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了!刚才风刮下来,砸昏了都统,你们快把他送去救治!这风太大,街上不安全,我去崇信门帮你们跟守卫说!好了,都统还不知道伤得如何,你们快去啊——!”
支走那一队追兵,谢律忙忙赶到崇信门,大风把城楼幡旌刮能乱七八糟,守城和将士们都在忙着收抢。
还好,守将打眼一看,守将确实是自己过去的部将——不但是他的部将,还是宁王府的亲信。
雨水在此刻开始淅淅沥沥下了起来,谢律喘着粗气回过头去,直向风雨大作的来路望眼欲穿。
宁王他……人呢?什么时候能到?!
只希望……希望那满街的追兵,不要在这风雨之中仍恪尽职守拦下了他们才好。
***
“谢将军,您可曾、可曾见那宁王从这崇信门走了?”
马声嘶鸣。城南地势低,雨水不出一会儿已暴涨到了脚面。纵然如此,城中追兵亦毫不怠惰,一拨一拨直扑崇信门。
“刚才已经来了两路人问过了,不曾见过,不过我路过这儿也尚不到半个时辰,这之前是否有人出城,就不知道了。”
“我、我是一个时辰前才换了班的!”守将附和道:“但可以确保至少这一个时辰之内,宁王肯定没有从此出入!好了!你们都来问两次了!城门都关了,哪还有人出的去啊?”
“既然如此,宁王他们之前便出了城也说不定,咱们出去追!”
“等等——”谢律拽住那将领:“你、你可知道往哪儿追?”
“这、这……还请谢将军指点。”
“宁王的云锦行宫在云盛州,他若要逃,肯定会往西南洛京那边去!那边一条大路直通洛京,你们若速度快,一个时辰之前出发的车马,半日该追的上才是。”
“多谢将军指教!”
一路人马出城绝尘而去,谢律与守将对视一眼,双双齐齐往城楼中奔去。挤在城楼狭小的暖房之中,披着青黑斗篷浑身湿透的不是别人,正是宁王与随从一行。
“好了,趁着刚才追兵出城往西南去,你们快跟我走!”
宁王一行人藏匿的车马,早早掩在京城东边郊外的层林之中。谢律策马带着晏殊宁,一路飞奔至车马处。趁着阿沥、燕弨等人把财物装上马车,谢律从旁扯了一块丝帛,又取了块墨碳,在上面细细画着。
“从这儿去望月郡山高路远,你们车马轻薄,一路必少不了追兵阻挠,我过去行军打仗,知道一条鲜有人知的近道,虽然难行,但你们从这里绕去,会比从大路过去快上三两日!到了望月马上上船出海,千万不要心存侥幸,再有任何耽搁!听到了么?”
“是、是……”
握着墨碳细细刻画的的手,忽然被一只湿透苍白的手轻轻握住,谢律抬起头来,晏殊宁湿发贴在脸颊,一双眼睛氤氲着点点雾气,定定看着他。
“昭明,你……会跟我一起走吧?”
谢律低下头,继续认真画那幅图。
“你再待在城中,语凉他定不会放过你,不如就和我们一起……”
“我也要走,但总得带上家人一起。”谢律画毕,将那简图塞到宁王手中,“殿下……今后请多多保重。阿沥,燕少使,你一定要好好照顾宁王。”
“可是,昭明……”
“好了,”谢律拉过晏殊宁的衣袖,不由分说将他推上马车,“快走吧,再耽搁下去,怕是又要来追兵了。”
刚刚松开宁王的袖口,手腕却随即被反手扯住,晏殊宁唇角抖了抖,望着他,似乎有千言万语无从开口。
“走吧,什么都莫说了。殊宁,我都明白的。”
一句“明白”,让晏殊宁却狠狠摇了摇头,原本一颗泪水含在眼眶,终于掉了下来。
“昭明,此生我……欠了你的,我终是……还不了了。”
“殿下不曾欠过昭明什么,昭明也不用殿下还。”
“不。昭明,我、我——很多事……我还未来及的跟你说,我来未得及跟你解释!”
“殿下不用解释,昭明真的……全都明白。殿下想要什么,从一开始昭明就是清楚明白的,过去那十年间也一直……都是心甘情愿的。是昭明不对,那时不该贪心太多,明明殿下……就没有做错任何事。”
若那时……我肯乖乖死在天牢中,殊宁,这天下,或许如今会在你手。
若不是有我拖累,或许你早就能够无牵无挂,凉王就不能挟着我将你玩弄于鼓掌之中,你也不必落到今日田地。
“不,不是的,昭明,你不明白!”
殊不知,晏殊宁却狠狠摇了摇头。
“我……其实根本就不想要皇位,昭明,我根本就不想要——!”
“……”
“只可惜……直到被幽禁的那段日子,我才真的想明白。想要我登上高位的,自始至终只有母妃而已!我自己自在惯了,又耽于诗酒,我要那皇位何用?这位置本就是二哥他该坐的,我从一开始……就不该跟他抢的!”
“只可惜,我明白得……实在太迟了。”
第110章 完结倒数三
“为了根本就不想要的东西,争了十几年,负了你,亦负了我自己,还连累了大家到头来跟我一起……”
“主子,是时候该走了。”车前阿沥抽了停车的木条,车马轻轻一晃,马喷阵阵,车子跟着向前走了半步。
晏殊宁却不肯放手,只谢律往自己那边死命一拽,从马车上探出半个身子,紧紧将他抱住。
“昭明,过去……我们也分别过好多次。”
“每一次……都不知道再见是何期,可我那个时候着实太过吝啬,竟连……连一次都不曾好好同你道别。我很后悔,很多事情……都很后悔。可是已经来不及了,昭明,我们已经……来不及了。”
滚热的泪落进了谢律肩颈,晏殊宁在阿沥无奈的低声催促下,似是用尽了全部的力气,才终于舍得推开他直起身子。
“今日……换你送我走了。”
“经此一别,隔山离海,遥不知此生是否还有相会之日。昭明你……今后一定要多多保重,一定要保重!”
“我会……好好活下去,不管在哪里。所以昭明,你也一定要答应我!你也要好好的……一定……好好的……”
车马再度前行,晏殊宁从扯着他的手,倒不愿放开他的袖子,直至孤零零一个人在马车上抽噎着泣不成声。
大雨,很快掩盖了车马远去的行迹。就连周遭葱郁树木,也都看不清。
怅然之间,过去的十年的光阴,都如同落雨一般打在呆呆站着的谢律身上。
宴饮畅游、赋诗添酒,多少言笑晏晏的年华,又或者独自一个人在冰冷的长烟明月下,幻想着晏殊宁有朝一日登临九霄的相思又难熬日子。
可是,无论是携手看尽天下,或是为他以血铺就前路,十年间谢律从来不曾想过的,却是眼前这般天涯两隔的结局。
缘起缘灭,世事难料。富贵荣华,不过虚空。
世俗功名浮云遮眼,远不如听雪宫中一杯清茶,不如凌月城的一抹和煦暖阳。
更比不过被阿纸白上一眼踹上一脚,心里偷着乐的甜。
但这种事……
若非过尽浮云千帆,若非遍尝世间酸甜辛苦。
若非沉溺爱欲凄苦、厮守弃离,又怎么会刻骨铭心地知道?
……
前尘已往,多想无益。
守住当下才是当务之急!马上回去,回城里去!遣散家仆,抱上昭昭,牵起阿纸的手,走——!
带他走,浪迹天涯,什么都不惧,亦什么都不要了。
其实原本……是想着要等皇上心甘情愿放自己走的,谢律本想着只有如此,才能完全了却后顾之忧。宴语凉已经答应了的,也许一两年后,也许三五年后,到时他便不会再强人所难。
可阿纸这个傻子,问什么要瞒着自己去救宁王?
他若是跟自己说了,最起码、最起码……
却……没办法怪他。
阿纸会那么做,说到底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还不是想着要让你心安?
策马飞奔至城门,漆黑天际骤然闪过几道像是焰火般的金红之光,再一细看,竟是天火纷纷,仿若流行一般飞落砸入城中。
这平生难得一见奇异天象,让谢律黑瞳紧缩,而城内许多百姓亦被诡异天象惊破了胆,纷纷尖叫着拥挤着往城外跑来。
“小罗!铃果儿!”
谢律眼尖,一眼就在人群看到那两人。
那两人样子很怪——身下还是上好的绫罗,却围着乱七八糟头巾作奇怪的村夫村妇打扮,铃果儿手中竟还抱着昭昭。
“怎么回事?你们在这做什么!?阿纸他人呢?!”
“将、将军!白天里属下和铃果姑娘带昭昭少爷上街买糖,忽然就风雨大作,我们躲雨的时候,只见御林军一大堆人围了将军府!听人说,是将军帮宁王逃了狱。我、我见事不妙,就拉着铃果跑出来了。将军,您、您其实是清白的对不对?您、您快回去跟他们说啊!”
谢律只觉得头脑一片嗡嗡作响。皇上那边……竟然在大雨之时就围了将军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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