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地抄了两页书,希珀忽然低声说:“不许对这种书好奇,你保证。”
塞隆习惯性地反问:“为什么?”说完之后立刻就觉得这回答太奇怪了,本来就不应该好奇呀!于是赶紧改口说:“不,不好奇……”
希珀努力握着笔,然而塞隆还是能从眼角的余光里看到她整张脸都染着淡淡的粉红色。大法师一边努力认真保持写字的状态,一边正经地解释说:“……小说之所以是小说,就因为它是虚构的,不同流派的写法对现实会有不同程度的扭曲和夸张。它并不是学术论文,你……你了解……‘这些事情’的时候,不应当通过这些途径。”
塞隆又习惯性地问:“那应当通过什么?”说完她就后悔了,这问题她不该问的,尴尬的气氛更尴尬了,而答案她明明是知道的。
希珀这回连脖子也跟着一起红了,舌尖徘徊着“当然是通过实践并总结了”,但怎么也开不了口。她试图维持一个教师的尊严,但是口气听起来怎么都像是恼羞成怒:“……别问了,我不知道,我也没有兴趣去知道。”
看着她奋笔疾书的样子,塞隆感觉自己肯定惹她生气了,但又不知道怎么道歉,沉默和尴尬一直维持到晚上,希珀把霸占的躺椅扭到了另一个方向,无声地拒绝和塞隆交流。
心里全在担心希珀生气的小野兽如坐针毡,好几次都站起来又坐了回去,扰得大法师也心神不宁。
隔着区区一面椅背,两人的表情各自精彩纷呈,区别只不过是希珀一动不动地坐着,而塞隆不停地站起来又坐下。
大法师忍无可忍地说:“塞隆,别……别走来走去。”
塞隆则趁这个打开话头的机会赶紧说:“是我不好,我不该问你……那些问题。”
“别说这个了。”
“可、可是就是因我而起的呀?”
“那都不重要!”
“可你看起来生气了……”
希珀霍然站起来,恼怒地对她说:“那些我都不在乎!你就,你就不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吗?”
她咄咄逼人的态度吓着了多数时候都温和无害的小学徒,希珀自知失态,低声说:“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这么凶,但我……我不想谈论这些,我去睡觉了。”
希珀低着头经过塞隆旁边,带起了一阵风,留下一个错愕的小学徒。
希珀还是生气了,而且很明显,她要是刚刚不说那番话,希珀肯定也是不会生气的。她泄气地倒在沙发上,懊恼地想:她也许不止指的是这一件事,那个吻,那场糊里糊涂的同床共枕,都是她不想谈而竭力当做没有发生的事情。
她无心再去看书了,满脑子都是希珀满是红晕的脸颊,明明可爱得想让人亲一口,但却浑身带刺无法靠近。
那是大法师刚刚才强调过的。
“我不想谈论这件事,请当其从未发生过。”
塞隆有丰富的被人喜欢的经验,但希珀却有着丰富的拒绝别人的经验,她苦中作乐地想:冒险者工会应该给打败大法师的任务评SSS级,打巫妖可要比这简单多了。
第二天早上她从房间里出来,希珀已经穿戴整齐坐在沙发里等她了,看到她之后,笑着跟她打了个招呼。
这个笑看起来相当勉强,以至于这个招呼打到一半,希珀就把头垂下去了,笑容的后半段她根本就看不见,而希珀再抬头的时候,脸上已经什么表情都没了。
她们和前两天一样,去楼下吃饭,然后去图书馆,坐在一起,在很温暖的太阳下面抄书,一直到塞隆的肚子叫第一声,提醒她们午饭时间到了。
昨天的事情要说对她们的生活产生了什么影响,那就是大家都知道这个几乎没有人来的阅览室里有个书呆子似的四色丝线法师,有人在门口围观她们,窃窃私语弄得希珀十分烦躁,而谄媚的风则自作主张吹上了厚重的门。
门口打瞌睡的管理员被这声音惊醒,接着又睡了过去。
其余一切如常。
如常的意思是,希珀仍然会忽然冲她微笑,讲一些稀奇古怪的点子,有时候忽然夸她一句,也有时候忽然贴她很近,以至于希珀的呼吸声她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希珀还会在这时候对她说话,呢喃着构思一些接下来的试验步骤,譬如说“我觉得我们应该根据这个等式来测定银的‘数量’”,或者干脆就是“我的实验室好久没用了,得先擦一遍才行”。
她的声音在这时候就能听得特别清晰,张开嘴的时候,舌头和口腔分离的声音,说话时气流摩擦嘴唇和上颚的声音,略带鼻音而显得懒洋洋的声线……
有那么一两次,希珀歪着头欣赏自己的笔迹,头都靠在她肩膀上了。
这本书抄到接近尾声的时候,塞隆心里有着深深的不情愿,这意味着她们所有“过分”的亲密接触都将消失,塞隆自己无限留恋,然而看着希珀轻快的表情……她肯定没有。
想到这里她就忍不住慢下来,然而希珀催促说:“你得抓紧时间,今天下午校对,明天我要开始抄第二本。”
塞隆忽然高兴起来,问:“第二本?为什么要抄第二本?”
希珀微微皱眉瞥了她一眼,仿佛她在说什么蠢话,“当然了,你有一本,我也要有一本。”
作者有话要说: hhhhhhh
第275章
塞隆睁大眼睛问:“你抄, 那我呢?”
希珀一只手托腮, 笑望着她:“你要帮我抄吗?”
塞隆则笑着回答说:“好啊!”
“叫你干活, 你也这么高兴?”
塞隆稍稍有点不好意思, 低头把视线放回了自己的笔上:“您帮我抄, 我也帮您抄,这很公平。”
希珀则轻快地接茬:“那好吧,谢谢你。”
中午吃饭前她们结束了所有的抄写工作,下午就要开始校对, 校对的工作相对无趣, 然而对希珀来说则算是家常便饭, 每一页逐字逐句地对比,任何微小的错误都应当被纠正过来,务求一模一样, 否则谬误就有可能越放越大, 而幸好这个问题一开始就强调过了, 即使觉得某个词用得不对劲, 也不应该随便加以纠正。
“手抄本就是要抄得一模一样。”希珀摘下眼镜, 揉了揉鼻梁,让坐在对边一直“紧张”地看着她的塞隆过来把刚才记录下来的几个错误更正一下, 继而离开了这张桌子, 走到窗边靠着, 说:“接下来你要负责校对第二遍,然后我就要开始‘缝合’了。”
愉快的时光总是那么快结束,她刚刚看希珀看了个够, 反正只要有个理由在,就可以光明正大地欣赏希珀的工作的样子,那是她从小就喜欢得不得了,以至于不知什么时候就为之着迷的模样。
她不太情愿地坐在桌前,翻开第一页,也逐字逐句地对照比较,然而很快就觉得半边脸发烧,她扭过头,迎上了希珀的视线。
她背着光,眼睛因为眯着而显得格外迷离,头稍稍歪了歪,无声地询问她有什么事。塞隆赶紧摇摇头,把注意力集中在书本上,但注意力拒绝被集中在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上,她现在全身沸腾,满心雀跃,只想着“希珀正看着我”。
假如她的理由和我一样就好了……为了注意回书上,她不得不用笔杆指着上面的字辅助阅读,然而她的注意力仍然回不到书上,而是飘去了她的名叫“和十七岁的大法师谈恋爱”的虚构片段里。
就在她心中小鹿乱跳的时候,希珀忽然深深地叹息了一声,接着慢慢走开了,塞隆忍不住抬头偷看,看见她走进了书架深处,一股浓浓的失望涌上心头,只好百无聊赖地寄托在工作上。
不过就算是这样,她的校对工作也拖到了下午闭馆(比旁边的阅览室关得都早,四点半她们就不得不离开了)的时候。晚上,也许希珀气消了,她的椅子又转了回来,太好了。
塞隆眼角的余光打量着希珀,老法师这时候不太注重形象了,一改以前笔挺的坐姿,现在她稍稍缩在椅子里,斜靠在一边,因此脚也踩在椅子的另一边。
以前总觉得希珀的身姿高大挺拔,现在忽然觉得她娇俏玲珑……为自己这个想法打了个寒颤,塞隆忍不住看了希珀一眼,还好,只是因为这个躺椅实在是太大了。
希珀两只手环抱在胸前,单薄的身躯又让椅子衬托得更单薄了一点,她面前的书忽然降下来,塞隆脸上一热,心想:糟了,她发现我在看她了。
希珀说:“我本来觉得应该先让你在这里设计好试验再回去的,而这段时间里我正好再抄一本,你确定你真的要帮我抄?”
“当然!当然……”她怎么可能让希珀自己做这么繁重的工作?
希珀点点头,又歪到一边,她面前的书自己拍了拍翅膀,升起来挡住了她的脸。
第二天抄书工作又开始了,但那个让塞隆雀跃的姿势已经取消了,希珀把她们第一本手抄本‘缝合’——也就是按照中缝上按股缝在一起又整股缝合之后,再加上厚纸板与皮质封面粘在一起。
“精装手抄本,嗯?送给你的礼物。”希珀装模作样地在第一页写上“赠:塞隆,祝学业顺利”然后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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