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记得当初自己辛辛苦苦将人从死人堆里扒出来,再日日守在身旁耗尽心力救治。可那人醒来的第一句话便是:“我要报仇。”
在那人的心里以前装的是疆场铁血,死了一回后端的是血海深仇。
自始至终都不曾有半分位置留出个自己过。
可她爱他啊,她曾想若是再无俗事的牵绊,是不是那人的心里就有她的位置了呢?
于是她求来了蛊。抹去了那人的记忆。
再无战场豪情,也无灭门血恨。
此后,岁月悠悠,他的心里只有她。他是她的夫,她是他的妻。
不好吗?
沈秋悦掩面而泣。
“蛊虫噬咬之痛实在非常人可以忍受,我见不得哥哥这般受苦的。”卜颜顿了顿,又道:“也正是因为见不得哥哥受苦。所以,哥哥既然忘了那便忘个彻底好了。”
“你……”沈秋悦抬起头来,讶然看着卜颜。
卜颜叹了口气,递过一方帕子,轻声道:“嫂嫂既是有了身孕,情绪理应不该如此激动。”
沈秋悦愣住:“你……你叫我什么?”
卜颜神色不改:“你是我哥的妻,我叫你嫂嫂有何不妥吗?”
卜颜垂下眼,低声道:“灭门血仇我一个人担着便是了,哥哥他理当过着平凡自在的生活。娶妻生子,平安喜乐。”
看了眼神色犹有几分呆滞的沈秋悦,卜颜继续道:“三日之后我将为哥哥解蛊。此后年岁悠悠,只愿嫂嫂与哥哥琴瑟和谐,白头到老,彼日儿孙满堂,一家合乐。”
“你……竟不怨我?”沈秋悦颤声道,半响又苦笑,摇头道:“就算你有心成全我也无用,现如今回月山庄已卷入朝堂纷争之中了。”
“你可知你哥哥他今日为何如此疑心于你?只因近些年来,九王爷有意拉拢回月山庄。我母亲父亲自是不肯,无奈强权之下又安能无事?最近九王爷频频派人屡次施压,前几日还有人混入回月山庄意图谋害我腹中的孩子。要不是我多留了心眼,这孩子怕是早就保不住了。”
卜颜皱眉,心下很快了然。
九王爷乃当朝皇帝的亲叔叔。是死去的岷高帝薄勘的亲弟弟。九王爷的野心朝堂之上的人个个心里都明白得很。但岷高帝活着的时候,对这个弟弟的态度很是暧昧不清。不杀不削,就这么不理不睬地丢到一边。到自己两脚一蹬归了西天也没动手处理掉这个弟弟。
待着薄暮登基了,朝中人纷纷以为这下子九王爷的好日子算是到头了,老子不杀,儿子总该动刀子了吧?却不想新皇帝还是和自家老爹一样,对自个这个叔叔不闻不问,全当不存在一样。任其背后势力疯长。
帝心难测?莫不是何时帝王之家也有“亲情”这么一说了?
卜颜却看得清清楚楚。这新旧皇帝均是打着一个算盘,那便是—要杀便要养肥了再杀。根要拔得干干净净,连半条须都不给留下。
固然冒险,固然任性。
可就是要这么一股王者的霸气和魄力。
纵然你根基深厚,我依旧能把你灭得干干净净。
薄容还真是完完全全承袭了自家老子的性子。面上平静温和,做事判决也总是带了那么点虚情假意的“仁义”味。可一旦动起手来,便是一场大的腥风血雨。就如当年他老爹不显山不露水,忽而有一天就两道圣旨齐下,抄了身为两朝元老文官的裴家与程家。再接着没过几日又灭了齐国侯府。
十年之后,刀子举向了颜府。也是灭门,不过换了法子,用火焚了。
不过对他颜家,也倒真算是有了几分良心?
裴家和程家被灭的时候扣得是结党营私,扰乱朝纲的罪名。齐国侯府倒的时候背的是私通敌国,反叛大岷的黑锅。
到了颜氏府,给了个“天降祸火”的由头。
明面上好歹也算是死得体面,没按上个叛乱的恶名。
灭裴家,程家是岷高帝薄勘为了除去朝中原本自己父亲岷和帝薄修给自己留下的牵制。
端了齐国侯府和颜氏将军府是为了宣泄私愤。
这般血洗朝纲,可大岷朝依旧没出现半分动荡。
帝王雄才不过如此。
只可惜岷高帝心无天下。坐那皇位只不过是贪欲、不服输而已。
不知现在坐在那帝王宝座上的年轻皇帝又是对这天下和百姓有着几分心思。
几经思量之后,卜颜伸出手指轻轻在桌上扣了几下,抬眼却是笑着望向沈秋悦:“嫂嫂放心,我自有办法让回月山庄从中脱身。”
作者有话要说:
我识故人来,故人已相忘。又是作者菌瞎掰的一句话。然后取了相忘两个字给受他哥。
正如其名,他哥是不会恢复记忆的。
【忘忧蛊】:作者菌取名的时候倒没想太多,后来才想到好像貌似世界上有一种东西叫忘忧草。
2333,顺带去查了一下。
【忘忧草】:萱草科萱草属植物,旧的克朗奎斯特分类法中属于百合科(Liliaceae)。别名众多,有“忘忧草”、“宜男草”、“疗愁”、“鹿箭”等名。
拉丁文属名Hermerocallis源于希腊文,表示“一日之美”,以其花一朵多仅开一日为名,从日出开至日落,隔日即换上另一、二朵绽放。
☆、第四十章
回月山庄财力雄厚,江湖之中势力甚广。
所以很快便把卜颜所需要的一切都准备妥当。
卜颜屋内的烛火整整亮了五天,直至第六天深夜方才面色苍白,眼中全是红血丝地开了门。
没成想,一开门却是李相忘有些面色尴尬地站在门外。
一发现对方,彼此皆是一惊。
卜颜赶紧慌忙转过身子,跌跌撞撞地又跑回房中,面上带了面纱才又出来。
“哥……”卜颜刚叫出口,却又不得不转了称呼:“相忘兄。”
李相忘神情更为古怪,挠了挠头道:“之前我对颜弟你多有误会,可现下颜弟却不计前嫌还如此费心费力为在下治疗,我实在是惭愧惭愧……”
卜颜一愣,但很快想到应是沈秋悦在其中帮了忙,摆了摆手,道:“我与相忘兄一见如故,之前也是我多有冒失。”
李相忘突然上前抓住卜颜的手,言辞有几分激动地道:“我听娘说了,你以前有个哥哥,可惜后来出了变故,你与你哥哥感情深厚,我还听娘说我与你哥哥长得甚为相像。”
卜颜垂下头,望着两人相叠的手,忽而眼眶一湿,低声道:“是啊……你和家兄真的长得极像……”
李相忘看着手上那砸下来的一滴泪水,不知为何也觉得想哭起来,随即拉了卜颜的手走到院子中间,朗声道:“若颜弟不嫌弃,那就往后让我来当你的哥哥吧。”
说完便直接撩起了长袍的下摆,毫不迟疑地跪了下去。
卜颜见状也双膝跪地,看向李相忘,道:“我卜某求之不得。”
“天地为证,我李相忘今日与卜颜结为兄弟,此后我李某将尽心尽力护其一世周全。”
结拜之礼过后,李相忘搀起卜颜,神色间满是关切之意:“这几日你如此操劳,清蛊的事要不要再缓几日?”
卜颜摇了摇头,笑道:“哥哥不用担心,我还好。倒是哥哥今晚好好休息一番。明日我定当成功将哥哥的蛊给解了。”
“既是叫我一声哥哥,那便要听我的话,好好休息几天,过几日再解蛊。”李相忘扶着卜颜,话语间顿时端足了“兄长”的架子。
卜颜不禁笑出声来,想起过往某些熟悉的片段来,心头几日堆积的艰涩之情瞬间都散去,点头含笑道:“是是是,那就依了哥哥的话就是。”
不过卜颜也就随意地休息了三日,他担心再赶上一次蛊虫发作之日,害得自家哥哥又受一次头痛之苦。于是瞒着李相忘提早几天便将东西全备好了。
齐渊在一旁,很是担心:“你的身子还吃得消?”
这几日,齐渊可是什么都看得清清楚楚的,卜颜嘴上答应李相忘说休息三日,结果依旧还是在屋子中各种倒腾,研究反复确认解蛊之法,或是隔三差五就跑进庄内何大夫的药阁中,逮着人家何大夫就是各种讨论。
何大夫年纪一把,到最后几乎是老泪纵横,忙不迭叫苦:“小公子啊,到时候少庄主的蛊是清了,我怕我这把老骨头也散了。”
卜颜面上一红,赶紧赔了不是,放了人家何大夫去好好休息,自己依旧埋头苦苦钻研。
三日之后,卜颜便以约李相忘喝茶为由。
将人拐进了屋子。
结果一进入屋子,便见到各类瓶瓶罐罐放了一排,何大夫也在屋中。
李相忘转过身子,看着卜颜眼中红血丝满布,甚是吓人,就知他定然这几日也没好好听话休息过。
又是气又是心疼地道:“我叫你好好休息你怎么就是不听?我的蛊又不急。”
卜颜笑着,赶紧拍了拍自家兄长的肩以示安抚,道:“哥,可我急啊。放心,我已休息了三日足够了。而且现在东西都备齐了。哥哥总不好叫我白忙活一趟吧。”
李相忘咬牙:“你都决定好了。我现在说啥也来不及吧。”
卜颜笑笑全当默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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