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它没办法听到人的诉求,那要它在这里何用?要这么多的供奉何用?要这座塔何用?要代代守护的侍女何用?既然根本无灵,那又凭什么让那么多女子白白付出十五年的青春来守着这一块金石头?”女子最后几乎声嘶力竭地喊出来,目光冰冷怨毒,“所以,不如就毁了吧!”
殷寂言听后,摇摇头:“生死有命,太迷信了。”他的脸色非常不好,声音很轻,有些脱力。原本是扶着姜清和的手臂,现在是整个人都靠上去了。
“你没有失去过,也没有经历过正在失去的痛苦,这种心情,你不会明白!”女子此时稍稍冷静了一点,没有反驳谩骂不屑蔑视,她只是冷眼看殷寂言,像是透过他的双眼看到了他的未来,语气不带一丝感情,“你信吗?有朝一日,你将失去你最珍视之人,你所做的事,只会比我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转了转眼珠,去看姜清和,同样道:“你也一样。你们是一类人。”
对于她这种断言,殷寂言回给她一个白眼,姜清和不置可否。他早已觉察到殷寂言的功力似乎大不如前,虽不知为何,但还是握着他的手给他渡去灵力。
殷寂言想了想,道:“那前段时间那些人的死,也是同你有关?”
“是啊,是我做的。因为如果不这样做,死的就是我。”女子大方承认,一点都没所谓。她又仰起头,盯着那精致的凤首,道:“这尊金凤其他的部位要么是金银,要么是坠饰宝石,不过都是凡俗之物,唯有它的眼睛不一样,不是普通的玛瑙石。这对凤目,是一百多年前来到镇里让众人建塔的那个人给工匠,让他镶嵌上去的。那人不让工匠告诉别人,不过在他临死之前,把这个事情说给了他女儿听,也就是初任守塔侍女,一代代口传下来。可惜大家都不知道那东西究竟是何物。不过可以肯定,这是一件灵物。”
殷寂言挑眉:“有多灵?莫不是可以活死人肉白骨?”
“至少,当年工匠那只残疾的手就是被此物须臾之间治好的。”
“这么好的东西,那名工匠居然没有想到调包私藏,看来那时候的人心还是很淳朴的嘛。”姜清和感慨。
“那是因为那人告诫工匠说,若不在限定的期限之前将凤像做好,将双目嵌置于凤头之上,工匠全家都将受烈焰焚身而亡。工匠胆小,自然照着办了。”
姜清和点点头:“那为何现在这对凤目还在,难道你并没有取下来?”
说到此事,女子脸上露出挫败之色。她道:“我何尝不想取下来!半个月前,我终于下决心要取此物,但我刚一碰到其中一只凤目,便见它的双眼突然闪了闪,像里面有血液在流动的活物,我还听到了一记飞禽鸣叫之声。马上,我忽觉全身一阵热烫,体内如被火炙烤,皮肤上凭空出现数处烫伤。我当下就放弃,并就近寻了一人将体内的那股热毒强行灌注到他身上。等炎热差不多散去,那人就已经被烧死了。”
“半个月来接连出现死人,也就是说你体内的这股热还会日日发作一次。他们都是无辜之人,皆因为你而家破人亡,你也是心狠之人。”殷寂言感喟道。
女子脸上并无愧疚之色,她一瞥两人,扯扯嘴角,冷笑道:“既然不想我残害无辜,那不如就让你们来代替他们。你们同那些普通人可不一样,那种程度的热毒应该能承受不止一次吧,也算是我今晚的收获了。”
殷寂言不爽道:“你当我们是废物弃置地吗?”在姜清和的帮助下,他的脸色看起来好了许多,说话也有几分力气了。
姜清和突然转头看殷寂言,问道:“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啊?什么?”殷寂言一时没明白过来。
“我是说,你都知道你想知道的了吗?”
“呃……算是吧……”殷寂言其实仍然摸不清姜清和的意思,但好像也没有什么想要再问,于是就含糊应了。但随后,蓦然又想到什么,他紧了紧姜清和的手,道,“哦,还有一个,我是要问你,我们怎么破阵出去啊?”
姜清和给他一个安心的眼神后,又对女子说道:“可是就算如此,也终归不是个办法,治标不治本。而且你还是拿不到那对火凤灵瞳。今天是冯小姐的头七吧?再不想办法,她的魂魄就要归于冥域,进入轮回殿了。你打算怎么办呢?是一边将受到的热毒灌注到我们身上,一边强行摘取吗?听起来似乎可行呢。”
女子轻哼一声,道:“是否可能,试过就知道了。”
姜清和有些遗憾:“可惜呀,你没这个机会了。”
不待女子反应过来,姜清和倏地从怀中拿出一物置于掌上,五指张开,双唇微动却不发一声。原本墨色之物渐渐有红色光丝在周身浮动,并从姜清和掌中升起,在离掌面三寸高之处停下,随即猛然间,红光暴涨,三人明显感觉脚下土地在震动,并且愈发地厉害,似有什么要从地下破出。
“这、这是……”女子睁大眼看着此时的情景,一时竟忘了去阻止。
旁边的殷寂言比她更惊诧,他的脑袋又开始作痛。甩甩头,努力忽略头顶的疼,他不可置信地盯着姜清和:“红莲……姜清和你你……你要做什么?”
姜清和方才念毕,五指一收,那段红莲碎块瞬间回入掌中,红光消失。而后整个大地开始剧烈震动,青鸾塔身也被带着一起摇晃,四处墙壁和地面裂出数十道四五指粗的缝隙,碎石沙土不住地噼里啪啦往下掉落。
几十道幽绿的光痕从裂缝中涌出,在地面上极快地蔓延,遇到岩火嗜生阵赤红色的痕迹时,红色霎时黯淡褪去,犹如被吞噬。片刻间,主室内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新阵,像是由成百上千个卍字组成的图样覆盖了整个地面。
紧接着阵法中央向四周裂开约两尺,露出一个黑洞,一声惊人心魄的兽吼从内中传出,响彻四野。一只身披坚硬黑鳞,身长五尺,有虎狼之貌的凶兽蓦然窜出,泛着绿光的双眼一瞬间锁定了三人。
那凶兽全身散发黑气,四肢与面部弯弯绕绕着奇特纹样,双目幽绿,目光极冷极凶,脑后连脖颈处还生有一只眼睛,张着一嘴獠牙,吐纳气息之时,从喉间带出一声声低沉又压迫的震鸣,让人不寒而栗。四根粗如成人手臂的黢黑锁链从它身上带出,被荧火裹挟着,另一端没入地中,链身松松地垂在地上。
“姜清和,你是不是该解释一下?”殷寂言声音还算镇静,手里却将姜清和抓得死紧。
“不是你说要破阵的吗?”姜清和一脸无辜。
“……”
当殷寂言决定要自由地释放自己的怒气之时,姜清和才正经道:“你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景吗?这可是你的武器啊。”说着将手中红莲碎块递给殷寂言。
殷寂言一把抢过,怒目道:“我他妈当然知道这是红莲!不然我来这里干什么?我是问你,你为什么要启动无相封灵阵?不对!你为什么会知道怎么启动阵法?不对不对……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个阵法?是谁告诉你的?”头部的痛楚丝毫没有减轻的迹象,眼前开始出现叠影了。
姜清和沉默地望着他,想起了之前殷寂言那一瞬的落寞神情。良久,直到殷寂言忍不住要爆发,他才道:“你说你是为了红莲而来的,那你原本以为会遇到谁?”
“我……”殷寂言一时语塞,而后干脆道,“跟这事有什么关系……”
“这一切,是你原本以为会遇到的那人,告知我的。”姜清和打断他,“也是他,亲手将这一段红莲交给我的。”
姜清和平静地看着完全震愕地说不出话来的殷寂言,语中没有丝毫波动:“我来此的目的,便是取杲狼之心。”
☆、第五章
“你们究竟在说什么?”女子狼狈地站起来,一脸错愕惊恐,事情已经开始脱离了她的掌控,“这是什么阵法?那个......那个又是什么东西?”
“无相封灵阵,我只知这是冥域轮回殿殿主苏无相的手笔,世间再无第二人可设出此阵。那只是冥域轮回殿镇守之兽,杲狼。”姜清和还算耐心地为她解释着,说到最后,他转过身,复又抽出腰间的冷月剑,蓄势待发。
殷寂言这时重新冷静下来,定定地看着他,突然开口:“杲狼兽是冥域之中,最凶邪的生灵之一。于一年之中阳气最旺之时孕育成胎,阴气最盛之时诞生,在母体内将至阳体转化为至阴体,故杲狼之心是最好的转化阴阳之物。但它自身有邪恶之气护体,又受冥域之主言庇,凡是伤、杀杲狼兽者,此生将受报应诅咒。”殷寂言认真道,“虽不知报应程度如何,但伤及自身总是一定的。你何故非要如此?”
姜清和没有作答,神色坚定。殷寂言又想起他离开永昼宫的那一天,那个义无反顾的转身。他知其心意已决,原因如何已不重要,那句“值得吗?”终没说出口,却鬼使神差地问起了另一个人:“他……怎么样?过得还好吗?”
姜清和倒没想到他此时会提起姜沅瑾,噗嗤一笑,道:“你这话问的,我说好或者不好,你听了都不会太高兴的吧。不如你自己去问他,见了他顺便帮我跟他说一声,我就不回去那地方了,免得见了别人平添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