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山已将积云好好锁着,但傅天略心里的不安根本消不下去。他不明白黄芩竟回护了傅家,只是这事既然让人知道了,那么傅家迟早是不保了,不仅是他,还有伏骄男。每念及此,他便痛不欲生。他又道,只有让傅天浪与玉郡王结为连理,改名易姓,脱离傅家入王府,方是唯一的脱身之法。这傅天略的心事难以天浪言明,若说明厉害,只怕傅天浪不肯独善其身。
眨眼到了傅天略弱冠之日,黄芩让人包好了礼,说道:“只带去教坊,说是祝傅天略弱冠的。”那人正包着礼,又见狄秋风风火火的来了,脸上便是冷色:“妹妹倒是好心思,怎么就知道傅天略弱冠了!可见你们总是有往来的!”黄芩只觉她这话说的怪异,脸上笑道:“傅家兄弟是郡王心里的人,我自然也少不了爱屋及乌。”狄秋冷笑道:“妹妹这等贤惠,倒叫姐姐自叹弗如。这礼既封好了,不如也写上我的名字,也算是我聊表一点心意,免得郡王总以为我没容人之量。妹妹大概不介意姐姐借花献佛的,好比姐姐也不介意妹妹拿我的东西去给别人做人情一般。”黄芩听她说这样的话,也是吓了一跳,暗道难道她知道了积云之事,黄芩心念数转,笑道:“这有什么?我再包一份便是。”狄秋却笑了,说:“不过开个玩笑,我的礼已备好了,难道送礼这等事还得要妹妹代劳么?我也是个有心的。”
黄芩、狄秋的礼送到时,傅天略、天浪、郡王三人正谈笑着,傅天略不敢提让傅天浪转府的事,免得兄长生疑,倒是玉郡王舍不得不提,只说:“连你弟弟都这么说,你怎么还不愿意?”傅天浪只笑着摇头。那玉郡王又赌气说:“你不答应,我也不回府!父母要责骂,我也领了!”傅天浪方着急,说道:“你身份那样尊贵,却如此小孩子气,怎么是好?”傅天略方悠悠笑道:“情之所至,什么身份的人都是一样的。我看兄长也不应以身份为念。”傅天浪摇头叹气,又道:“你也说起昏话来?”
三人正说着闲话,却听见外头天宝飞报:“两位郡王妃封了礼来了,说要给傅二爷祝寿!”众人听了,无不纳罕。倒是天略先回过神来,笑道:“鄙人好大的面子!这可怎么敢当?”
玉郡王皱起眉来,也不知该说什么。傅天浪脸上颇不自在,又道:“郡王爷也好久没回去了,今天晚上高兴完了,可怎么都得回去了。”玉郡王笑道:“那你跟我回去?”傅天浪被堵得无话,只看往窗外。玉郡王倒赌气来:“我还是这一句,你不跟我走,我不回去!”傅天略笑道:“你便依了郡王罢。”
三人用过了饭,玉郡王又是醉醺醺的,满脸通红,抱着傅天浪不肯撒手,只喊着不要走,定要留下,傅天浪也是无法,只好拉着玉郡王回阁楼。傅天略摇头笑了,慢慢地回了自己屋里,那银山说道:“两个郡王妃的礼可要看?”傅天略只道:“有什么可看的?你把它登记入册,收进库房就是。”银山却道:“那狄妃的礼里夹着封信,要二爷亲启的。”那傅天略心下犯疑,仍把信拿了来,却见是信封上果然写着“傅二亲启”,他又打开了信来看。银山捧了茶在旁侍奉,却见傅天略看完了信,猛地栽倒了。唬得金山、银山忙上前扶起他,却见他紧闭着眼睛,已昏了过去。银山一时疑惑,把信捡起来看,却见信里只有三行字:
“傅二如晤,
令堂作古,深致哀悼。
顺致春安。”
傅天略悠悠转醒,只觉身上乏力,撑开眼皮,便瞧见金山、银山跪在床边。二人看他醒了,金山方笑道:“我说了不要紧,一下子就醒了的。”傅天略撑了起身,又说:“信呢?”银山苦笑道:“今天是二爷生辰,想必是那个没脸皮的女人故意来闹,堵二爷的心罢了。也没人听说了这个事。若是有的,好歹是死了个人,总要来告诉的。”
傅天略的额头仍不住滴下冷汗,银山忙取了罗巾为他拭擦,又说:“二爷切莫哀伤,倒伤身了。”金山又取来一碗热腾腾的八神汤,说道:“这是大老爷让送过来的,让二爷消酒消食。”傅天略问道:“大哥知道了么?”银山笑道:“这样的事情小人怎么敢胡说?”傅天略方安心了些,便仰头将汤吃下,喉头到胃里都是辣辣的。又听见外头一叠声的:“拜见祁县侯。”傅天略一时头疼起来,但仍施施然起身,且将碗搁下,行至外间,也给祁县侯行礼。
祁侯见了他,又道:“有些日子不见了,总觉得你清减了些。”傅天略淡然一笑,说道:“这是开玩笑罢?”祁侯又坐下,对傅天略说:“你也坐,不要拘着。”傅天略颇觉四肢乏力,便也不推辞,慢悠悠地坐了下来。祁侯叹了口气,说:“你这样的好日子,也不喊上我,我也不好意思的,只能晚些来,忖度着你的宴席散了,才好来找你,免得你又嫌我这不速之客扰了你的饭局。”傅天略心里仍系着狄秋书信的事,见祁侯来了,想他消息灵通又是太后亲信,料他必知一二,便故意摆起冷笑,说道:“想必是怕我好日子冲撞,不好意思来报丧了?”祁侯闻言颇为纳罕,却又不说话。傅天略见他这个反应,已明白了几分,一颗心似坠进了井了,只扭过头去,又冷道:“不知道我母亲是什么过错?”祁侯默了半晌,道:“原想着缓两天再告诉你的。”傅天略更十分明白了,心如死灰,只道:“到底是什么事?”祁侯摇头叹道:“也不是她有什么错,听说是误食了一碗有毒的八神汤没了的。”
傅天略本已有些念头了,哪知道听了“没了”这两个字,浑身都发冷,忽然胸口一阵痞闷,胃里又一阵翻腾,“哇”的一声把刚刚的汤汁饭菜都吐了出来。金山、银山见了,都很讶异,忙上来侍奉、清理,祁侯的小厮见了,忙退了两步,又低头掩鼻。只是祁侯见了也脸露惊异之色,又上前抚他的背,便对金山、银山吩咐说:“也不必清理,先去拿点子丸药,打水取布,仍要记得斟热茶来。”
傅天略哇啦哇啦的倒将一夜所食的饭菜都吐个精光,他竟可怜那新买的毯子,却也不怜祁侯的鞋袜都被染污了。祁侯倒也似无所觉,又亲捧茶递水的,又给他递帕子,脸上仍是那样,好似和寻常聊天寒暄一般,手里递着茶盏罗巾,嘴里说着闲话,又说:“天气要入夏了,也该珍重保养,虽说好日子,也不该贪吃贪杯的。坏了脾胃也难养回来。”傅天略好容易回复过来,又以香露漱口,脱下外服,边换上新装边说:“多谢侯爷关心。”
傅天略慢悠悠地往里间走,似是不稳,银山要去扶他,不想祁侯还快一步扶住了,祁侯只觉怀里都是香的,又那傅天略脸上带着病态,倒有几分可怜,比平日张狂自傲的样子更为可爱。傅天略只说:“银山,来扶我,怎么好劳顿侯爷?”祁侯笑道:“也不必烦他,你我只说悄悄话不好?”傅天略受制于人,只好淡笑应承,二人行至隔间。侯爷只看这隔间都是书架、书桌,案上堆满账本,账本旁斜斜放着一个镀铜的算盘,远远看着倒是金灿灿的。
傅天略缓缓下拜,又说:“还请祁侯言明,母亲到底是什么回事?”祁侯忙扶住他,说:“你不必拜我,原是我不好。我竟是个聋子,那样的大事,如今方知道,你也是,为何不告诉我?若真有什么,我也能帮着掩着。”傅天略脸色微变,只道:“天略愚钝,不知道侯爷所言何事。”
祁侯却笑道:“你何必瞒我?太后与伏依依关系微妙,伏依依若非自请远嫁外藩,下场大概与熊妃无异,只是留下了伏骄男。那伏骄男也是个猖狂的,若安安分分逃亡塞外倒也一世平安,竟然大胆到占山为王,还劫到皇家头上,犯了大罪,那节度使方兴兵剿灭之。若他知道厉害的,死里逃生,也该夹着尾巴做人,却竟假冒圣宗,欺君犯上,哪条不是灭门之罪?”傅天略自认自己也是必死了,故也不必虚与委蛇,只摊开话来说:“若非你与商华令苦苦相逼,我也不至于出此下策。”祁侯闻言一怔,又叹道:“商华令的事,倒是出人意料,谁知他竟会有这样的打算?”
傅天略又冷笑道:“既然这事连你也知道了,想必我也是将死之人了。”祁侯笑道:“这倒未必。”傅天略如只冷道:“母亲误服了毒汤,哪来的毒汤给她误服?她既在迦蓝舍中服侍,那有毒的八神汤自然该是要给‘迦蓝’吃的,不料却给她吃了,故生了这事。想必太后已经知晓,也已动手了,好不好都是要死的。你这样故弄玄虚也没有用,且不必哄我,你以为你花言巧语,我就会误以为你是救星,对你百依百顺了?”祁侯闻言一笑,道:“我要你百依百顺做什么?我偏喜欢你不理我。”傅天略闻言,颇觉恶心,只道:“阁下有病!”
祁侯却看傅天略仍是弱弱的,便把他按到座位上,又取屏风上的一件衣服给他披上,边说道:“我自然没这个本事,只是峰回路转,有你不知道的。”
傅天略扭头不看他。祁侯苦笑一下,低头看自己的鞋袜染着傅天略呕吐的秽物,便道:“我这身上也臭,熏着你倒不好。我先回去,你好生歇着。”说着,祁侯便告辞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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