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也好,庶民也罢。咳咳,但凡是人,一旦爱了,岂能轻易割舍。你想舍弃自己来让我断情绝爱,咳咳,却不知,那等于拿走了我的心…咳咳,咳咳咳!”顿了顿,他喘息一阵,吃力地仰头贴近樊千觞的耳侧,轻声道:“你把…我的心…还回来罢…”
温热的气息吐在耳侧,樊千觞脊背一僵。垂眸看到歪倒在自己肩头的人半眯着眼睛意识已经开始混沌,每每闭上眼睛却又强撑着睁开,期待着自己的答复。他终于妥协般地闭上眼睛,伸手缓缓将面具揭了下来。
面具下,是一张同样俊美的脸,不同于樊千觞的是,他的唇色不是水红,而是淡到近乎透明,下巴的线条也更尖削,带着倨傲,一双狭长清隽的眸子氤氲着水光。
萧玄珏勾起唇角,轻轻笑了:“行之,你回来了。”眼角有泪划过,滴入云衍围敞的衣领,濡湿一片。
“是啊,我回来了,子晏。”云衍亦低笑,轻轻吻上萧玄珏的眼角将那些泪水吮吸掉,云衍将已经陷入昏迷的萧玄珏搂在怀里。
他手中拿着的是一张分为两半的面具,一半是银制的,另一半却是片薄如蝉翼的□□。二者合二为一,做得巧夺天工。
这时有换班结束的侍卫经过,看到亭中有人,于是大喝:“什么人在那里?”
云衍快速将面具重新带到脸上,咳嗽一声,镇定地回道:“快去通知花将军和王太医,皇上昏倒了。”
☆、续·十
“多谢特使救我皇一命。”王杰安为萧玄珏诊了脉,因为人是樊千觞救的,所以虽然是外臣却也让他跟着进了萧玄珏的寝殿,有花无醉在,倒不怕出什么乱子。
“他的情况如何,方才吐了好多血。”想到方才,云衍还是心有余悸。
见樊千觞对萧玄珏这么紧张,花无醉在一旁微微皱眉,不着痕迹地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一遍,若有所思。
王杰安点点头,又摇摇头,有些为难:“特使大人身为外邦之臣问这些,恐怕不妥吧?”
“我…”
“王太医,荣俊王不是外人,你告诉他也无妨。”虽然话是对着王杰安说的,但花无醉看的却是云衍,并且加重了“不是外人”四个字。
云衍朝花无醉看了一眼,知道对方有所察觉,不过他这次回来也不是有意瞒着花无醉,但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于是又转过头听王杰安说萧玄珏的病情。
既然花无醉说可以告诉云衍,王杰安放下心来,如实道:“皇上三年来不顾龙体安危,打量服用催眠作用的安寝茶,每日都批阅奏折到三更,长此下来,积劳成疾…而且皇上心中有事郁结在心,不经疏导,时间久了伤及心肺,才会咳嗽不止甚至出现心口痛闷、吐血等症状。”
听到这些云衍的脸色有些发白,只不过有面具遮挡对方看不出来,他皱着眉道:“安寝茶?他睡不着么?”
“皇上确实患有失眠症。”王杰安道:“每日睡眠不到三个时辰。”
三个时辰?云衍心中一痛,望向床榻上还在昏迷的人,看到蚕丝被随着对方的呼吸有规律的起伏,知他现在正睡的安稳,心中的痛意才一点点褪去了。
至于萧玄珏为何郁结在心,云衍没有再问,而其实答案已经不言而喻了,都是因为他。他现在只关心萧玄珏的病情,于是道:“那…他还能不能恢复?”
“想要痊愈并不难,只要皇上的心情好些,别太操劳,身子是可以调养的,毕竟皇上以前身体一向很好。”王杰安道:“只是眼下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尽快让皇上喝下药去。老臣三日前为皇上开的药,现在可还未喝下一口呢。”
云衍的眉峰越来越高,不喝药病怎么能好,那人未免太过任性了些,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该说的老臣可都说了。”王杰安看着花无醉道。
花无醉“唔”了声,点点头,又打量云衍一番,忽而露出个意味不明的笑,他拍拍王杰安的肩膀道:“王太医,本将军随你去抓药。”又对云衍笑了笑:“这里就有劳特使大人了。”
等人都出去了,走到床边细细打量正昏睡中的人,三年来,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看着这个带给自己无尽痛苦却又让人割舍不下的男人。
这个人让他明明已经走了,却还是放心不下,借着求和的名义想再看他一眼,想知道他三年来是否安好,却看到他病重吐血的样子。
如今的这个人在面对自己时再不复从前强势的样子,看着他双目紧闭眉峰微起,因为消瘦而凸起的颧骨苍白的脸色,以及…眼角再难遮掩的痕迹…
“你想让我断情绝爱!你够狠!现在我不仅没有爱,连心都没有了!”
那一刻,心中的痛意是如此的清晰与真实。记忆中,这个人何时有过这般脆弱无助的时候?
是自己错了吗?自己三年前选择离开真的是为这个人好吗?
“子晏…是我错了吗?”轻颤的指尖拂过萧玄珏皱起的眉心,划过眼角的纹路,覆上他干裂的唇瓣,云衍红着眼睛描画着他每一寸轮廓,轻声道:“对不起,是我从未考虑过你的感受,对不起…”
“云衍…”许是做了梦,或者是唇上随指尖移动带来的微痒触感惊动了沉睡中的人,萧玄珏不安的战栗了一下,紧皱的眉峰凝出大颗大颗的冷汗,“云衍…不…不是这样的…你是谁…啊…”
“子晏?”见此云衍忙抽回手轻轻拍打着萧玄珏的面部,俯身轻唤:“子晏,我在这里,一直在…”说着将对方因为不安而攒紧的拳头握住磨搓着,让人感受到自己的存在,“子晏,你做梦了,不要怕…”
“云衍!啊!!!”萧玄珏大叫一声,全身猛的一震,突然“嚯”得张开了眼睛。
“你醒了?”将人醒来,云衍终于松了口气,坐过去拿帕子要为萧玄珏擦拭额头惊出的冷汗,刚伸出手却被人一下扣住了手腕。
“子晏?”云衍微微诧异。
萧玄珏没有说话,只皱着眉定定望着云衍,睁开的眼睛中带着些刚睡醒的朦胧。
“你怎么了?”见对方一直盯着自己看,因为不知道他要干什么,怕再刺激到他,云衍不敢乱动,只得由着他抓着自己的手腕。
萧玄珏依旧没有说话,眼中的睡意褪去几分逐渐恢复清明,只见他抬起另一只手,缓缓向伸向云衍的脸,直到碰到银制的面具才定住,不再有任何动作。
云衍先是有些疑惑,待隔着面具感受到对方轻轻颤抖的指尖后,才算明白对方要做什么,更明白对方因为担心什么而不继续动作了。
强忍住眼中就要漫上来的酸涩,云衍握住那只抚在自己脸侧的手,将它拉到面具的边缘在接口处轻轻一扯,在面具剥离的那刻不忘将唇角上扬起一抹好看的弧度,轻声道:“真的是我…”
萧玄珏的眸子有了轻微的转动,终于一点点恢复了光彩,松开扣住云衍的手轻轻抚向那张即使是在睡梦中也难以忘却片刻的脸,指尖定格在他上扬的唇角,目光中有着不确定,萧玄珏哑声道:“行之…”然后他闭上眼睛,好一会儿才又睁开,望着云衍一会儿才浮现出淡淡的笑意:“还好,不是又一场美梦…”
“…”时隔三年再次看到对方对自己的小心翼翼,云衍心中堵的厉害,但他知道此刻说再多都是多余,只得笑骂了一句:“傻瓜!”
时间仿佛静止一般,为这一场重逢,他们都等待了太久,不过还好,一切都不算太晚。
偏巧有人不识趣,这时候端了药来送,堪堪破坏了这一室逐渐明媚的气氛。
张德胜因为挂念萧玄珏的身体,竟然连规矩都忘了,也不敲门直接端了药碗进屋。
“特使大人,奴才端了药给皇——”张德胜闷头道,他端着药碗向床边走了几步一抬头却看到二人的定格的诡异姿势,登时唬了一跳:“啊!”
听到声音,云衍回头,却忘了他刚才将面具摘下来了,与张德胜四目相对,二人俱是一愣。看到张德胜脸上逐渐扩大的恐惧和大张的嘴,云衍心道不妙,忙冲上去,可还是晚了。
“鬼啊!!!——”张德胜吓得双腿发抖,哇的大叫一声,将手中的药碗甩了出去。
云衍只来及接住药碗,却没能捂住张德胜的嘴,见人已经吓破了胆,只得无奈失笑。
“张公公,别叫了,我是人不是鬼。”
萧玄珏见张德胜吓得屁滚尿流也忍不住笑出声,他扶着床撑起身子,笑道:“瞧你那胆子,哈哈哈,咳咳。”
听到萧玄珏咳嗽,云衍又回到床前,将已经坐起身的人按回去,责备道:“还不是你非要给我弄个假死药,现在东莞人人都知道我已经是个死人了,不害怕才怪。还有你,不好好躺着休息,起来干什么?”
萧玄珏便乖乖躺回去,对于责备他只露出个无辜的表情。见张德胜虽然不再哭嚎,却依然在发抖,只得对他道:“别自个吓自个儿了,你仔细看看,他是你的云公子!”
“云…云公子?”张德胜定定神,惶惑地望着云衍,朝前迈了几步到云衍跟前拿指头戳了戳他的胳膊,应是感觉还是不太真实,他又拿手戳了下云衍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