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背着背篓的老伯就站在面前,他也没有想到这个荒废了这么久的地方会有人来,不过是想上前推醒他,谁知道一碰这个睡在草铺上的年轻人就掉了下来。
笑呵呵摇头的老伯给了眠沅湘一点干饼,狼吞虎咽吃完东西的眠沅湘总算知道他来到了北琉和南秦的边境,至于他是怎么来的他是一点印象都没有,难道那些作弄他的家伙们还有这搬动他的好心思?
“现在这世道啊……”老伯在那边感慨,“也不知道北边会不会打起来。”
“咳咳咳!”眠沅湘被口水呛到了,“老伯,北边怎么了?”他都不知道自己在梦境里待了多长的时间,北边出了什么事吗?
“你不知道吗?”老伯想了想,这年轻人既然会出现在这么偏僻的地方,那大概也算是闭目塞听的一类人,“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听说是北荒那边打过来了。”
眠沅湘就这么很没有形象地张大了嘴巴,怎么也闭不上。
在那震惊之后的晚上,找到了一个临时安身之地的眠沅湘闭上眼睛就暗骂了一声。
又开始了,那奇怪的梦境,更加奇怪的角度,他就好似是被什么人下了咒了一般以虚幻的形式漂浮在虚空中观看着一幕幕只有在神话传说中才会出现的场景。就算他不想看也不行,因为这个样子的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存在眼皮这种东西。在心中咬牙切齿眠沅湘发誓如果让他找到那个敢对他下咒——这位和玄翎混了不长时间的北荒王之子已经很有点术法的常识的——他肯定饶不了对方。
——暗处的心魔微微打了寒战,没有放松手中的梦境游丝——
……千百年之前
那个时候还没有眠城,这个地方不过是九嶷山的山脚,葱郁的绿色和浓烟的花朵在这个地方相间点缀着。
玄翎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飘扬在这里的粉尘都好像在诉说着什么。没有过去,没有对错,只是在拼杀,在搏斗。对面的人和他的处境差不多。满身都是鲜红的伤口迸裂出来的血迹,有的地方甚至可以看到隐约的白骨。如果是和普通人受了这么重的伤怎么可能还站得起来。努力想要说什么,张了张嘴又什么都没有说出来。透明的盔甲只装饰在关节等容易受到伤害的部位,上面还篆刻着行云流水的纹饰,这让那些透明的铠甲更像是装饰品而不是实用品。
“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对面的人影显然不在人类的范畴之内,头顶上的盔甲早就掉落到不知名的地方去了,现在他似乎还有说笑的力气。
玄翎的嘴闭得紧紧的。
“嘿!”
弯刀裹挟着风声席卷而来,玄翎银色的眼瞳里映照着那直逼面门的冷光。
对方显然是刻意的,还在扑过来的时间有空说话,“当心点划花你的脸。”
玄翎在最后的时刻跳跃了起来,然后落在距离他原来位置十步的地方。
“你有的时候很罗嗦。”他下次评语。
对方站在他原本站着的地方,并没有再攻过来,眨眨眼睛看看玄翎,他倒更像是被他的评语弄蒙了。
“我要死了就不能罗嗦罗嗦吗?”他自嘲。
玄翎的眉头皱了起来,然后低下了头。
这在战场是无疑是大忌,就乘着他低头的时候,对方挺刀就上。冰冷的银白色刀锋划过了玄翎的衣角,但也只是衣角。受了太多的伤,他已经跟不上玄翎的速度了。
“我从来没有想到。”他的刀抵在了地面上,周围的花朵被他的刀气激飞,四散成了红色的碎片,“你也从来没有说过你这么擅长战斗。”
玄翎看着他,“你应该明白的。”
对方别过头去,“你父王不喜欢。”
就为了这么简单的理由吗?也就为了某个相同的理由,他们要在这里厮杀?
玄翎沉默。
“恩。”对方突然冒出了一句,“我们好像是朋友。”
“我们是朋友。”玄翎的声音在停歇的风当中显得异常尖锐。
对方笑了,“所以你也知道我不会束手就擒的,要杀我你就得自己动手。”
“恩。”玄翎答应着,右手边的空气逐渐闪耀出光点并迅速凝结成了一把半透明的利剑。左手边的反应仅仅慢了一些,但也很快就出现了另一把剑。
对方的眼瞳收缩了一下,然后就又笑了,“纯钧和冽水啊,我真是幸运。”
能逼出天帝两把利剑的他应该算是死得其所了吧。
他们的动作实在太快,如果这场战斗有人类在场,他也只能看到流转不息的风而已。被撕碎的植物碎片在空中盘旋着,往往还没等落到地面就被锋利的风化作了粉尘。
没有任何的花哨,也没有任何的法力,他们只是在单纯地用武技战斗。看谁的体力能够支撑到最后,看谁的技巧获得更多的战胜机会。玄翎自认体力比不上对方,但对方在先前的战斗中所受到的伤害不少。他们来到这里就是因为这里没有外界的干扰。
“其实……”
玄翎心头一凛——
太快了,实在是太快了,快到他无法收手,眼看着对方朝他撞过来,他收剑的速度却跟不上,纯钧扎入身体的声音还没有传来,就直直贯穿了那破碎的铠甲和肉体。
玄翎听到了他最后的声音。
“其实我也认为我们是朋友。”
左手的剑没有迟疑,在头颈前横切了过去,很容易就把对方的头颅割了下来,而在那满腔的热血将头颅冲飞之后,四肢上也出现了红色的血线脱离了躯干。红色的雾气在九嶷山的山脚弥漫。仿佛在奏响战神最后的挽歌。
眼看着那四肢和躯干都在空气中越来越淡,最终脱离出来的头颅上凝结着一个笑容消失,玄翎觉得浑身的痛觉都在瞬间苏醒了。好累,好冷……说不出来的痛苦。为什么要杀了朋友,为什么要这么痛苦。为什么为什么……
双剑刺入了地面,玄翎跪倒在浸满了鲜血的地面上。
战神的血是艳丽的红色,他的血是透明的冰晶,混合在一起的血液上开出了血色的花朵,它们的枝条在攀升的过程中消散,却又不屈不挠地上升——无奈的选择,无奈的道路,玄翎只知道他除了走下去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就算是背叛了,也是……
玄翎的嘴角渗出了鲜血,他剧烈地咳嗽着。伤得不清,要不是刚才那位突然往他剑上撞,他都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战神不愧是战神。要是没有那个约定的话……
“咳咳。”一大口鲜血从他口中咳了出来,透明的铠甲上也浸染上了殷红的血丝,有什么被他遗忘的东西在身体里面叫嚣着喷涌着。
剧烈的痛楚在四肢百骸流窜,玄翎倒在了污秽的地面上,那些红色的从地面上升起来的藤蔓努力维持着它们的形状装饰在玄翎身边,银色的长发四散而开,沾染了地面上的污血。银色的龙纹图案在玄翎的额头上微微闪动着光泽,似乎说明他的情况不太好。
真的很痛苦,每动一下似乎就能引发体内的火焰,要是他坚持不了的话,那些火焰会撕裂他的身体进而撕裂这片土地吧。
微微转动着的时间之轮似乎在这个片刻扭曲了一下,玄翎说不清楚是不是由于战神的突然死亡还是那些被他压抑住的火焰,他仿佛闭了闭眼睛,仿佛只是一弹指的时间。可是他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天上的星辰在朝他眨眼,身下的污血早就消失了,绯色的花朵在绿色的草木间如同燃烧的星星之火。这个地方在经历了战争和毁灭之后依旧能如此美丽。玄翎忍不住闭上了眼睛,享受着清风拂过的美妙……
……
“这么躺着会着凉的。”
玄翎从迷迷糊糊中醒了过来,发现眼前多了一个人。
一个正捧着从土里挖出来的块根的老年人,“年轻就是好啊。”老人这般感叹,“像我年纪大了,就没用了……”
玄翎一点也不觉得他没用,实际上在他们见面认识之后不到一个时辰,老人就让玄翎架起了火堆烤熟他手上的食物。
喷香的味道在旷野中散开了,老人看起来食指大动的样子。
“很好吃啊,年轻人你确定你不要吗?”
玄翎摇摇头,从认识到现在他都没有说过一句话,老人却不以为意,反而一个人越说越快活。
“那我就不客气了。”老人说不客气就不客气,大快朵颐之后很舒服地也躺倒在了丝垫一般的草地上,“舒服啊——”
玄翎望向天空,美丽的湛蓝色中没有一丝云朵。
老人的皮肤很松弛了,各处都见到那衰老的迹象,只有那双眼睛还依旧闪烁着光彩。那双眼睛,就好像最深沉的夜的那种纯黑。
“年轻人,你好像有心事。”老人吃饱了话更多了。
玄翎笑了笑,“你和我认识的一个人有点像。”是真的有点像,那双眼睛就是人们所说的重瞳子,深深的颜色能让人挪不开眼神。
“眼睛?”老人好笑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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