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舒流点头:“萧姑娘名满江湖,所以令郎看出潘子云也是个江湖人,就托他向萧姑娘说出真凶的身份。这样,萧姑娘如果回来揭发真凶,至少有他腹中的玉佩佐证。
“这时真凶很可能已经追来,虽然不曾看见令郎吞下玉佩,却看见了潘子云,于是准备杀人灭口。潘子云轻功甚好,又是本地人,熟悉地形,勉力逃脱,但他身受重伤,不慎跌落悬崖,最终死去,死前留下‘天罚派上’四字的意思,既可能真凶姓名的第一个字就是‘上’,也可能只是要写‘天罚派上官叁’是被谁所害,只可惜未能写完。”
秦颂风道:“另外,潘子云武功不弱,能重伤他的真凶也绝非平庸之辈。”
蒋苇道:“上官伍嫌疑自然最大,但上官肆也有可能故布疑阵,你们稍等,我要从头到尾仔细考虑清楚。还有,那条地道里暗算阿玖的其余几人是谁,也要挖出来,查个清楚。”
季舒流深吸一口气,脑中划过上官肆、上官伍二人形貌。那轻狂暴戾的上官肆,真有故布疑阵的深沉吗?可那文质彬彬还和萧玖神似的上官伍,真有杀兄杀妹的狠毒吗?
作者有话要说: 注:那个年代的法医技术不时兴内脏解剖,所以若非上官叁留下证据,不会剖腹。
☆、地裂
<一>
时辰尚未到黄昏,但滚滚黑云占据了整个天空,与四面的海际相接,把这座孤岛连同周围目力可及之处的海面一齐兜住。
天阴如夜,海风怒号,好像要带来什么不好的消息。
然后不好的消息当真传来——上官肆投缳自尽了。
多数人都认为他是畏罪自尽的,只有他的直系心腹拒不相信,在那被称为王宫的红墙院落里大闹。
蒋苇的眼睛略略发红,却没落泪,她站起身,对前来传信的使者说:“我从小将他看到大,觉得上官肆不可能自杀。我要去亲自验尸。”
她说走便走,带上了五名女护卫,其余全部留下来守卫萧玖。秦颂风等人斟酌再三,决定由秦颂风留下来保护萧玖,季舒流和孙呈秀跟在蒋苇身边伺机行事。季秦二人自然很想一起行动,但三人之中秦颂风剑法最高,还是把他单独拆出去,另两人相互照应比较安全。
蒋苇带领众人径直进入那“王宫”中的上官肆住处。他一直被软禁在一间卧室内,发现他自尽的乃是前来送饭的天罚派同门,此刻尸体早已被取下来,周围满是试图施救的人、哭天抢地的人,上官伍躲在另一间屋内不出,彭孤儒极力安抚着认定凶手是上官伍、前来拼命的上官肆直系部下。
至于宋钢,依然不见踪影,之前彭孤儒四处搜寻他的时候,发现岛上少了两条不足以远航的小舟,没人知道宋钢究竟是有事入海,还是已经遭遇不测。现在彭孤儒的手下极力维护着王宫安宁,上官伍的手下则在岛上四处寻找宋钢下落。
总之,岛上已是无比混乱,蒋苇借了几个女护卫的力才挤到上官肆尸体旁。
她一来,旁人尚未言语,上官肆的直系先不干了:“蒋夫人,三公子是你亲生骨肉,你都忍心剖开他的肚子,四公子不是你亲生的,你又要怎么对他!”
蒋苇面无表情,跪坐下去弯腰仔细查看上官肆的脖子,上官肆的手下们和蒋苇手下的女护卫们彼此剑拔弩张,互相怒骂,还好暂时只动口不动手。
季舒流躲在远处凝视着上官肆爬满了死色的脸,上次偶遇他时,他坐在酒楼之中左拥右抱,对已故的燕山派元掌门出言不逊的样子还历历在目,谁知转眼间他就成了一具尸体。
无论仇凤清的复仇事出有因还是罪无可恕,元掌门毕竟不欠天罚派什么,上官肆那番言辞实在有些过分。然而,也许天罚派上下一直都记恨仇凤清的作为,连带着恨上了整个燕山派,否则上官判为何直到元掌门被苏门杀害,始终不肯说出自己还活着的消息呢?
蒋苇查看过上官肆脖颈上的勒痕,又爬梯子去查看梁上绳子悬吊之处。她目光困惑,悄声对身边的女护卫说,尸体脖颈上的痕迹的确是吊痕,而非他人缢杀之痕。她却不肯就此下结论,留在原地对着尸体出神。
周围乱得很,一名上官肆手下忽然小声问角落里的季舒流和孙呈秀:“如果是个武功高手,突然用绳子吊住我家主上的脖颈挂在梁上,能不能伪装成自杀?”
季舒流想了片刻,感觉自己无法判断,孙呈秀也摇头表示不知。
“二位都是九姑娘请来的高手,请你们帮个忙。”那人道,“主上武功不错,凶手一招制住他可能是因为使用过迷药,我要去厨房找找破绽!”
他的一名同伴也凑过来道:“再叫上几个上官伍的手下,别让他们说咱们伪造证据。”
二人在混乱中拉到分属上官肆、上官伍和彭孤儒手下的数人,加上季舒流和孙呈秀,也不说怀疑厨房有迷药,只说出去找找线索,一道出发。
季舒流感觉他们的思路很突兀,说不定安排了伪造的证据,但要看他们是否说谎,自然还是跟过去为好。
厨房位置很偏,在后门外一个单独的小院里,上官肆的手下一进去就四处翻找,其中一个人地上找不到,一跳跳上了房梁,然后他惊呼一声,直直跌下来被同伴接住。
梁上闪过一个黑衣人影,钻过窗缝,便往后山奔逃。
从梁上掉下来那人发怔片刻,掉头便往回跑:“我去通报,你们先追!别让他跑了!”
<二>
大雨尚未滴下,黑云却封住了来自天上的光亮。防风的灯笼暗淡昏黄,照着后山的荒凉怪异。
黑衣人的轻功非常出色,而且似乎对地势烂熟于胸,始终在黑暗之中若隐若现。追赶他的人十分头痛——跑得太快灯笼便会熄灭,跑得慢又难以跟上。
众人越过民居,进入后山,连宋钢的住处都被远远甩在了身后。
洗心岛最东边的地势险峻难行,山势骤起骤落,山间低地里,低矮稀疏的草木间别说小兽,连虫蚁都看不见,冷硬的岩石地面上还有一些狭窄的裂缝,黑洞洞不知深浅。
黑衣人拐上一条被杂草掩盖的小路,顺着那条小路跑了一段,小路先向上,后向下,指向一处凹地。
黑衣人越过小路的最高处之后,仿佛凭空消失了。
追到此地的除了季舒流和孙呈秀,还有三个上官肆直系、三个上官伍直系和一个彭孤儒直系。九人四处搜寻,很快就发现一个有挖掘痕迹的土坑,用灯笼往坑里一照,众人都愣住。
坑里有一具身首分离的尸骸,骸骨的头被填满了泥土,仰面而放,后脑勺埋在泥土里,两株草分别从它的两个眼眶之中长出来,与周围半枯的杂草相比,竟是翠绿欲滴、生意盎然,实在令人毛骨悚然。
这是什么东西?
季舒流尚在困惑,一起来的三个上官伍手下同时从背后杀死了三个上官肆手下,然后一个扑向彭孤儒手下,一个扑向孙呈秀,一个扑向了他!
季舒流和孙呈秀一个拔剑、一个拔刀,同时杀死扑向他们的人,但那彭孤儒手下动手稍慢,杀死第三人的同时,第三人的剑也刺进了他的心脏。
那骷髅眼眶里的两株草,竟是故布疑阵、引开旁人注意之物。
“不好,快回去!”季舒流直到此刻才想起一件要命的事。
根据蒋苇所说,上官伍的嫌疑原本极大。此刻,彭孤儒的人和上官肆的人全在王宫里,蒋苇的人全在铁桶里,宋钢的人不知去向,现在岛上其余的地方,岂非全都是上官伍的天下?
季孙二人施展轻功迅速离开,踏上来时那条小路时,路旁的坡顶突然传来阴惨惨的笑声。随即,三道黑影同时从附近的山包上跃下,他们被迫回剑防身,紧接着,另外三个人也幽灵一般从地上一道裂缝里跳出来。
其中一个黑影似乎就是刚才将他们引到此处之人,而另一个人有些眼熟,季舒流定睛看去,他居然是最早被从梁上打下来并自称要回去通报的上官肆手下。他自然没有回去通报,所以现在谁也不知季舒流他们身在此处并且已经遇袭。
这个局,竟然是对季舒流和孙呈秀布的?他们目的何在?
第一批下来的三个人围住了孙呈秀,第二批上来的三个人围住了季舒流。这六个人单论剑法,在季舒流手下绝对走不过二十招,但三三成组,绕着人风车一般旋转,次第出剑,竟然逼得季舒流和孙呈秀全都暂时处于劣势。
锋利的剑刃从三个不同的方向卷过来,虽未致伤,剑风亦是寒气迫人。
季舒流的剑突然变得极快,脚下逆着剑阵的方向转动,防身之余,不住在周围三人的手和腕部上留下一些浅浅的伤口,一触即退。那三人的旋转却被他打乱了,有一个人忍不住顺着他去转,另一个则加快了原本旋转的脚步,二人撞在一起,撞出一道破绽。
阵中之人配合默契,第三人见状,立即不要命一般猛攻,意图掩护两个同伴的失误。
良机转瞬即逝,岂容错过!季舒流的剑尖精准地点在第三人剑身最薄弱之处,随后,剑法瞬间由轻快变成狠准,横扫其余二人胸前。他不敢怠慢,用上九分的内力,二人胸口当场被豁开,鲜血横流,立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