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允显得纳闷地看着他,该说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吗?这太子就跟换了个人似的,说话、做事都规矩得很,让人不安。
而这种情况,已经持续好几天了!
青允是看着爱卿长大的,怎么说呢,他就是宫中的开心果,上到皇帝,下到宫仆,没有人不喜欢他。
不对,青允皱眉,除了那个装模作样的温朝阳吧。
爱卿虽然出生在宫里,却很少死板地守着宫规,想笑就笑,想哭就哭,毫不做作,他想要看皇妹了,哪怕冒着受罚的风险,也要去育婴堂。
他的天真率性是与生俱来的,虽然这种性格没少让他吃亏,但他从不计较,青允是相当地喜欢爱卿。
“难道他又被柯卫卿罚了?”青允能想到,让卿儿有所变化的就是这个。
“他又闯了什么祸啊?”青允思忖着,无比担心这个宝贝徒儿,三下五除二地解决早点,他提着剑去教卿儿。
爱卿练得是一丝不苟,毫无差错,且两个时辰下来,都不叫一声累,反倒青允看着心疼,把他放了回去。
尔后,青允就去长春宫拜见柯卫卿,是想如果太子犯错,他可以帮着求情。
却没料柯卫卿闻言,只是苦笑着摇头,说卿儿这阵子安分得很,应该说十分听话,连温朝阳都在夸赞他的好。
学堂上,爱卿不但课文背诵流利,还能对对子了。
这可是破天荒的头一回啊!
这下,青允就更纳闷了,太子若真是这样好,柯卫卿的神色为何又隐隐透着担忧,郁郁寡欢呢?
如此规规矩矩的太子,不是他想要的吗?
青允理解柯卫卿作为“一国之母”,在教养太子上有多么大的难处,尤其爱卿是煌夜执意要册立的太子,若他经常出错,那最受影响的将是皇帝的威名。
可总是事与愿违的……爱卿有他自己的选择,极少在意自己的太子身份,和下人们打成一片,对兄弟也非常慷慨友爱,从不分尊卑上下,带头闯祸,因而也没少惹柯卫卿生气。
两人正交谈着,爱卿来了,是来给爹爹请午安的,之后,他就要去温朝阳那里上课了。
爱卿依礼恭敬地叩首,见过父后和青允师傅,不再像以前那样,蹦蹦跳跳地跑进来,用柯卫卿的话说,“没个走路的样子”。
还会偷偷捂住正在看书的柯卫卿的眼睛,让他猜猜是谁。
那总是目无宫规的太子殿下,如今是该守的礼节,该尽的本分,守得一丝不差。
柯卫卿点头,想要说,“你好好听温师傅讲课。”又觉得多余,便挥手让他退下了,父子之间竟无轻松的话题可谈。
爱卿躬身退出,柯卫卿看着他行规步矩的身影,感觉是那样陌生。
“这容貌瞧着是太子没错,可是……”青允也有同感,他望了望柯卫卿,感叹道,“这些天,他都没笑过一下,就跟木偶一样。”
柯卫卿略微睁大了眼睛,怔了怔,随即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投下一片阴影,想要说什么,最终却只化作无声的叹息。
第八章
到了八月十五中秋这一天,皇宫的御花园里挂满五颜六色、俏皮可爱的花灯,伴着随风飘来的阵阵桂香,和皎然如盘的银月,满是节日的喜气。
皇上、皇后设宴请的大多是亲王、郡王及其家眷,还有当朝的一品大臣、武将。
亲王都是年过七、八十的长者,而那些年轻的大多在外地。恍如皇上的弟弟穆仁亲王永麟,就被留在封地盖州。不过前些日,他有派特使送了一份中秋贺礼给皇帝。
——是一幅惟妙惟肖、充满田园风情的《中秋荣月图》。
穆仁亲王尤善丹青,图画特妙。在这幅山水画中,一农户人家,在山野间的茅草屋院落里摆上满满的蔬果祭品,磕头供月,家中还有几个孩儿,在玩耍兔儿灯,追逐嬉戏。
此画在席间流转展出,各个都叫好。而此画的寓意显然是指当今百姓丰衣足食,合家幸福,赞誉皇上圣明,治国有方。
“嗯……好!此画甚妙!君子之所以爱夫山水者,在于避尘嚣而亲渔樵隐逸。”温朝阳鉴赏着两个太监持捧着的画轴,抚着白须,摇着头吟唱般地道。
他是在称赞穆仁亲王懂得修身养性,性情是返璞归真了。谁也没忘记,当年穆仁亲王还曾挟持过柯卫卿,起兵叛乱、妄图篡位,后被煌夜拿下。
数年来,他一直被禁足在盖州,除非皇帝宣召,否则不得踏进皇城一步。
只是时光荏苒,兄弟之间的恩怨仇恨,因柯卫卿而起,也因柯卫卿而化解。永麟最终放弃了这段单相思的恋情,也找到了自己的心之归属。他的王妃亦是巫雀族人,名雪羽,听闻,已经育有一女孩儿……
这画呈到了煌夜和柯卫卿面前,二人却是相视而笑,皇上龙心大悦,柯卫卿则有些面红,只是这会儿,大家都喝多了,无人察觉到柯卫卿有什么异样。
这画轴又转到太子手里,爱卿也说了些叔父的画技越发精湛之类的话,规矩得很。
大臣们举杯交谈间,都说太子应对娴熟、礼节周到,是愈发长进了。
炎对诗画毫无必趣,他似乎只关心兄长爱卿,总觉得皇兄在这一月余,读书习武过于用功,整个人都清瘦不少。
原本卿儿的脸蛋是圆鼓鼓,像荷花苞似的粉嫩嫩,让人看见就想啃一口呢。
“二殿下?”因为每人都要评鉴几句,太监见二殿下不但心不在焉,还视若无睹,便有些不知所措了。
“哦?很好,叔父的字画,果真天下一绝,为大燕之宝!侄儿受教了。”炎压根都没瞧过画,就这么微微一笑道。
众人也都被他唬弄过去,还说,二殿下的字画虽然不及穆仁亲王,但也是极好的。
天宇和天辰忙着把桌上的糕点堆成宝塔状,天宇的眼晴透过糕点塔中央的窟窿,看着画说,“这小人敢情是好的,将来我要娶来做媳妇。”
“那是个男孩。”天辰眨了眨限睛。在院子里的男孩穿着小裤衩,耍着花灯,活泼得很,“皇兄娶他,还不如娶我,我长得比他好看。”
“娶了你,不等于娶了我自己?”天宇不禁笑了,“再说,没有兄弟结亲的理。”
“是吗?”天辰认真地思考了一下。
“这天下竟还有你不知道的事?”天宇更乐呵了,看着弟弟道,“你不是自称无事不通吗?”
说起来天辰真是个小天才,不仅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样样都会,还在学堂上问倒过温朝阳。
天辰皱起眉头,把天宇堆的“糕点山”轻轻抽去一块,只见那漂亮的,印刻着兔子的糯米糕轰然坍塌。
“啊!”天宇惨叫!
“你们,不准浪费吃食!”柯卫卿发话了,几个膳食太监赶紧帮着收拾,画自然也没看完就作罢了。
夜深了,皎洁的月色却是分外迷人。因为并不是在大殿设宴,气氛显得轻松和谐,温朝阳许是为了邀功吧,就起身说,这个月的例行考试,太子位居第一。
煌夜和柯卫卿听了不禁喜上眉梢,按照规矩想要进行赏赐。大多是文房四宝,还有奖赏放假之类,今夜又是中秋佳节,柯卫卿笑盈盈地把爱卿叫到跟前,问他想要什么赏?尽管说。
“什么都可以吗?”爱卿抬起那张明显小了一圈的脸蛋,双眼忽闪忽闪地看着柯卫卿。
柯卫卿自觉不妙,可是他的话已经说出了口。
“是啊,什么都可以。”接话的是煌夜,他一如既往地疼爱太子。
“那样的话……”爱卿起身,走到煌夜身后,一把抓住了景霆瑞的手,他作为御前侍卫,一直守在那里。
爱卿就这么拉着景霆瑞的手,两人站定在煌夜和柯卫卿面前。
“父后,别的奖赏我都不要,请把这个人还给儿臣吧!”爱卿握紧景庭瑞的手,高高地举了起来,那铿然有力的声音,着实惊到饮宴谈笑的人们。
一个侍卫而已,竟然要太子亲自讨要?到底是什么来头?
大臣们面面相觑,唯有景亲王表面一言不发地看着,心里即感慨万千。景霆瑞能受太子宠信固然是好,可是跟着皇帝才更前途无量吧?
不过,最吃惊的莫过于景霆瑞本人了,他低头望着太子,希望他不要因为自己又惹到麻烦。
“这不行。”柯卫卿果断拒绝道,“景侍卫不在赏赐之列。”
“可是,父皇刚才说了,‘什么’都可以啊!”爱卿着急地嚷道。
“这个什么,不是指‘人’啊!”柯卫卿辩驳道,“你想要一匹马、一把剑,或者其它的东西都可以。”
“卫卿……”煌夜想说话,但是柯卫卿却打断道,“不行就是不行,不能太惯着他。”
“爹爹!我……”爱卿还想要说什么,可是眼前突然一阵晕眩,竟朝后摔倒下去。
“殿下?!”景霆瑞立即抱住他,柯卫卿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给吓坏了,不顾仪态地冲下来,可是爱卿全无知觉,怎么叫唤也不醒,煌夜也急得大声宣召太医。
所有人都惊呆了,一下子全场鸦雀无声。
柯卫卿心急如焚地搭住卿儿的手腕,探查脉象。他小时候曾在太医院里当过学徒,行军打仗时也为士兵治过病,因此,他也等不及御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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