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浪耐心解释道:“洞穴暗河狭窄,筏子太宽或者太长都可能不灵活,万一在哪里卡住,那我们真就只能抓瞎了。”
祈万贯也就是痛快痛快嘴,见白浪态度这么好,而且说得也确实有道理,便不再胡搅蛮缠。
那厢定尘和房书路已经生起了火,砍掉的小树枝丫正好用来烧。
中原少侠们心照不宣,这是要原地休息了。毕竟一整天先是打架再是赶路最后还要当船工,即便想即刻启程,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春谨然用两口水顺下去半块饼,肚子里舒服了一些,但心里却没有。他抬头看天,月亮温婉而皎洁,与中原并没有什么不同,可正因为一样,才让他的思念更浓。他想中原,想春府,甚至想念一碗清汤寡水的素面。
春谨然一直仰头望到脖子发酸,才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正想轻叹口气,忽然觉得有人在看他,下意识转头,便对上了裴宵衣的视线。
裴宵衣没有躲,仍静静看着他,只是眼神忽明忽暗,让人完全猜不透他的想法。
春谨然也不想猜。
站起来走到裴宵衣面前,春谨然直接坐下与对方面对面。这地方距离火堆有些远,也就同样远离了伙伴,所以春谨然说话没了顾忌,开门见山:“如果没有藤绳,连郭判都不用救。这话,你是认真的吗?”
裴宵衣没有马上回答,而是轻轻挑眉,似乎觉得这个问题意外,又好像觉得这个问题有趣。
春谨然难得耐心,就那么等着。
终于,裴宵衣收敛轻佻,缓缓开口:“若举手之劳,可救可不救,若会让自身犯险,我想不出有救的理由。”
明明是预料中的答案,却仍让春谨然心情低落,但他不愿死心,既然裴宵衣想不出理由,他就给他一个:“郭判是朋友。”
裴宵衣不以为然地笑了,语气很轻却明明白白:“之于我,他只是同伴,而且还是暂时的。”
“那我呢?”春谨然也不知道他为何要这么问,摆明自取其辱,可嘴巴不顾脑子万般阻拦,就这么横冲直撞出了口。
裴宵衣怔住,轻嘲的笑意僵在脸上,有些滑稽。
春谨然忽地后悔了,扔下一句“当我没问”,匆匆起身回到了篝火旁边。
之后的整个晚上,春谨然躺在篝火旁边,眼睛是闭着的,但却辗转反侧,了无睡意。他知道裴宵衣仍在原地没有动,若在往常,他一定会招呼对方过来,以免着凉,可这一夜,他的心情很乱,乱到他一点都不想再和对方扯上关系。
裴宵衣是个什么样的人?初相识时,他便已经知道了。自私,冷漠,还有坚信人性本恶导致的极强防备心,随便抽出一条,都足以让他退避三舍。事实上打从最开始夜访未遂之后,他就断了与这人做朋友的念头,只是阴差阳错,最终搅和到了一起。
但即便一路同行,他原本也没想过这些。他不认同裴宵衣的行事风格,可做一个什么样的人,是裴宵衣的自由,他可以不喜欢,但没资格干涉,事实上直到昨天为止,他也没想过要去干涉。
但就在刚刚,他莫名变了心情。
问出那句话的一瞬间,他忽然特别希望裴宵衣有哪怕一点点的人情味,不管是兄弟情朋友情还是人之常情都好,只要一点点。
裴宵衣一定觉得他有毛病,春谨然有些苦涩地想,所以在男人回答之前,他先退缩了。有时候说破反倒不如不破,不破还能假装你好我好大家好,一旦说破,不欢而散,就真的没办法继续相处了。
他不喜欢裴宵衣的冷漠无情。
但他更不喜欢连这个冷漠无情的裴宵衣都消失不见。
青风说他作孽,他倒觉得裴宵衣才是作孽。夜访那么多回,见过的男子不说一千也有八百,高的矮的胖的瘦的健谈的沉稳的英俊的斯文的风度翩翩的文采斐然的,简直万花园,他闭着眼睛随便揪一朵都芬芳扑鼻,可偏偏最后,薅了一株毒草。
要命的是他明知道有毒,还舍不得放开。
裴宵衣这王八蛋作了大孽了!
“喂喂——”
耳边忽然传来杭明哲的声音。
春谨然睁开眼,就见躺在身边的杭家三少正惊恐地望着自己。
他连忙问:“怎么了?”
杭明哲心有戚戚焉:“这话该我问你吧,好端端睡着觉忽然就开始薅自己头发,也太恐怖了,你梦见啥了,吓成这样?”
春谨然囧,赶紧解释:“我没睡着,想事情呢。”
杭明哲皱眉:“啥事,痛苦成这样?”
春谨然有些落寞地叹口气,轻声道:“你不懂。”
杭明哲抿嘴想了想,忽然感慨道:“其实有时候懂太多,也未必是好事。”
春谨然莞尔,调侃:“所以你快乐呢,一天天傻吃傻睡,什么都不操心。”
杭明哲不满:“我是这一次的领路人哎,我多操心哪。”
春谨然再忍不住,乐出声,末了拍了拍对方肩膀:“赶紧睡吧,领路人。”
杭三少这才满意,转过身,背对着春谨然重新会周公去也。
春谨然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然后鬼鬼祟祟地抬头,偷偷去看裴宵衣。
男人靠在树下,仍是坐姿,脸正对着这边,但眼睛是闭着的,应该已经入睡,而且从表情上看睡得还挺香。
春谨然恨恨地收回目光,决定从明早开始,不管用小铲子还是大铁锹,死活把这株毒草从心里面拔出去!
连根拔起!
斩草除根!
野火烧穷尽!
春风吹不生!
第74章 雾栖大泽(十三)
尽管春少侠顶多只睡着了一个时辰,但第二天清早,还是努力调动全身关节以便让自己精神抖擞,哪怕只是看起来的。
出发在即,每个人都无比严肃。原本青风说了两句笑话想调节气氛,结果无人附和,最后他也只能讪讪地摸摸鼻子,正色起来。
五个羊皮筏已在河边依次排好,白浪道:“咱们三人一筏,看看怎么分。”
“那就自由组呗,”青风率先举手,笑得风流,“我要跟巧星妹子一筏。”
林巧星哀怨地皱眉,有些迟疑地看向杭明俊。
那边杭明俊、杭明哲、夏侯赋三人已经聚拢到了第一个羊皮筏处,夏侯赋率先瞥见林女侠的目光,连忙后退两步,远离杭家两位兄弟,冲着林巧星暧昧一笑,:“君子有成人之美。”
夏侯赋的话勾起了杭明俊和杭明哲的注意,后者看一眼,便知道怎么回事了,也连忙后退两步,从善如流:“林姑娘,我四弟就麻烦你照顾了。”
林巧星羞赧地低头不语。
杭明俊囧在当场,看看自家三哥和夏侯公子一派我意已决,其他伙伴也没有蹚浑水的意思,只好温和道:“林姑娘,可否与在下乘同一筏?”
林巧星抿嘴浅笑,小碎步就蹭了过去,毫无矜持,却让人觉得明媚可爱。
杭明俊既无奈,又觉得心头有一丝异样划过,但眼下没时间考虑那些:“还差一位,谁来?”
众人面面相觑,最后目光都集中到了青风身上。
青三公子也不负众望,直接大踏步走到二人面前,一把甩开折扇,轻扇两下,扇面上的大红牡丹简直呼之欲出:“有我在,定会保弟弟妹妹周全。”
杭明俊黑线。
林巧星恨得牙痒痒。
围观众人只好奇青三公子那招摇的折扇是咋变出来的。
没了四弟,杭明哲和夏侯赋便拉了白浪同行,其他人也不便发表意见,毕竟一个是名义上的领路人,一个是谁都可以出事他万不可以出事的夏侯公子,配众人之中水性最好的白浪,顺理成章,天经地义。
剩下的人里春谨然与丁若水关系最近,自然一道,但这第三位……
“诸位别站着不动啊,难道没一个想跟我和若水一道的吗,那我可要伤心了。”春谨然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欢快,但其实这种伙伴们神色各异但却不约而同裹足不前的场面,着实有些尴尬。
他什么时候把人缘混成这样了!
悲伤的春少侠努力回忆这一路走来的点滴,也没干啥人神共愤的事儿啊。
这厢春谨然尴尬,那厢面对春谨然的少侠们也有些尴尬。
首先是房书路和郭判,其实他俩的心思一样,都认为春谨然的性格加上丁若水的医术,这绝对是一个值得抱大腿的小组,但,自己想抱,那别的同伴肯定也想抱,这个时候若急吼吼地就喊“我来”,总觉得太上赶着,面儿上似乎不大好看。毕竟不是谁都有青三公子那般博大的胸怀和你爱咋看我咋看我的非凡气度。
然后是戈十七和裴宵衣。事实上这二位都是我行我素的主儿,任谁都可能一个跨步上去强势进组,但偏偏在准备动身上前的时候,他们发现了彼此,然后莫名其妙就较上了劲儿,敌不动,我不动,也不知拼到最后能拼出什么。
至于定尘和祈万贯,则一个顺其自然,一个明智地不蹚浑水,均按兵不动。
春谨然有些落寞地叹口气,正想着自己估计要沦落到抓阄选人的境地了,就见一个黑影噌地窜到跟前,定睛一看,竟是裘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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