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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流富贵门户:家族陪酒业 (木三观)



傅天浪捂着心肝,却又恨自己忒小气了起来。以前他还给秋花做媒,主持多少教坊乐伎给小王爷游戏,也不见这样。原是以前明知得不到,远远看着,因他喜了自己也暗喜,故从不计较,反而豁达,如今却小气起来,傅天浪又道自己枉读圣贤书,倒成了个佞人,心里一时恨自己,一时又恨旁人,总不得安宁,又能和谁说,在金玉跟前,也不敢露出这样的颜色,唯恐轻贱了自己,便笑引玉郡王上楼,特意命人奉酒,好借酒气纾解。

二人围着小炕桌,吃了半天酒菜,玉郡王又笑着和他说话,看着窗外斜阳西下,二人吃过酒饭,洗漱一番便上了床,自是恩爱逢迎不提。至晚,郡王呼呼入睡,倒是傅天浪靠着枕头听窗外风声。

他又悄悄起来,推了门,凭阑独看,风自竹间吹来,颇有凉意,扑得他酒里余醉消散,只有满襟薄寒。他唯记起“伤春不在高楼上”之句,更为泪眼低垂。一夜至四更鸡鸣方睡下。翌晨,玉郡王醒来,见傅天浪沉沉睡着,便不打扰,只自己悄悄着了衣服离去。

及至玉郡王回了府上,见黄芩已等着。那玉郡王方笑道:“怎么这么早?吃过早饭么?”黄芩笑着道:“还没。”二人便一同用饭。那玉郡王又道:“你去日度宫问的如何了?”黄芩便道:“我劝郡王竟别碰这个钉子。”玉郡王便问道:“这是何故?”黄芩答道:“太后能宽宥傅家,却不会放过安氏的。”玉郡王却皱眉道:“这是什么话?既如此,商华令为何还能接走安氏?”黄芩便道:“太后跟前侍奉的人都道根本没有让安氏至商华主持庵堂的事。且以我见识,操持庵堂这样的圣职如何能派到安氏头上?我是亲耳听得太后亲口说‘安氏无德卑贱,罪孽无赦,只充作末奴,以洗彼过’,可见是你听岔了,商华令也没搪塞你。”玉郡王又皱眉道:“那你怎么又说我去碰钉子?”黄芩便道:“听太后口气是颇厌恶安氏的,你去求情,岂非是惹祸上身?故让你别去。”玉郡王却颇为犹豫,又道:“可我已在傅家兄弟跟前……”话未说完,黄芩却截口道:“你若因此见罪太后,才真正让傅家不安。如今郡王是他们唯一的靠山,反要珍重些才是。”

玉郡王听了这个,觉得黄芩所言有理,但又仍想着难以与傅家兄弟交代,只先命人封了一封礼给傅天略,其中又夹着几个闺秀的名帖,供他挑选。且说这傅天略心里满以为颇有成算的,也不知道有这个关节。倒是一早醒来,收了礼,便坐着看着,不觉一会儿,却听见外头一叠声的“拜见侯爷”,傅天略脸上颇为嫌恶,只将桌上名帖随意放起,缓缓起身来迎,却见祁侯很是精神爽利的,手里也捧了个礼盒,笑盈盈地进屋,寒暄了两句,揭了礼盒,却见里头放着很精致的银鎏金嵌蓝玉发冠。祁侯笑道:“你也快行弱冠礼了,故我以冠相赠,来贺你成人。”正说着,祁侯又瞅傅天略一头乌黑的秀发束成一股辫子。缀三五颗珍珠,十分秀丽,便又不禁肖想天略戴冠的风姿该是何等绰约。这傅天略被他瞅得浑身不自在的,只微微一笑,另取了一盒来,一边揭开一边笑道:“也是可巧,玉郡王也给我送了一个。”打开一看,却见是一和田玉镶琉璃珠的冠,祁侯送的璀璨,玉郡王赠的雅致。祁侯便道:“他送的十分雅致,倒适合傅爷,该不是送错了罢?我这顶金银嵌玉的,才合卿的富贵气象。”

傅天略却笑道:“我这身上珠光宝气也罢了,头上还顶金银珠宝,岂不是眼睛都要闪瞎了,且到底是玉郡王的心意,我焉能不领受?”祁侯笑道:“那是自然,我也不承望你在弱冠礼上肯戴我送的这个,只望你闲时想起略戴一下,就不算辜负这能工巧匠的日夜辛劳了。”这话说的傅天略也没脾气了,只是笑笑,又道:“说起来,玉郡王也是有心的,不但要赠我礼冠,还要给我说媒选妻。”言下之意,竟是说“小王爷已做主我的婚事礼事,望你千万不要烦我”。

祁侯哪里是听不懂的,只是佯笑答道:“那也是天缘,且我也听见了,说玉郡王在问商华令安氏的事。又说他这个傻子,不知哪里听来的,竟说安氏要入主商华庵堂,这怎么可能?想是被骗的。”傅天略闻言心里不觉打起鼓来,只强定心神问道:“怎么就被骗了?”祁侯答道:“太后以为安氏卑贱,决不肯以圣职相加,可见是扯谎。”傅天略听了,脑内也是搅成一团浆糊,只含笑说:“以你所言,安氏依旧在日度宫服役了?”祁侯说道:“那倒不是。原来有这样的流言,大约就是源于商华令拉了数十上百的大内服侍过的妇人走了,可能有人觉得里头有安氏罢。”傅天略却道:“大内服侍过的人?他拉这些妇人去做什么?”祁侯便压低声音说道:“商华境外总有虞邦游民滋扰,好容易宁静下来,那儿要取几个咱们大内服侍的宫女去献祭,商华令以此事相告,太后应允。”傅天略一张脸顿时似刷上灰一样白,嘴唇也颤了起来:“那虞教献祭,我倒听说过,对祭品极度残酷,必先其邪教的四十四道酷刑折辱一番,说要折磨近死方能通灵,后切其经脉,令之热血流尽而死,方算功成。”祁侯点头道:“且还得要体貌端正的妇人方可,许多妇人经不完四十四道酷刑就先死了,故不能够,便颇耗人力。故商华令作主拉了上百妇人,以求能够满足三女献祭之数。说起来,太后既厌恶安氏,若商华令所求的是让安氏献祭,说不定太后是首肯的。”

原来,祁侯深知太后脾气,让商华令以献祭之名将安氏骗出,又以此来骗傅天浪。到了商华,商华令再偷龙转凤,将安氏与旁的妇人换掉,成全他们母子平安。商华令闻言也问:“但如此的话,到了商华,他到底知道我并无为傅家及安氏求赦了?”祁侯却道:“到时太后认为安氏惨死,自然不会再为难傅家了。你对傅天浪晓以大义,他到时母子俱在你手中,且若事情闹大,安氏还得送去献祭,他也少不得答应你。”本以为算无遗策,却不想枝节横生。

听了这席话,傅天略心里顿成死灰,又恨极了商华令竟如此欺瞒,为求一个欢愉,置安氏于此险地。祁侯那俊脸露了柔色,以手轻按傅天略发颤的肩头,只道:“我看也并非就是安氏去了。你少担心些。”傅天略喉咙干得发痛,半晌咳了两声,只淡淡道:“多谢侯爷关心。”祁侯又道:“我还能在日度宫走动走动,且又能和商华令说上几句的,不如我跟你去问罢。”傅天略虽不想承祁侯的情,但事已至此,也不得不低头,只忍泪道:“那就有劳了。”祁侯闻言,脸上浮现几不可见的得意。

傅天略却哑着声音,似是自言自语:“究竟我家是犯下了何等滔天大罪?”祁侯眼中忽露悲色,只道:“大约就怪令堂是熊贵妃教习罢。”傅天略心中忧伤惊惧,也顾不得说话分寸,只道:“我记得令尊是熊贵妃的世交挚友?可见流言并非没根的?”祁侯闻言,极力维持平静,只缓缓坐下,低声说道:“你以为我让你输送男宠是害你,对么?”傅天略皱起眉来,也不好点头,也不好摇头。祁侯凑近了些,更压低了声,犹如哑了的琴:“太后的信任是来自于人之不义。当年熊贵妃带着儿子逃出京师,被父亲截下,她跪着哭着求家父看在多年世交情分上放走他们母子。父亲不肯答应,她便绝望自杀,临终只有一句,稚子无辜,求父亲放她孩儿一条生路。他们青梅竹马,感情深厚,父亲看着她死去,悲痛得吐血,却仍抱着孩子带到太后跟前,亲手将他绞杀,如此方得太后信任。比起这个,你送一两个男人进去,又算是什么?”傅天略闻言,吃惊的说不出话来,一时背脊都发凉了。

祁侯这才挺起腰板来,朗声说道:“这样的话我都与你说了,你应知道我的真心。要得太后青眼,寻常法子终是无用。富贵险中求,还是你自己决定吧!”说着,祁侯便拂袖而去,也不多话了。

傅天略心思数转,且托人去问玉郡王,玉郡王也俱实以告,只道:“太后果然憎恶安氏至此,自不会指她圣职,我已仔细打听过,断无此事。”傅天略暗道确实应了祁侯所言,独自一人站在院子里正伤心忧虑,却又听仆人报说:“老爷饮酒吹风,感了风寒,现正躺着不醒。”傅天略忙带着银山急忙跑去了阁楼,见傅天浪躺在床上,一脸的病容,眼睛也睁不开,似醒不醒的,傅天略只问道:“大夫呢?”云枕说道:“那些大夫有什么用?已急忙着人请了道人。”傅天略才安心些,却见伏骄男已匆匆赶来,又遣散了众人,只道:“人多反而忙乱嘈杂,于病人不利。”因此内间只留了云枕、银山及傅天略三人,伏骄男给这傅天浪看了一会子症,又施针救治,写了方子,命人按方抓药。

傅天略因问道:“我哥怎么了?”伏骄男便道:“不过是风寒,你少担心,免得你也病倒,我一个人要分两个身子照顾,这就烦了。”傅天略只冷道:“我死了也不要你顾。”伏骄男却道:“不要就不要,何必平白咒自己。“傅天略心烦意乱,只离了内屋,凭栏叹息。过了半日,却见伏骄男也至栏杆旁边,边轻拍着栏杆,边对傅天略说道:“你不必烦了,还是让我以圣宗之身进日度宫给太后讲经罢了。”傅天略闻言大惊,说道:“你这哪来的疯话?”伏骄男便道:“总得要求太后的,找个男宠去也不像,且也未必能成事,倒不如让我去碰碰运气。”傅天略却道:“碰运气还是碰刀口?你脑子是多大个坑才埋得下这样荒唐的主意?”正骂着,傅天略余光扫到立在门边偷看的银山,一时明白过来,顿时气上心头,骂道:“想必是银山这个王八羔子跟你混嚼舌根?这样的话也是说得的?也不看看自己脖子上多少个脑袋瓜儿?”银山吓得忙关门躲回屋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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