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不死心,也没法死心,他生怕爱卿有半点的损伤,却不顾自己身上尖锐的,撕心裂肺的剧痛,使劲地往爱卿的方向跑。
终于,他气喘吁吁,面色苍白地来到爱卿面前,嘴角绽出一个笑容,‘皇……’
‘喀喇!’
冰面突然开裂,但并不是爱卿脚下的,而是他脚下的!
裂纹就跟闪电似的迅速延伸开去,且发出极大地爆响,炎顿时倍感绝望与痛苦!他伸出手,竭力想要攀住些什么,可是身体却猛地往下一沉,便跌入又冷又黑又急的漩涡中!
‘皇……爱卿!’炎激烈地挣扎着,却被一个大浪拍入水底,他一直往下沉,往下沉,周围是越来越黑,越来越冷,还一片死寂!
‘我要是死在这里的话,就再也看不到卿儿了!’这念头就这么蹿上那痛得快要开裂的脑袋,炎握紧拳头,反反覆覆地对自己说,‘我不能死!我不能就这样死掉……爱卿……!’
“——爱……?!”炎在喊出口的瞬间,躺着的身体也跟着猛烈弹跳了一下,这让他立刻反应过来,自己是做了噩梦。
但这瞬时的清醒并没有维持多久,强烈的晕眩感,让他觉得眼前的一切东西都在打转,胃里更是翻江倒海,恶心得很!
“呜!咳咳!”这让炎不得不侧身趴在地上,剧烈地干呕起来,双手紧抓着的似乎是柔软的皮毛?但他现在顾不上这些。
在胃部痉挛般地抽搐后,炎才觉得胸口舒坦一些,他无力地趴在那儿,又过了一阵,才慢慢地抬起头。
很亮!
是一团篝火在燃烧,不时地劈啪作响。
再眨了眨眼睛,远一些的地方都很暗,到处是散落开的石头、沙土,还有一面布满沙尘的断墙。
显然,这是一处破败不堪的屋子,连屋顶、门窗都没了,要不是这半截墙,还真是辨认不出来是栋房子。
炎卧着的地方,就在墙的前边。他支撑起身体,发现地上竟然还铺着一块上好的羊毛毯,和大燕的地毯不同,它的颜色很鲜艳,看得出是羊毛混着彩色棉线编织而成,柔软、厚实,可以防风沙。
现在,炎是越发地糊涂了,他的记忆似乎是出现了一小段的空白,而感到困扰地挠了一下自己的头发。
“——?!”手指碰到了额上包着的绷带,刺痛让炎停下动作,又是一愣。
“你醒了?”
完全不知道这男人是何时来的?炎在听到声音时,对方已经抱着一些枯树枝,站在不远处的篝火旁。
“是你……咿……?!”炎想要问话,但嗓子哑得几乎发不出声,可能是刚才呕吐的时候,也有伤到喉咙。
“你中毒很深,还是先歇一歇再说吧。”乌斯曼把枯枝加入到篝火中,火燃烧得越发旺盛,火星与灰烟升腾到了半空。
几乎是出于本能,炎的眉头深深地拧起,盯着篝火看。
“你别担心,这里很偏僻,又有灵石山挡着,不会引来敌人。”乌斯曼似乎明白炎的意思,继续添了些柴,“当然,你的士兵也看不到。”
‘中毒……?敌人、士兵……?’炎费力地想了想,脑袋就仿佛胀大了几圈,惨烈的、悲壮的战斗画面,一幅又一幅地飞掠过他的眼前,直到冒出点点金星,让他难受得直喘粗气!也回想起了那段空白的记忆!
“你很厉害,超乎我的想像。”乌斯曼观察着炎明明很痛苦,却强忍着的神情,解释道,“嘉兰燃放的毒烟,提炼自西凉的草乌头,是一种只要它生长,方圆十里就不会有其他植被和动物的剧毒之物。”
“……!”炎睁着满是血丝的眼,难掩紧张地看着乌斯曼。
“很显然,它没有解药。”乌斯曼平静地说出让炎唇角微颤的话,但很快又一笑道,“不过,你已经挺过来了,可能还会呕吐、晕眩上几天,但你不会有事的。”
炎的表情稍稍缓和,但没有放松戒备,他张开嘴,声音嘶哑模糊但口型准确地问,“我……怎么会和你……在一起?”
“在你带兵攻打安图哨台时,我们西凉国的军队也出动了,我当时就在安图的附近,本打算等你们打完了,就去做些生意,哪知毒烟扩散得太广,我不得不换地方躲避,穿越低谷时,却意外地发现了你。”
炎依然眉头紧拧,似乎在辨别这番话是否值得相信,与此同时,他也在运用着内力,好让自己尽快恢复。
一旦意识完全清醒,炎的脑袋里就想了很多的事,比如现在的战局?李冠抓到了没有等等。
“别这么凶巴巴地瞪着我,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乌斯曼笑了起来,他那双翡翠绿的眸子,在篝火的光芒下,透着好似冰雪一样莹润的光泽。
乌斯曼接着道,“虽然我一度以为你已经死了,毕竟你的身边连一个士兵都没有。”
炎没有说话,可脸上的不悦是显而易见的,因为乌斯曼是在嘲笑他,身为一个大将军,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竟然都没有属下来搭救?他与下属的关系得有多差?
“怎么了?”见到炎闭口不言的样子,乌斯曼摆出一副毫不知情的无辜样,明明那句话十分地伤人。
“我昏了多久?”炎努力地发出声音。
“一天一夜。”
“……还好。”炎顿时松了一口气,没有太久,主帅突然不知所踪,还超过三日的话,军中会大乱的,尤其在这节骨眼上。
“你做什么?”乌斯曼一脸吃惊地看着炎竟然扶着墙壁,慢慢地站起来,刚才明明是连坐着都很累的样子。
“我要回去了。”既然是在灵石山的背面,炎知道该朝哪个方向走,他身上穿的还是血污斑斑的铠甲,虽然有些重,但也能抵御风沙。
“好吧……”乌斯曼对此并没有挽留,也许是看出炎是归心似箭,哪怕是用爬的也会离开。
“总之,我会报答你的。”突然,炎走出去几步后,又转过头道,“重金。”
然后,炎是头也不回的,拖着仍然沉重的身子走了。
直到炎的背影消失在一片黑暗中,乌斯曼才从篝火旁起身,来到炎一直躺着的羊绒地毯前。
他伸手过去,抚摸着上面细腻的、柔软的纹路,那潮湿的地方,是炎发高烧,辗转反侧时淌下的冷汗,还有几块暗黑的血迹,是他额头上的伤口。
“爱卿吗?”乌斯曼轻轻地眨了下眼睛,眼波就跟星光一样闪亮,喃喃地道,“生死关头,喊的竟然都是兄长的名字……可真是危险哪。”
乌斯曼轻声地笑着,别有一番深意地捧起那条毯子,放在了唇上。
+++++
“将军,请用。”
萨哈奉上一盏盖碗茶,白瓷茶碗中放着参茸等中草药煎煮的茶水,用来给炎调养身体。
炎回来已经有六日了,李冠不但没有逮到,还让他倒逃回到阿勒楚要塞,大有放虎归山之感!
对此,炎如受重挫,心情沮丧得很,这原本是一次可以大获全胜,活捉李冠的大好时机,却因为自己昏倒在战场上而错失了。
他的副将,他的士兵,也没能依照他的指示,全力攻打下安图哨台,据闻最后占下安图的是西凉军。
在大燕的前锋营顺利攻入哨台内时,也不知是谁嚷嚷着将军不见了。
副将做出了一个错误的决定,便是立刻撤兵,他完全无视了炎最后下达的命令,让李冠在大燕军的面前,大摇大摆地撤逃了。
大燕卷如同群龙无首,三位副将、六个统领都跟没头苍蝇似的,急得四处瞎找,将军不见了,或战死,或被俘,总该有个音讯才对。
但是不管哪一条,若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这些人除了以死谢罪,没有别的办法,倘若回到皇城也是死路一条!甚至还会诛灭全族!
谁让他们的将军,是皇上的宝贝弟弟呢?
全军上下是惶恐至极,还有人谣言说,‘将军肯定是被烟毒死了,尸首被狼叼走,不然怎么会连个人影都没有?’
然后,又有人说,‘一支大军却连一个将军都保护不住,皇上要动怒起来,可不得全部斩首陪葬?!’
在这攸关生死的时候,没人在乎李冠了,他是逃命也好,还是另起炉灶也罢,大家议论的都是该怎么向皇上交待此事?好保住大家的项上人头。
但是商量来去,都觉得无计可施,除了自刎抵罪!一时间,哀号痛哭遍布军营!
直到第二日的凌晨,炎回到驻扎的营地时,看到的都是松懈得不堪一击的防御,东倒西歪的兵器,气得差点拔剑杀人!
虽然说,自他回来后就“雨过天晴”了,营地重新收拾整顿,巡逻队伍也不敢松懈了,炎却依然气得不轻。
因为他们清一色的都是新兵,所以炎在平日里,十分讲究军纪严明,当然,他也赏罚分明,力求带出一支强悍又守纪的队伍。
二十多场仗打下来,他们已经比初来乍到时好了许多,说“判若两军”都不为过。
可是明明已经大大改观的军队,怎么说散就散?若他真的死了,这李冠还不得踩着他们的尸体,一路打到睢阳去?!
太没有气势了!也太愚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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