跟着随侍的宫女、太监等一大堆人。
眼看爱卿的丑态就要在下人面前暴露无疑,景霆瑞上前一把抱起爱卿,在他耳边低语道,“恕末将冒昧,您需要沐浴呢。”
爱卿咬着下唇,景霆瑞便纵身一跃,离开了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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