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承祚骑着匹高头大马,懒懒散散地提不起兴致。昨天夜里蔺出尘明明已经动了心却强自镇定的模样像一块大石硌在他心头。那个人毫不犹豫的拒绝,毫无柔情的眼神,都让他有些受伤。但这是他自己种下的苦果,他必然要自己去吃。
肖承祚也经常会后悔,如果当年凌波宫的事情自己能再冷静一点该多好——想他帝王心思,深不可测,千千万万都不露在脸上,但蔺出尘一句话便能教他绷不住。这或许就是命里注定的一物降一物。
撇下这些不提,肖衍礼带着蔺出尘西转转,东看看却高兴得很。
蔺出尘剑法好,骑射也不差,挽弓搭箭一招一式都潇洒极了。肖衍礼像捡了宝似的跟他凑在一起,一会儿说去赶野兔,一会儿说去打鸽子。
“殿下若是喜欢这些,改天我让小弟蔺非池进宫来,陪你玩上三天三夜都行。”蔺出尘说着,温文一笑。
肖衍礼闻言就低头闷闷地说:“我就是想和你在一起,也不是在乎玩乐,若是让旁人来了,岂不本末倒置?”
蔺出尘听了一噎,竟半晌不知要如何作答。这话要从肖承祚嘴里说出来他准会数落他没个正经,可衍礼那孩子何等老实,这话也应当没别的意思。
“殿下若是不嫌弃蔺出尘,蔺出尘就一直待在东宫里。”
“不嫌弃,怎么会嫌弃!”肖衍礼猛地抬起头,眼睛亮闪闪的,却又忽然皱起了眉头,“可你是从玄明宫里出来的,那地方权势极大,你就不想再回去?”
“我稀罕?”蔺出尘挑眉,眼睛忽然看向前方的某处,“那地方没什么好的,又黑又冷清,晚上还老是不点灯……”
“玄明宫好歹是天子住所,哪有你说的这样?”
“再好也……”蔺出尘垂了眼睛,将后半句话咽了下去——
再好也回不去了,那地方全是和肖承祚的过去,他不愿见,也不愿想。
肖衍礼看他没了声,怕是触到了蔺出尘的伤心事,赶紧闭了嘴,拉着他的缰绳就说:“走走走,打猎来的,不说这些!”
蔺出尘点点头,由他牵着缰绳往前走。
这树林极茂盛,遮天蔽日,只留下细碎斑驳的光影。四下时不时传来清脆的鸟鸣,叽叽喳喳的,使人感叹春天的蓬勃美好。
“蔺三,你看!”肖衍礼拿鞭子指着树干上绑着的一截红绸。
这红绸是打猎的印信,说的是发现了野兽行踪,若要打猎便循着红绸去就好。
蔺出尘挎了弓,点点头,似是默许,“既是出来打猎的,就不妨去找找。”
肖衍礼闻言拍马向前,扭着头四处找绑了红绸的树干。蔺出尘不敢怠慢,也跟了上去。虽说太子身边应当有不少暗卫,可肖衍礼不喜欢被人前呼后拥地跟着,明面儿上只带着蔺出尘一人。是以,蔺出尘更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这打雁林虽然有专人清查,可到底刀剑无眼,若是有什么闪失,恐怕谁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肖衍礼又转过一道坡,这一路越走越冷僻。
蔺出尘觉出几分不妥来,叫住了他,说:“前面荒凉的很,殿下不如趁早回转。”
“怕什么,再往前——”
他话未说完就听见林子里鸟雀惊飞,自林中飞出一道寒光。
蔺出尘眼疾手快,拔出长刀,抡圆了挡在肖衍礼身侧。
“铮!”
一声金铁相击,一支白羽箭斜斜地没入地面。
肖衍礼拔高了声音:“众暗卫何在?”
却没有人回应。
蔺出尘心里咯噔一下,知道这事情不能善了了。
他收回长刀,环视四周,压低了声音:“衍礼,待会儿我拦住他们,你想办法去找围里的禁军。”
“可,可你怎么办!”
“他们目标不在我,不敢把我怎么样的……”
“我怎么能弃你于危险不顾!”那孩子急了,两眼通红。
“衍礼,听话。”
蔺出尘说完就闭了嘴,他此刻必须全神贯注才能确保在交手的瞬间不出一丝差错。
“刷啦啦”树叶一阵摇晃,掠出三条人影。
蔺出尘挽弓搭箭,箭簇破风声爆炸在耳边,一人应声而倒,剩下两人就势在地上一滚,也拉弓指着蔺出尘。
“就凭你们三个也敢来刺驾?”蔺出尘一笑,但他心里却着实笑不出来。
“呵,对付一个半大孩子,一个病弱少爷,足够了。”
“你……”肖衍礼想争辩几句,却又怕说了使蔺出尘分神。
蔺出尘闻言却稍稍安定下来,对面若是派了二三十个人来,他纵有天大的本事也无力回天了。
“放下弓,束手就擒就饶你一命!”
蔺出尘满不在乎地一笑,当真扔掉了手里的弓。
对面的戒备似乎也被这个动作化解了几分,蔺出尘甚至看见了他眼中露出的笑意。
就在这时,他轻呼一声:“衍礼,走!”
那两人猛然意识到被骗,怒不可遏,“嗖嗖”射出两箭。蔺出尘长刀出鞘,刀光如满月,截下那两人去路。肖衍礼见状一咬牙,掉头催马狂奔,眼泪流了满脸满襟也毫不自觉。
作者有话要说: 哎呀,终于快写完了……(长出一口气
☆、生死悬一线
肖承祚对这打猎实在无半分兴趣,又偷偷跑脱了禁军的视线。他其实不过是想出来放放风,免得成天对着那些早就看厌的人和物。
但命运就是这样爱作弄人。
那皇帝溜溜达达,骑着马看花发草长,莺歌燕舞,悠哉游哉像游玩的闲人。忽然一只麻雀从他面前窜过,惊得他一勒马缰,抬头四望。
“锵!”
一声金铁相击。
这打猎的地方,有惊叫,有流血都不是奇怪的事——可总没有拿着刀剑的野兽。肖承祚觉出不对来,他摘下弓,悄悄贴过去,藏在树后静观其变。但下一秒,只一句话,就让他按捺不住心思,策马冲了出去:
“你们要想对殿下不利,先从我蔺某人的尸首上跨过去!”
肖承祚当然不会让他心心念念的人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尸首,一时间竟然都忘了自己贵为天子,怎么好去和别人拼命?可他就是着急上火,没了章法,甚至都忘了要拉响箭召禁军过来。
“都给朕住手!”
他勒马,骏马一声长嘶,打着响鼻原地跺步。
蔺出尘正举着马刀架住那两人劈来的长剑,剑锋泛着青光,离他咽喉不过半寸。他听出了肖承祚的声音,松了口气,只道总算来了救兵。
那皇帝看那剑尖都快划破蔺出尘的喉咙了,怒不可遏,挽弓搭箭就指向那二人,
“若是知道好歹,就快些束手就擒!”
那两人起先以为会有大批禁军杀到,却不想只有肖承祚一人,冷笑道:“如今不过多你一人,是生是死还两说呢!”
蔺出尘闻言一愣,偏生又不敢分神去看他,心里倒翻了佐料瓶子,五味杂陈,急忙说:“你一个人来作甚么,若有个好歹,蔺出尘岂不成了千古罪人?”
“怎么,你不信朕?”
“我,我自然是信你的……”
那两人中的一个闻言摇头说:“只可惜这世上没有双箭齐发的本事,你若是射中我们其中一个,那另一个的剑便要刺中这小公子的喉咙了。”
肖承祚闻言也拿不定主意,一想到此事攸关蔺出尘生死,那皇帝就心肝儿颤颤,一身的冷汗。
蔺出尘见他沉默不语,一颗心就要蹦出腔子,生怕那两人会对肖承祚不利,连忙大声道:“陛下尽管放箭,我若能为江山社稷而死,也是毕生的荣华!”
“那好……”肖承祚点头,忽然心思一动,道:“你们且听好了,朕虽不能双箭齐发,但单论一箭,却必定百发百中。”
“哼,只怕是王婆卖瓜。”那人不屑。
“你若不相信,尽管站在那里,穿颅一箭可不是好玩的。”
“你就不顾惜这小公子的性命?”
“他自己都说了,若能为朕而死是毕生的荣华,朕又何苦拦他?”
他话音刚落,蔺出尘眼皮子就是一抽,这皇帝不着四六的性子怕是改不了了,正经了没半柱香,又开始胡扯。只是那剑尖明晃晃的正对着他,他纵是想笑也不敢分了心神。
对面的人却是惊疑不定,施在剑上的力道轻了几分,似是准备随时后退。他咽了口唾沫,哑着嗓子说:“那便放马过来吧!”
“朕这一箭向右!”
羽箭离弦之声如破风。
奇怪的是,这一箭射出,那左右两个人竟齐齐撤剑后仰。蔺出尘抓住破绽,眼睛一亮,反手一刀削在二人脖颈上,鲜血溅了三尺,他喃喃道:
“这世上虽没有能洞穿二人的箭,却有能连杀二人的刀。”
肖承祚一笑,拍马向前,拿袖子替他揩脸上的血迹,“出尘,朕说了要杀右边那个,左边那个却疑心太重……”
“要是这一计不成会怎样,是不是明年今天就该是蔺出尘的忌日了?”蔺出尘没拒绝,只是斜眼看他,似笑非笑的。
“就算是忌日,那也要是我们两人的。”肖承祚笑得无赖,伸手去搂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