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玄珏怔了下,终于将人接在怀里,笑着叹了口气:“没错,父皇一处理完国事就来看你了。”
☆、续·五
续五
一个月后。御书房。
轻烟缭绕,似薄雾弥漫,宁神香的气息氤氲在房中,将龙案后端坐的黑衣男子衬托的更加冷峻威严。
“咳咳,咳…”
几声断续的咳嗽,让男子有些苍白的脸色带上几抹病态的潮红。
萧玄珏正低头看着柳仕藉呈上来的一道折子,如刀削斧刻过一般的脸侧线条尤为凌厉,让人望而生威。偏偏眼角的一丝纹路又为他的冷硬增添了抹柔和,丝毫不让人觉得疏离难以接近。
萧玄珏看得入神,随手端起案角的半杯清茗小抿一口,齿颊留香韵味悠长,待他将杯盏放下时,突然不知从何处冲上来一团肉球,滚过来抱住了他的大腿。
“父皇,父皇,我想去御花园玩儿~”甜甜的声音,软糯轻柔,如同幼猫尚不锋利的爪子轻轻挠着人的心窝。
放下手中的奏折,萧玄珏低下头去,正看到萧念云抬着头对着自己可怜巴巴地眨眼睛,一张肉嘟嘟的包子脸皱成了一团。片刻恍惚,萧玄珏笑了笑,伸手在人多肉的脸上捏一把,如期听到小人儿不满地痛呼。
“咳…”咳嗽一声,萧玄珏笑问:“云儿今天怎么突然想去御花园玩了?”
萧念云撇撇嘴,揉着自己刚被捏过的小脸,朝御书房的门外瞧了一眼才道:“不是我自己,我和小哥哥一起去,小哥哥说他喜欢御花园莲花池里的莲花。”
小哥哥?萧玄珏“哦?”了一声,才将视线转向半开的门口,看到门外有一个身穿黑衣的少年,虽然才六七岁的年纪,已经隐约能看出他成年后的俊逸了。
少年有着一双如鹰般犀利的眸子,紧抿的薄唇虽然未笑却天生着一抹轻佻邪肆的弧度,正是柳仕藉的儿子柳迎风。
一月前萧玄珏任柳仕藉为太子太傅,教萧念云读书治国的道理。而柳仕藉年有六岁的儿子柳迎风成了太子伴读,只是这柳迎风的性子冷淡的很,平日话少得厉害,不知怎地萧念云这活泼的性子如何会跟他玩在一起,整日小哥哥小哥哥的挂在嘴边。
面对萧玄珏的打量,少年也丝毫未感到局促,只是张着双清明的眸子与之对视,而他眼中的孤高桀骜萧玄珏瞧得清楚,怕不是如萧念云所说那少年是真的喜欢莲花池里的莲花。但萧玄珏什么也没说,只是又低头爱怜地揉了揉萧念云的发顶,笑道:“云儿想去就去吧,记得离池子远一些,不要掉进水里。”
“嗯!”得到父皇的允许,萧念云终于欢快地点点头,竟然看都不再看萧玄珏一眼,直接蹦蹦跳跳地向门口的少年奔过去了。刚跑到对方身前,萧念云就很自然地拉起少年的手,甜笑道:“小哥哥,我父皇已经答应了,我们快走吧~”
厌恶自少年的眼底一闪而过,他不动声色地抽回自己的手负在身后,兀自走在前面。
萧念云脸上有瞬间的错愕,垮下肥肥的小脸一副将哭欲哭的模样。
萧玄珏这边在屋内看到,心口微滞,多年前他对待云衍亦是如此。
不由自主的起身追出去几步看看他们之后会如何,总不能让云儿受了委屈。
只见远处已经走过一段路的少年却转回头来,见到萧念云还立在原地没有跟上,他嘴唇微动不知说了些什么,又招了招手,萧念云便又一蹦一跳地朝人跑过去,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珠。
柳迎风伸出一指点上萧念云的眉心,佯怒道:“你啊!”却被小团子一把捉住手指攥在掌心,拉紧了不肯松手。无奈,他也只得让这个肉团子一直拉着了。萧念云便偏偏头,扯出个胜利的微笑。
“呵……”萧玄珏笑叹一声,转身要回书房继续批奏折,却听到身后依稀传来二人渐远的声音。
“小哥哥,云儿已经知道你的名字咯。你叫迎风,不叫清明…”
“是迎风。”
“可,那天你明明说自己叫清明的啊。”
“我骗你的,谁让你老追着我不放。”
……
轰——有什么自记忆中崩塌掉,让萧玄珏瞬间失了力气。
“小哥哥,我叫行之。我能行的行,之乎者也的之哦。”
“……”
“小哥哥,你怎么不说话,你叫什么名字啊?”
“你很烦。”
“倪很樊?这是什么名字?”
“……我说你很烦啊!”
“你嫌我烦没关系啦,行之很喜欢小哥哥哦。小哥哥,你到底叫什么名字啊?”
“子晏,萧子晏行了吧!别再跟着我了,听到没有,别再跟着我了。”
二十四年前在宫外初见云衍,那时还是肉团子的他追着自己问“小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因为是在宫外不方便透露真实姓名,而且他那时的确很讨厌那个肉乎乎的小人儿,于是,被他问得烦了时就随口邹了一个名字罢。
子晏,萧子晏。
“子晏,我爱你,不要丢下我。”
第一次,云衍去追查尚明义的罪证回来后高烧昏迷,叫的这个名字。而他因为羞怒与嫉妒,竟险些将他掐死。
“子晏,我不会让你一个人面对,我要看着你坐上那个位置。”
第二次,他因为怀疑云衍对自己的爱,狠心让那人去历州,结果那人在水牢被折磨的气若游丝,杀人饮血。他将“人性”都忘了却还不忘这个名字,而自己却因这个名字嫉妒成狂进而对他患得患失。
“子晏,你带我走,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
第三次,从宫中会王府的马车里,云衍再次说起这个名字。那时的他,究竟是以怎样的心情说出要远走高飞的话呢?而自己,却最终因为这句话而走向极端。
第四次,第五次,第六次…之后的每一次,却都变成了架在二人心头的一把刀。
一寸寸,一缕缕。将他们之间的信任和爱情消磨的点滴不剩。
却原来,那人一直没有忘记。
忘了的那个,是他。是他忘了幼时的一句戏言,也忘了他自己对那人的爱。
萧子晏不是别人,而是他自己!云衍爱的那个,一直都是他!
“咳咳!咳咳咳!”
仰面望天,他不知这个玩笑为何会如此可笑,在他因为嫉妒而玩弄那人折磨那人时,对方却爱着他。当他因为对方的一句“不爱”而选择放手时,三年后却突然告诉他,那人爱的一直是自己。而阴差阳错的根源是因为二十几年前自己对那人的厌恶?!
“咳咳!”心口再难压抑一波波袭来的抽痛,萧玄珏捂住胸口痛苦的蹲下身去,大口吸着气:“咳咳…咳…”
张德胜闻声从御书房跑出来,见萧玄珏蹲在地上剧烈咳嗽忙过来搀扶他。
“皇上,您这是怎么了?快起来,奴才扶您起来。”
“没事,咳咳…朕没事…”萧玄珏咳嗽的话不成声,在张德胜的搀扶起站起来。胸闷的感觉似乎少了几分,他推开张德胜,道:“朕自己能走…咳咳…”
将迈出一步,喉头涌上一股腥甜。失去意识的那刻,眼前似乎弥漫了浓浓血雾,入耳的是张德胜惊慌失措的呼叫。
“皇上!!!”见萧玄珏突然吐血昏倒,张德胜几乎吓破了胆,吃力的将人接住大叫:“快来人啊!!!皇上昏倒啦!!!”
☆、续·六
续六
萧玄珏醒来时发现除了张德胜之外,花无醉和王杰安两人也在,所有人盯着他的目光都极为复杂,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王杰安刚为他切了脉,脸色很不好。
”咳咳。“萧玄珏才刚咳嗽一声,心口就传来闷痛,想说话嗓子也哑的厉害,他皱眉:“朕怎么了,你们怎么都在?”
“皇上,您刚才突然昏倒,可吓死奴才了。”张德胜没出息的抽抽搭搭。
王杰安道:“老臣早就劝诫皇上,要您保重龙体。少用宁神香和安寝茶,批奏折不要太晚,张公公说您三年来每天都要三更才就寝,这…就算是铁打的身子也吃不消啊。”
“所以…朕…”萧玄珏躺倒在床上,一向冷峻威严的脸庞因为病态而多了几分柔和。
王杰安道:“您常年咳嗽不止乃是心结所致,如今积劳成疾已成顽症,若不好好调养恐酿大祸。”
“你到底怎么想的,就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吗?”花无醉冷着脸道,因为自幼一起长大气急之下他难免失了规矩,“再有三日便是西疆使臣前来签订合约的日子,难道你想用这副病怏怏的模样去……”
“无醉…朕,想见他…”萧玄珏定定望着花无醉一张一合不断数落他的嘴,哑着嗓子又说了一遍:“朕想见他一面…”
“他不想见你。”花无醉一口否决,“他”是指的谁,花无醉心里自然清楚,只道:“他说过他现在过得很好,不希望你再去打扰他。你也知道,他心中并没有你,你又何苦逼他…”
“呵…咳咳,”萧玄珏咳嗽一声,望着花无醉静静道:“他不是不想见我,而是见不得吧。无醉,那封信,是你模仿云衍的笔记写的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