麒麟道:“想我汉家文、景两帝当政,俱以黄老无为之道治国,轻徭薄税,与民修养生息,后虽有儒、法、道、阴阳、纵横多家并行而治,终不过一句‘霸王道而杂之’,有何不可?儒经若是大义,诸位大人何惧?”
“更何况,国师不过是个虚位,不干预政事。以此职换取汉中,免除背后之困,没有比这更划算的事了。”麒麟又道:“诸位大人若想否决我的提议,请拿出更好的办法来。”
殿中肃静,片刻后孔融说:“以王道之师令其诚服,倒也未尝不是方法。”
蔡邕已届八十高龄,颤巍巍叹了口气:“孔司徒呐——”
“事到眉前,虚名俱是无用,在西凉过了这数年,若非有温侯雷霆手段,我汉家臣子还如何得以留存?”
孔融点头道:“太傅教训得是。”
蔡邕起身,数人忙来搀扶,蔡邕朝吕布道:“太傅一职,愿拱手让出,唯望张鲁能臣服,归于天子。”
麒麟动容,蔡邕这次的提议落到了实处,张鲁若能被拜为帝师,实是给予太平道百年难见的荣耀。
蔡邕缓缓道:“自我十六岁举孝廉,建安年间与王允同拜中郎将,后擢太傅,这许多年中读过经卷,方知黄巾军初成时,军旨本是吊民伐罪,解饥荒之危,非是曹操、何进等人口中所称乱贼。”
麒麟点头道:“现下张鲁偏安一隅,不投曹,该是持观望态度,上元节遣女前来提亲,便是试探。”
蔡邕道:“既是如此,太傅之位让予他亦无妨,我也老了,只盼有生之年,能见天子再临长安,了却一桩心愿。祝温侯此战马到功成。”
吕布欲起身相送,蔡邕以手作拦,脚步蹒跚,出了未央宫。
陈宫道:“既是如此,各位大人想必再无异议,哪位愿为说客,前去与张鲁交涉?”
吕布淡淡道:“我去。”
谋臣们纷纷蹙眉:“不可,主公需出兵征战……”
麒麟会心一笑:“你去?你有把握?”
吕布道:“此事非我镇不住。况且,我还有事要问他”
麒麟一开口,群臣识相沉默,麒麟想了想,道:“你有什么话问他?”
吕布似乎有点毛躁,片刻后道:“回来再告诉你。”
麒麟方点了头。
陈宫翻开手中本子,道:“七年凉州休养,除却赤壁一战死伤万余人,长安城中,尚余兵马三万八千余人。”
“西凉全境征集兵士,得五万人,益州前来依附新兵,又有两万,满打满算,去除三军,粮草后援,共有精兵十一万。”
“其中五万西凉铁骑,四万步兵,两万水军。”
“综上,我们仅有十一万人。”麒麟接口道:“还需留一万镇守长安,恐有变乱。曹操赤壁之战占据长江时号称八十万大军,被烧死了七成。”
“典韦与曹洪率军,于巨鹿与曹操汇合,起码还有二十万人驻守巨鹿——虎牢关——邺城这三处。”
“二十万!”群臣耸动。
麒麟淡淡道:“算上曹操回去后加征的兵员,估计还远远不止这个数,根据我们的估测,背水一战,临危反击,曹操能够调集的最大兵力是三十五万。”
文官们脸色青了。
“十万对三十五万。”麒麟淡淡道:“这仗难打。”
“要不……再休养一些时日?”初出言拍吕布马屁那文人,小心翼翼说。
陈宫讥笑道:“我军休养,曹军不也休养?再过十年,两方各聚大军五十万,百万雄兵,关前拼个血流成河,尸横遍野,有何区别?”
吕布道:“分兵瓦解,逐个击破,是为上策。”
法正捋须道:“只怕没这么简单。”
陈宫又道:“主公若能成功说降张鲁,手中便可多两万兵马……”
麒麟与贾诩同时道:“不能寄太大希望于张鲁。”
麒麟道:“我与马超带大部队出函谷关,开始行军,主公带八千人前往巴中城。出兵后,自函谷关直到巨鹿,虎牢关,邺城的千里平原,都是前线。”
“我们要做好长期拉锯战的准备,同时也要严防曹操勾结关外马贼势力,切断我们的粮草后路。”
贾诩道:“更须提防郭嘉,荀彧等人以坚壁清野之计,消耗我方士气,拉长补给线。”
麒麟微一点头,道:“具体战术必须等到我与主公再次汇合,才能制定。”
群臣议论纷纷,最终孔融不安问道:“都言军师神机妙算,通晓天机,依你看来,我们能赢么?”
最重要的问题终于来了,吕布召开这次朝会,便是为了稳住军心。
麒麟一哂道:“能不能赢我无法预测,但可以明确告诉大家的一句是:如果这次输了,我们就只能退回函谷关,苟且偷生,了却残年,等着被曹丕,司马懿秋风扫落叶。此生永远都再赢不了曹操。”
吕布道:“司徒大可放心,我们能赢。”
众人将目光聚于吕布身上,麒麟颇有点意外,期待地看着他。
吕布起身,走下台阶,沉声道:“诸位大人是否曾注意过,官渡,赤壁两战,甚至更早时,十八路诸侯联盟讨董。”
陈宫小声揶揄道:“这次背书背了多久?”
麒麟目中带着欣喜神色,低声答:“不是我教他的……从官渡之战开始,我就再没有教过他这些话了。”
陈宫难以置信蹙眉,只听吕布朗声道:“讨董时西凉十万大军,孙坚先行军仅两万,便将董贼逼回函谷关外;官渡袁绍二十万大军,曹操手中仅有五万兵马,一路将袁本初追向长安,袁绍兵败!死于本侯之手。”
“赤壁!曹操号称八十万军力,我三家兵马不足十八万,曹军一战大溃,仓皇北逃,自此不敢再过长江半步。”
吕布反问道:“哪一仗不是以少胜多?”
殿中肃静,吕布又道:“是什么支撑着他们义无反顾地战下去,迎击五倍,甚至十倍之敌?这个问题,料想奉先不说,诸位也清楚。”
麒麟喝彩道:“说得好,如今曹操的王师大旗已倒,大义正在我方,以营救天子,匡扶汉室为名,天下呼应,这场一定能赢!”
吕布漠然道:“正是,不能留下丝毫遗憾。”
吕布行至殿前,与麒麟面对面,抬手摸了摸他的耳朵,吩咐道:“明日开始集结大军,十天后出关。”
邺城。
献帝坐在天子案前,一旁摄政椅空缺,郭嘉不在。
殿前曹营武将,谋臣分作两列,荀彧居首,身后是新擢升的御史司马懿。
献帝一脸病弱相,低声道:“相国……相国呢?”
曹操称病,不上朝,荀彧出了口长气,出列道:“陛下,温侯吕奉先举兵,相国抱恙,着我等请陛下发天子令,诏告天下,令诸侯讨伐。”
司马懿道:“这诏令……”
刘协看着荀彧,片刻后,苍白的嘴唇动了动,道:“朕不知该如何写。”
曹丕朝司马懿使了个眼色,司马懿上前,铺开御旨,以笔润了润砚,交到献帝手中。
刘协目如死水,攥着笔,仿佛握着他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司马懿闭着双眼,念念有辞:“今,天下初定,四海升平……”
刘协断断续续书写。
“……温侯吕布,领奋武将军之职,不思报国,率军反叛……”
“他没有反叛。”刘协低声说。
司马懿:“反贼之心昭昭,汉室百年江山,一朝倾覆,风雨飘摇……”
刘协:“他不是反贼……吕奉先不是反贼……”
司马懿:“召天下共讨之……”
刘协猛然喊道:“他不是反贼!吕奉先不是反贼!朕等了他将近十年!你们这些篡位的逆贼!你们……”
“陛下!”
刘协瞬间掀翻了龙案,朝廷大乱!
左右慌忙上前架住,刘协兀自挣扎,疯子一般地大喊道:“你们才是大逆不道的反贼!我汉家列祖列宗在天之灵,定不会放过你们!谋朝篡位!架空天子!你们才……”
刘协未曾喊完,已被太监捂了嘴,拖回后宫。
司马懿摇头苦笑,墨水泼了一头,廷卫摆好龙案,司马懿续了天子诏,当日诏告天下,令诸侯同讨逆贼吕布。
后宫:
凶神恶煞的禁卫蜂拥而入,抄遍整座皇宫,寻找任何刘协与吕布通信的蛛丝马迹。
宫女们尖叫着躲闪,董贵妃焦急道:“陛下呢?陛下去了何处?”
许褚满脸横肉,粗声粗气道:“陛下现留于偏殿,都给本将军搜!”
董贵妃道:“这是什么意思!”
董贵妃身前搂着一名七岁大的小孩,踉跄避到屏风后,到处都是兵士,将偌大一个寝殿掀得杂乱。
董贵妃微微发抖,急促喘息,蹲了下来。
怀中小孩手持一把匕首,双眼眨也不眨地望向许褚。
“爹呢……”那小孩低声问道。
董贵妃惊魂甫定,喃喃道:“晖儿,莫怕,将七星刀收起来,还没到那个时候。”
搜查寝殿的兵士走了,董贵妃方抱着那孩童,低低地啜泣起来。
阳春三月,函谷关前草长莺飞,西凉、益州、长安三地大军在此会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