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童打起帘子,才见傅天略脱了貂进了屋。傅天浪说道:「你好容易来了。」傅天略坐到炕上,笑道:「哥哥身体怎么样?听说您延请了一位名医来看,我也不知道,想去拜会他,又听说他不喜欢见人。」傅天浪闻言说道:「他是个隐士,素不爱见外人,你别怪他。」傅天略便道:「有什么好怪的?他来给您看病,又不问我要诊金,虽借住在此,却也不吃咱们的大米、不用咱们的仆人,要不是有人说起,我都不知道多了这么个大活人在咱们园子里。」傅天浪也是笑笑,傅天略却见瑞脑熏着衣服,便问道:「哥哥要出门?」傅天浪便道:「前天晚上,道人正给我看诊,不料小王爷却撞上门来。那道人不喜见人,尤其是王公贵族,故而我让人推辞了他。因此我得亲自去道歉,实在太过失礼了。」傅天略笑道:「原来这个缘故。怪道他还问起来了。」傅天浪脸露忧色:「他恼了?」傅天略却道:「小王爷这么心胸开阔的人,如何能恼?不过是打听一下这个神医是何方神圣。我说我也不知道,他就没问了。」傅天浪才略宽心。天略便又说:「既要出门,暖轿备好了没?」云枕答道:「已备好了。」傅天略又说道:「那可记得带上炭和香,虽然王府里多,但也不好问人家要。脚炉虽然人家必是有的,但自己带着一份也好,更有一件,碎银带了自不必说,一些香囊玩意儿也得带着,王府里的仆人什么钱没见过,倒是赏些玩意儿更好。」云枕笑道:「好琐碎,早备好了。」天略便点头,道:「我知道枕哥儿在,就没什么不齐全的,不过白问问。」
说完,傅天略便送傅天浪出府。傅天浪到了王府,下了自己的轿,便坐王府内的软轿。一掀起软帘,轿子内便一阵暖香,傅天浪便赞那仆人细心,要赏他。那仆人欠身道:「小人不敢领受,原是小王爷知道公子要来,特命人先熏好了轿子。」傅天浪颇觉意外,仍赏了他。
傅天浪进了内堂,小王爷正坐在炕上,见天浪来了,忙笑道:「你也来炕上坐着。」天浪辞道:「不敢,不敢。」小王爷便笑道:「炕上热,你是怕冷的。」天浪不好再辞,便在炕沿坐下。他刚坐下,小王爷便给他递了汤婆子,说道:「一路过来,手炉也凉了吧?」傅天浪说道:「虽如此,但王府内室倒是暖和得很,用不上这个。」琼小碗又说道:「你要吃点什么?」天浪禁不起小王爷这样殷勤,便道:「吃茶就好。」琼小碗笑道:「茶自是不必说的,但是单吃茶恐伤胃。」天浪瞅了一眼炕桌,见桌上红玛瑙盘上已堆着一些果子,便说道:「我看这个就很好。」小王爷说道:「好是好,只是放了一早上了。」说完,小王爷便唤了侍女来,吩咐把原来这盘换上新的,要一样的,天浪要吃这些。侍女领命去了。天浪见侍女去了,便又说:「我此次来,原为前天晚上的事儿道歉的。」小王爷笑道:「再不必说。听云枕说你那晚上身体不适,我多么忧心,不知道现在可好点了?」天浪便道:「已好多了。」小王爷又说:「看来那位神医果有高明的医术。」天浪便点了点头,此间侍女已把茶、果都奉上了。小王爷又说:「说起来,我府上有一名爱妾得了重病,太医都没有办法,一个说好,一个说不好的,不如请贤弟府上这名神医来看看,说不定就好了。」
天浪闻言便觉为难,因那道人必然是不肯踏足王府的,不知该怎么推辞又不失礼数。小王爷见天浪颇为为难,便说道:「贤弟有什么为难处,不妨坦白说,你我之间从不拘那些个礼数的。」天浪便淡笑道:「原是这样。那位神医,原是个道士,久居山林,性情古怪,言行无状,怕会得罪小王爷。」小王爷便道:「方外之人,如此难免,我答应你,看在你的脸面,绝不会跟他生气的。」天浪仍辞道:「傅某又哪有这脸面?只是他为人实在可恶,更不愿踏足侯门,也不肯见贵族,只说『没有缘分的那是轻易不见的』。」小王爷冷哼一声,道:「那阁下和他倒是『有缘』之人了。」天浪见小碗脸色阴沉,忙起来道:「小王爷恕罪!」小王爷忙拉住他,说道:「何罪之有?」天浪被小王爷拉住,只觉挣不开,颇为尴尬。小王爷却扔握住他的手,说道:「好兄弟,我怎忍心叫你为难?」天浪尴尬地说道:「小王爷言重了。只是若府上贵人十分要紧,也是人命关天的事,竟不说实情,只告诉道人那个是普通商人的妾侍,并送入咱们府上,恐怕还能答应。」琼小碗对于这个道人是越发好奇,故而非要一试。只是他也没有什么要紧姬妾得了病,便让一个得了热证的丫头穿上好衣服,送到了傅天浪院子里看病。一日来回,倒是折腾了那个丫头。道人说不过是寻常热证,开了一贴药让她发散,果然晚上就退热了。
那丫头当晚回去,小王爷就来问她,那道人是怎么样的。那丫头想了半晌,只搜索枯肠,半日才说:「就是美。」小王爷便问道:「是妇人的美吗?」丫头便答道:「我也不知道,可能也是发着热,病的糊涂了,只觉得他神仙一样,身上又香,长得又美,美得那个样子,咱们王府也算是钟灵毓秀了,却也没他这么好看的。」小王爷愕然,又想这么个美人,能欣赏到小猴的画,又能治病救人,岂非是活神仙啦?若是平日,小王爷知道有这么活神仙住在附近,必然仰慕,但是现在想到这么个神仙住在了天浪的府上,就浑身不痛快。
傅天浪差人去王府,来人也回信了,告诉他王府里的那位女子病好多了。傅天浪这才算安心,云枕却怪道:「小王爷家里姬妾是多,但算得上『要紧』的,恐怕咱们都见过了,怎么不记得有这么一位?」傅天浪说道:「怕是新人罢。」云枕又说:「就是新人,看模样和举止都不像姨娘,倒像是丫头。」傅天浪便道:「快停住,哪有这样议论人的?」云枕又说:「再说了,说她生了什么多少太医都看不好的病,道长却说好了,那不过是寻常热证,可见是扯谎。」傅天浪也颇为疑心,却道:「小王爷是什么人,扯这样没头没脑的谎是做什么?」云枕想了想,便道:「怕是他听说了咱们这儿住了一位绝世美人,故来探听的。」傅天浪一听也对,便深深叹了一口气。
二人正说着话,傅天略又上来拜见了。傅天浪笑着应付了一下,只是天略看出兄长没什么精神。因此他只和天浪玩笑两句便告辞了,又对云枕嘱咐了一番。云枕不理他,且说:「我跟了您哥哥多少年了,是我知道伺候,还是您知道伺候?」傅天略陪笑着说:「我不过故意这样说话,好在哥哥面前表孝心。」云枕也忍不住笑了,说道:「您都快弱冠了,又已管家了,还说这些没头脑的赖皮混账话,这样的做派,叫咱们主人怎么放心?」傅天略也只笑笑便告辞了。
傅天浪听二人说话,才又想起了这个弟弟年还没弱冠,却不能正经读书,为了支持家业,竟只身搅在这酒气财色的营生里,官不官,商不商,还常被轻薄人当成倡伎一样看待。他身为兄长,又怎好怪弟弟举止轻佻、言语轻薄呢?
他更不知,天略这个少年还养成怎样的铁石心肠了。他正和银山一同回去,不巧却见一个少年的身影在花丛里闪动,好唬了他一跳。银山忙骂道:「什么东西,还不滚过来?」那人却闪缩着说:「二爷经过,小人原该迎接,只是身上肮脏,不敢靠近,怕将腌脏气过了贵人,那岂非大罪。」傅天略便说道:「这话音一听,就知道是读过书的人,听着就烦人。能说人话不?」那人便道:「小人是老史的徒弟,刚去院子取便壶要整理,身上有气味。」傅天略想了一下,便暗道:那岂不是那个侍郎家的公子?他原让人打发这个公子去认老史作师傅,好磨一磨世家子弟的傲气,险些浑忘了。
傅天略笑道:「前儿井里掉了个人,我亲自去料理,都不怕腌脏,还怕这个吗?好孩子,快过来吧,那儿冷。」这人却带着哭腔道:「老爷慈悲,只是我……」傅天略疑惑道:「怎么了?」那人便不敢说话,银山掌着灯过去看,方看道那小少年手里拿着尿壶,手掌却被冰冻住了,一看方知道,他倒溺的时候没注意,尿液从铜壶留到手上,因天太冷了,一时便冻住了,手里粘着了尿壶,故臊得要死,躲进草丛里,又不敢来拜见傅二爷。
银山回头笑着告诉了天略原委,天略好难忍住不笑,让他跟着回院子里。那人却说:「二爷爱惜,原是好的,只是要回去跟师傅复命。」天略便道:「去他的,你听我的就行。」说着,便让他一起回去。那小少年快冻坏了,一进了暖阁,只觉得里头温暖,又馨香,真像入了春天一样。银山取来了兑了香露的暖水,放在锡壶里,倒到那小少年的手上,解救了他的手,又去牛乳兑热水给他洗手。他洗了那长满冻疮的手,看着这么美丽的房舍,只觉仿如隔世。
天略又说:「好可怜见的,快给他一个手炉,或是汤婆子也行。」便有人给他递了手炉。天略看这孩子,畏畏缩缩的,像是冷的又像是怕的,全没当日的气度,也不过是个普通少年,想必在那坏脾气的老史屋里吃了不少苦头。天略又道:「大晚上的怎么要倒溺?你们不是天亮前还要处理粪坑吗?」那孩子便道:「晚上也要倒夜的,且老史师傅最近身上不好,大早和深夜的活计都是小人来干。」天略心里明白,必然是老史见得了个徒弟,便趁机偷懒。天略只淡淡一笑,说道:「既如此,你也快回去看看你师傅罢。」那小少年身上刚暖下来,便要回去,一颗心也似化灰了一般。他只顶着寒风了下人房,他原和老史同住,刚是去为老史倒溺壶。老史见他去了这半天没回来,心里有气,只道他躲懒,见他好容易才回来了,二话不说就拿鞋底抽他四五下,又骂道:「造孽的小畜生!快去罢!五更天还得起来堆马粪、倒马桶!现在就知道躲懒了,还得了?」小少年也只唯唯诺诺的答应着,心里纵然不忿,也不敢说多一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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