麒麟喝过茶,朝大小乔一躬,心内感慨,踱出外厅。
是时酒宴已毕,来客纷纷散了,孙策客居他乡,一切从简,吴氏也已回府。下人们收拾厅堂,大小乔已各回房中,等候新郎。
麒麟立于庭下,叹了口气,遥望天际皓月,似乎又回到了昔时吕布貂蝉成亲的那一晚。
他取出陶埙,悠悠吹奏,只惜这次再无人在身边以羌笛应和。
孙权房内亦传来埙声,断断续续地和着那旋律。
“孙权,该睡觉了。”麒麟道。
孙权应了一声,房内熄了灯。
大乔住东厢,小乔住西厢,两侧廊下,房中灯火还亮着。
还没圆房?那俩家伙去了哪?麒麟忽想起自共牢后就未见过孙周二人,眼看已近二更,新娘子房里还亮着灯。
小乔推开窗,略带局促道:“麒麟。”
“知道了,我去看看。”麒麟径自走出花园去寻。
只见周瑜抱着酒瓮,喝得烂醉,俯在凉亭石桌上。
孙策则打着赤膊,喃喃道:“再来,喝!”
“孙郎……”周瑜眼里孙策已变了四个。
“哎哎——贤弟——”孙策摇摇晃晃,伸手去摸周瑜的脸。
周瑜一把挥开,孙策倒了,咕咚咕咚滚下凉亭去。
“你俩,该回去歇下了吧。”麒麟笑道:“嫂子们让我出来找了。”
“你……麒麟……”周瑜朝麒麟一指,瞪着眼道:“来喝……一起喝。”
麒麟静了片刻,道:“人生在世,总有很多事不能遂了人的意,来日方长,何必计较这一时?”
周瑜长叹一声,抱着酒瓮,跌跌撞撞地走了。
周瑜喝得迷糊了,辨清方位,正要去小乔房。
麒麟也有点迷糊,左右手一比划,似在想哪边是东哪边是西,遂觉得不太对,喊道:“朝哪走?!”
周瑜:“?”
周瑜左看右看,醉得晕头转向,点头道:“哦。”继而转了个身,朝大乔房里走去。
孙策打鼾打得震雷般的响,麒麟道:“伯符,起来,回去抱媳妇儿了!”
孙策鼾声一窒,充耳不闻,继续打。
麒麟道:“来人,提桶冷水。”
孙策瞬间弹起,笑道:“什么时候了!”继而自问自答道:“哦,成婚了!”说毕转身就跑,脑袋杵在亭柱上,撞了个大包,大声呼痛。
“衣服穿好。”麒麟笑得站不稳。
孙策一路踉跄,过了花园,头晕眼花站在廊前,看了片刻,自言自语道:“公瑾呢?”
麒麟左右手又一比划,辨出东西方向,道:“公瑾朝那处去了,那是西厢还是东厢?”
“你这迷糊。”
孙策觉得有点奇怪,不过既然周瑜在那边,自己就应该……他掉头跑向西厢。
少顷小乔一声尖叫,光着膀子的孙策又从西厢跑出来,不住跳脚。
麒麟站在院中,忽然意识到自己搞错了,忙拔腿就跑。
“麒麟!你故意的吧!”孙策斥道。
入错了大乔新房的周瑜满脸通红,走出房外,拉好外袍,与孙策错身,彼此牵了牵手,一握之下,便即松开,各自回房。
片刻,孙策又从房内探头道:“麒麟,不早了,你也歇下罢!”
麒麟应了,两间房内终于如愿以偿,熄灯,皓月当空,幽幽银光遍洒天地,唯余麒麟埙声,一曲月前殇空灵婉转,回荡于天地间。
新婚未过一月,袁术再次发出诏令,召集江东先锋军,前往徐州一战。
终于来了,孙策晨间接到消息,袁术派纪灵前往徐州,攻打刘备。
“你们说说,该怎么办?”孙策将袁术的信通传一圈。
麒麟刚睡醒,打了个呵欠:“不是都说好了么,大清早的叫人起来……干嘛……”
周瑜也是刚起,头发都没挽,披头散发地坐了,问:“信使在外头?”
张纮道:“袁绍此人言而无信,孙贲一事足见其目光短浅,伯符当以扩充自身实力为要务,不可贸然出兵。”
孙策神色凝重,显是踌躇不定,张纮又道:“再说了,你兄弟二人成婚未久,既非燃眉之急,亦非不得不战,哪有便出门征讨的道理?”
麒麟漱了口茶:“你们都别去,我去,给我一千兵,回来还你四千兵。”
孙策被逗得笑了起来:“怎么出门一千,回来四千?你给我仔细说说。”
清晨初醒,个个未梳洗,丫鬟跟到厅内,来为周瑜挽发插簪,主母大乔前去吩咐早饭,小乔梳妆毕了,挽袖出了前厅,接过木梳,道:“我来罢。”
麒麟道:“你父亲的旧部还在袁术手里,写一封信我带去,让他将兵马派给我,当先行军,本来就是你孙伯符的家底。”
孙策目中激动之色闪烁,道:“如此甚好!你能将程普,黄盖几位老将带回来?!待我修书两封,一封予袁术,就说我成婚未久,不便离家。另一封交予黄老将军……”
周瑜朝小乔点头示谢,又道:“当初确实是如此想,既不引起袁术怀疑,又可接手旧部。然,麒麟,待得纪灵收缴兵符时,你又该如何说?”
麒麟略一沉吟,道:“我打算这样。纪灵与刘备交战,吕布不会坐视不管,我觉得他会出面劝和。”
小乔一边为周瑜梳那头乌黑长发,一边柔声道:“温侯若不劝和呢。”
麒麟微一怔,未料小乔会插嘴,在吕布帐前待得久了,主公谈话,女人插嘴对麒麟来说倒煞是新鲜。
孙策却不在意,道:“弟妹说得是,事有万一。”
麒麟倒不着恼,说:“以我对他的理解,一定会的。”
大乔吩咐完府内事,径自入了正厅,坐于孙策身边,孙策道:“你们俩也说说看。”
大乔想了想,道:“麒麟要带兵?”
麒麟点了点头,静待他们决策。
“若温侯果真劝和,又该如何?”
麒麟把茶杯放在案上,随口道:“议和与否,并不重要,我的目标是和陈宫接头,请他在纪灵撤军时,说服吕布,出兵攻打袁术的大部队。”
数人俱是动容,孙策道:“为何?”
麒麟道:“拔营时前军变后阵,我会率领你父亲的旧部殿后,回寿春,这时候陈宫出兵阻击。”
周瑜赞道:“好主意!温侯佯攻,我方佯败,撤出袁术大军中,再安排一副全军覆没的假相,当可安全撤出。”
麒麟点头:“接着,走另外一条路回丹阳,你们再对外谎称我战死。这件事完了,我也不再留在江东,得回去了。”
孙策冷不防听到这话,大声道:“麒麟?!我孙伯符待你有何怠慢了?!”
麒麟道:“你待我比吕布还好,我很感激。”说毕叹了口气:“回去前,让我尽点心意,权当报答。”
厅内十分安静,许久后周瑜道:“你可都想好了?”
麒麟笑了笑。
小乔轻声道:“周郎随他去罢,正好将兵马带回来。”
大乔道:“要么孙郎去,你们总得有个人顾着,麒麟一个人去,嫂子们放不下心。”
麒麟感激地点了点头,孙策心情复杂,将茶盏重重一放,拿不定主意,而后道:“年前多亏了你,我母与孙权方能从吴郡接出来,实在不必谈什么报答。你若思念故人,过几日封了盘川,派人护送你北上就是。”
麒麟笑道:“不是那个意思,就算走了,大家还是朋友,有事可以互通书信,我只是单纯想帮你个忙。”
孙策眼睛有点发红,周瑜道:“我与麒麟前去,你不可在袁术面前露面。”
孙策点了点头,早饭也不吃了,拂袖回房去,显是对麒麟所言仍有点难以接受。
当夜孙策写了三封信,一封交予袁术,大意家父早死,仍有旧部留在在寿春,丹阳兵力不多,派麒麟、周瑜二人率一千兵,愿为纪灵将军当先行军,恳请袁术将孙坚旧部交予他二人云云。
麒麟周瑜是什么,哪里冒出来的,袁术听也没听过。孙策既成婚未久,又耽于温柔乡,沉湎美色,属下讨点兵当先头部队去送死,自无不允的道理。
大不了待收兵时清点人数,再将寿春军收回,顺带着将孙策的兵马也一并吃了就是。
另一封则是交予黄盖、程普等老将,全权由周瑜、麒麟二人处置,若撤兵时遇了伏击,不可慌张,循周瑜所指撤退便可。
第三封却是给吕布的信。
信中有关麒麟做客江东之事,简略交代,顺表明对温侯敬仰之意,奋武将军若得空入江东,盼来丹阳一游,孙伯符必将尽地主之谊。
孙策在房内玩自闭,翌日周瑜点了兵马,要辞行时,孙策像个小孩,也不出来送行。
长江侧畔,十里长亭,芳草连天,滔滔江水上如同笼了一层朦胧薄纱,春雨如丝,在天上交织,像一张细密、温柔的网,轻轻罩了下来。
大小乔带着孙权,披蓑衣来送:“孙郎昨夜一宿未睡,得了风寒,正榻上躺着未醒。”
麒麟道:“春寒注意身子。”
小乔道:“周郎出兵在外也得注意着点。”
周瑜心不在焉应了。
麒麟递出封信,道:“这信留给伯符,请大嫂先替他收着,当他想杀第一个人的时候,就可以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