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甚至都说不清楚究竟他是为了黎蕴还是为了母亲而来的。
白夫人看着推门进屋的黎蕴,眼神呆滞木讷,可就在见到白思齐的那一剎那,竟瞬间清明了起来,与方才满肠郁结的妇人判若两人。她一句话没说,干裂的嘴唇却剧烈颤抖着,眼泪还没来得及模糊视线就已经淌流下来。
白夫人看着十年未见的儿子,终是忍不住上前伸手摸了他的脸,一直沉默地流泪。
她与白老道长夫妻二人皆为修道之人,外子诚心修道,终得以略略窥探天机。白思齐出生那一日,正巧也是先皇带领大梁一统五国之日,这二者之间的命运,竟是相连的。
白思齐的命运并不坎坷,但也是不太平的,丧亲之痛尤其给他留下了创伤。
但白夫人又怎会归咎于他?
她把儿子逃家与她互不相见的举动看在眼里,也不对他多言,心想若是这样能好受些,便由他发作去了。
这次白思齐回家,白湘灵也前来通报过,只是他无这看望之意,那她也不好出现叫人回想往事。
可是白夫人能不想念他吗?
丧亲之痛对白夫人来说尤为刻骨,因为它带走的不止是丈夫。在那之后,儿子只修养一年也搬走了,甚至再两年后,女儿也因要担起门主之位疏远了。本来整整齐齐的一家子,全都给这无情的命运冲散。
而白思齐本就对父亲的死自责,此刻见到泪流不止的老母亲,更是内疚不已。
黎蕴确实说得对,一味地逃避并不是解开心结的好法子,时光总会逼人面对过不去的坎,无论过了多久,该痛的还是一样痛。
「是孩儿不孝!」
白思齐猛地跪下,黎蕴见了,也陪他一起跪在白夫人面前。
白夫人爱子如命,不舍得让他真的跪在那,故上去将其扶了起来,并注意到从进门开始便隐匿自己的黎蕴。她刚盯了黎蕴一会儿,那俊美非常的胡人男子便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黎蕴见这母子二人已对对方处境有深切体会,必有一番话要谈,他在将军府待了许久,这点察言观色的能力还是有的。两人交谈了许久,不时能听到白夫人的哭泣声从房间传来。
两个时辰后,白思齐才带着满眼红丝走了出来,显然也是百感交集。
不论如何,这白家母子俩的心结终是解开了,白思齐不再终日臆想生母怪罪自己,从自己给自己戴上的镣铐中解脱出来。
这之后,去银川一事也被排上日程,白思齐跟黎蕴决定过两日便出发。与此同时,林家兄妹自然也不好在六和门久待了,林子晏决定将杜惜柳送回太原与其胞姐团聚,只是林泱泱……却抵死不走。
林子晏好生劝了她半天,嘴皮子都磨破了几层,林泱泱却听不进去半句,完全一副色令智昏的模样。
白思齐后期和黎蕴说过白湘灵的事情,听完后心情复杂的黎蕴也对林泱泱继续留在六和门一事保留意见,这当中唯有仍旧和和气气的白湘灵不咸不淡地说了句「不打紧」。
那门主平时十分不显山露水,情绪藏得极为内敛,与她俩哥哥一脉相承的贱人作派判然不同,这大大增加了黎蕴揣摩她这句「不打紧」含义的难度。
除此之外,其实黎蕴也很疑惑,为什么大家都不告诉林泱泱真相呢?白思齐那种货色自然是想看好戏,但是林子晏呢?
「莫说白门主女扮男装自有她的考量,即便是为泱泱着想,我也开不了这个口告诉她。」林子晏颇为遗憾地看了他一眼。「先前她对你很感兴趣,愿意与你待在一起,虽然嘴上总是爱胡说八道,但是心里却是对你有几分喜爱之情的。」林子晏顿了顿,接着说:「她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我想你也知道那是哪种喜爱之情。」
黎蕴听得十分傻眼,哪种?是哪种?林泱泱喜欢他?
「后来她知道她的打趣一语成谶,还低沉了一段时间。」
仔细想来,林泱泱在前往月氏国的那段时间时常走神,本来话多聒噪的她也变得三缄其口。原来黎蕴还以为她是因为要觐见月氏王而紧张,可这竟然是因为旅途开始他们在马车上说过的话。
「她好不容易移情别恋了,我该怎么告诉她门主是个女子?」
林子晏一脸忧虑,黎蕴则是沉默。
算了,白湘灵始终也会跟林泱泱说清楚的,这还是留给两位当事人自己解决吧。
就这样,林泱泱终于力排众议,稳如盘石地在六和门留了下来。
黎蕴归家的方向和林子晏护送杜惜柳回家的路线不尽相同,但由于都是前往北方,黎蕴便决定稍作更改,经太原绕去银川。四人同时动身,在到达太原后才分道扬镳,黎蕴他们继续前往银川。
银川位于北地郡,是张梁将军拼死拼活从匈奴人手中抢过来的一座城池,此地胡人极多,即使是遭受了匈奴探子屠杀月氏细作这一劫,也无减外人的人口数量。
看着银川城来来往往的许多胡人面孔,黎蕴确信自己是回家了。
他头一次主动握紧了白思齐的手,拉着他朝市集方向走去。
两人终在一个面摊坐下,那老板不等两人说话便端上了碟馓子,黎蕴掏了碎银给他递去,问:「请教一下,往日黎太守那府邸该如何去?」
☆、灭门真相
面摊老板是个银川土著,听黎蕴的口音觉得熟悉,反问:「你是外地回来的?黎府都没了你还去做什么?」
黎弼被抄家,其府上应当无人存活。想到这,黎蕴紧张地吞了口口水,虽然他现在贵为王爷,但黎弼一案并未翻案,不知道他这个身份尴尬的「逃犯」会被如何处置。不过银川胡人众多,单凭面相,这老板应该瞧不出他与黎弼之间有血缘关系。
「呃……」
黎蕴顿住半天都未搭得上话,白思齐实在看不下去:「听说黎府附近有家茶馆,其实我们是想去那里,不知该如何前往?」
还好他带了个大忽悠出门,黎蕴低头傻笑。
「茶馆?不知道你们找的是哪一家……不过既然你们想先去黎府——哦,现在是李太守的住所了,朝东走约莫两里,有条桂花弄,穿过之后便能看到了。」
两人跟面摊老板道谢过后,便顺着他的路线走过去,果然就看到了李府。
黎蕴上前先问了问那家丁,那男子一听他们是来打探黎弼之事,惊奇道:「哎,又是黎大人?」
白思齐神色一变:「怎么?有人提过黎大人?」
家丁意识到自己说漏嘴,谨慎起来:「没有没有!」
白思齐揽过黎蕴,从他衣襟中摸出一面令牌,俨然是离开咸阳时时肃派人给他送的。
「宁王在此,还敢不说实话?」
黎蕴嘴角微抽,伸手拉了拉白思齐宽大的衣袖让他收敛一点,宁王本人都没有他嚣张。
家丁生平没见过多少权贵,一听是王爷,吓得抖抖擞擞。他勉强稳住自己,恭敬回应:「王爷息怒,皇城来的廷尉丞大人刚进去,说是要跟老爷探讨黎大人一案。」
廷尉署中,除了最高长官廷尉外,权力最大的便是廷尉丞了。
他和黎蕴对看了一眼,彼此眼中都尽是迷茫,不知这廷尉丞为何对黎弼一案有所关注。
两人在家丁的带领下入了李太守的宅子。
廷尉丞见了这新封的宁王自然是紧张了起来,听闻这人对时肃陛下有恩,所以才封了王,而且还不是一般的异姓王,陛下给他封的竟是亲王,可见此人深得陛下宠爱,不能得罪。他惊慌起来,差点都要向黎蕴行大礼,幸亏被后者轻轻托住了双臂,才没有下跪。
「呃……廷尉丞大人好,不知来李大人府上所为何事?」
黎蕴太过客气,那廷尉丞反倒更加战战兢兢,在他面前始终如履薄冰一般小心。
「回禀王爷,陛下派下官前来覆查黎弼一案。」
不得不说,时肃对黎蕴是真的上心。他才登基不久,定是有很多事情要忙的,却竟也分出了心思处理黎蕴的私事。
「那就巧了,王爷也正有翻案的想法。」
廷尉丞听黎蕴身边的男子突然开口,对方不卑不亢,与王爷甚是亲密,他吃不准对方是什么身份,也只得恭敬回应:「下官定尽力为之。」
可是这黎弼跟王爷有什么关系?
白思齐像是看透了廷尉丞所想,轻笑了起来,道:「那你可要加倍小心了,黎弼是王爷的生父。」
黎蕴发现白思齐越发嘚瑟了起来,遂瞟了他一眼,阻止他这种吓唬大臣的行为。
廷尉丞给黎蕴腾了上宾的位置,连带旁边的白思齐也享受了同样的待遇,安定座位后,才让李太守复述他们讨论过的话。
廷尉丞奉皇上之命前来覆查黎弼一案,关键人物徐运他已在咸阳审过,此番来到银川深入查探,便先找上了李太守了解情况。据李太守所说,黎弼因贪赃枉法被灭门,其府上本该一人不留,却被黎蕴和黎澈逃脱。
黎蕴激动地问了出来:「黎澈?」
白思齐看着其余两人不解的模样,只得开口解释:「王爷前事不忆,不知黎澈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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