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云吃了一口干糙的麦饼,喉中苦涩。
他倚在树上,怔怔望着夕阳透过树杈投进来,的卢被绳索套了马口,以免发出声响,它低下头,赵云把麦饼喂给它些许。
赵云道:“你老了,的卢。”
的卢无法作答,静静看着面前的银铠将军,数十年前,正是这个人杀了他原本的主人张武,把它带到刘备面前。
赵云道:“阿斗剪了你的尾巴,你不生气罢。”
的卢在赵云脸上蹭了蹭,赵云笑道:“子龙给你赔个不是,归根到底,你亦可算是我的马,不能输给赤兔……”
的卢抬起头,像是有一丝不屑,眺望树林深处。
赵云坐直身子,继而起身,峻声道:“全军隐蔽,启陷阱!”
周遭军士训练有素,一瞬间尽数散开,地上扯直无数粗索,赵云使劲拉扯的卢,的卢不情不愿地躲到树后。
赵云屏息,背持银龙枪,缓缓转过身,落日的一点余晖在枪身流转。
蹄声从树林尽头传来,赵云一振长枪,正要刺出那时,瞳孔倏然收缩。
只见赤兔马如一团红云冲进树林,姿态优美无比地越过第一根绊马索,华丽地闪过第二张兜马网,继而踩中了第三个陷坑。
紧接着,赤兔马失前蹄,长声嘶鸣,把背上的流氓主公与小白仙师甩了出去,直飞出两丈开外,于吉一头杵了上树,阿斗晃悠晃悠地挂在树杈上。
于吉“哎呀”几声,道:“你看,掉坑了吧。”
“靠!”阿斗在树上大骂道:“哪个混球挖坑不填!!”
作者有话要说:傲娇名车内心独白
赤兔:尾、尾巴什么的,才无所谓呢!
那个……吃的,反正,知道就好拉!
哼,要不是主、主人,我才,才不理你呢!
还有……那个,嗯,我才不会承认我怕剪尾巴,怕、怕露菊花,怕爆菊花呢!一点也不怕!
反正菊花也没全、全露出来,只、只有一点点拉!
好了好了就这样了,不要啰嗦了,快走吧!
不许围观我!谢绝喂食!
第62章 前路漫漫
洛阳城内。
偏殿中空无一人。
古董送去太和殿,亲兵铠甲近百套散予中军部属,以作留念。赏赐余银若干,留于赈济洛阳城民众。
名马爪黄飞电赠予……
曹真想了想,侧过笔锋,将后面的那个“刘”字以浓墨抹了。
曹真写毕遗书,把武士服一路系到领口,在殿内坐了一会,想了想,解开衣领,扯下第一颗扣,压在遗书上。又掏出祖传玉佩,在手心不住摩挲,最后系在脖颈上,贴着心口塞进衣内。
剑锋如一泓秋水,诤然归鞘;明月黯然,群星隐曜。
他迈出了御花园,黑锦服与夜同成一色,朝后宫走去,长靴踏于青草上,发出极轻微的“沙”一声。
曹真侧身立于院门外,听到院中一男一女的低声交谈。男人是曹植,女人是甄宓。
甄宓一路走来,低声道:“你该把那方儿抄一份下来才是,师父要的药材多得数不胜数,又分开了遣人送进宫内,我压根记不住……”
曹植不悦道:“我又何尝不想?药方上被华佗施了仙家法术,无法以笔墨……”
甄宓与曹植同时停在院门处,朝外走便越过左慈所住别院的地界,为保密为见,两人不敢踱出院外交谈。
曹真屏住气息。
静了一会,甄宓又道:“黄月英你可见着了?是否有头绪?”
曹植不答,显是摇了摇头。
曹植道:“我旁侧敲击几次,俱是套不出话,你为何如此担忧?”
甄宓低声道:“子建,此人来历极为可疑,她是荆楚望族,黄家黄承宪之女,师父从未去过荆州,怎可能收她为徒?我连番套问,师父俱答非所问,我疑的便是,她根本不是师父徒弟,貂蝉死后,我才是师门首徒……”
远处传来左慈的几声咳嗽,曹植与甄宓再静。
片刻后,甄宓声音更低了些许,听上去直似南疆蛊婆施法的呓语,道:“待师父配出那药来,身子好转了,我便带子桓去见他,你收拾停当,等着坐稳位置便是。
“吕奉先此人如豺狼,你绝不可依,许褚乃是老臣,此时亦不可令他得知……”
曹植“嗯”了一声。
曹真心头一凛,曹植要篡位?
甄宓虽说得不甚清楚,然而话中却满是弑君篡位之意。是该先去通知曹丕,还是继续诛杀左慈的计划?
曹真正拿捏不定时,甄宓已挽着曹植的手臂,步出别院,曹植像是颇为不耐烦,想避开甄宓,却又终究不敢。
曹真心内暗自叹了口气,见甄宓几次转过头来,像是想看什么,却又终究未回头。
“甄姬,你……”
“曹子桓膝下无嗣要废我,我不过是自保……”
二人声音远去,曹真又等了一会,才走了出来,站在院门后,眼望别院花园中错落乔木与山石,那是八阵图。
甄宓离去后,木石自发动起,竟是挪了方位。
该是现在趁着左慈伤重破阵进去,还是前去通知曹丕?
左慈若死,甄宓的计划便无法执行,先杀左慈。
曹真缓缓抽出剑,朝前走了一步,四周安静无比。
乾六艮五……曹真默念口诀,过了别院一半,抬眼望见漆黑一片的小屋。
“吱呀”一声窗户被推开!
曹真正要伏身时,背后无声无息飞来一道小指粗的皮鞭,猛然勒住他的脖颈!
曹真气息一窒,瞬间反手挥剑,鞭上传来一股大力,扯得他飞起,在空中翻了个身,狠狠掼在地上!
“师父神机妙算,今夜果然有……”
曹真瞳孔倏然收缩,一臂前探,令那长鞭在手臂上绞了数圈,猛力回扯,把挥鞭之人扯得横飞而来,旋挺剑直刺。
“……刺客。”甄宓身躯撞破石木飞来,嘴角浮现一抹诡异的微笑。
电光火石的瞬间,窗内飞出一道符纸,轻飘飘压在曹真肩上,恍若泰山压顶,把他扯得仰天摔下!
曹真只觉一阵天旋地转,紧接着,数声咳嗽从房内传出,左慈冷冷道:“你说得太多了,抓个刺客也如此啰嗦?”
曹真全身颤抖,动弹不得,他微微仰起头,与左慈双眼对视。
左慈柔声道:“曹子丹。”
曹真吸了口气,像是在剧烈挣扎,甄宓唰然撤了长鞭,缠于臂上,曹真呼吸缓了下来,双眼空洞无神,浑然失去了焦点。
左慈又道:“曹子丹将军?”
过了一会,曹真颤声道:“臣……在。”
洛阳城外。
赵云斩钉截铁道:“绝不可进去,此事没有商量的余地。”
阿斗抱着赵云大腿,被拖了一路,道:“我知道里面的路,我走过一次。”
赵云怒道:“不行!”
阿斗嚎道:“你把我留在这里也没用,我一定会乱跑的!”
赵云心烦意乱,答道:“不行,你要师父随时提心吊胆,事怎么能成?”
阿斗灵机一动,道:“那我去城门前,帮你吸引他们注意力。”
“……”
“让我去让我去……”阿斗开始耍无赖了。
“你看,师父,我有迷香,蒙汗药,奶吉,你派再多侍卫盯着我,我也逃得掉……”
半个时辰后,赵云提着五花大绑的阿斗衣领,把他放在石上,蹙眉四处寻找入口,阿斗得意洋洋道:“师父,你找不到那地儿。”
赵云对着地图,最后放弃了在黑暗里找到入口的打算,看了阿斗一眼,道:“在何处?”
阿斗认真道:“让我跟你一起,师父,我离不开你。”
赵云听到那句便不再吭声,片刻后道:“真离不开我?”
阿斗坐着不说话,过了半晌,扁着嘴,开始酝酿了。
赵云叹了口气,不耐道:“莫再耍这把戏,带你进去就是,不许乱跑,说罢。”
阿斗屡试不爽的绝招竟然失灵,只得讪讪道:“洛水涨了。”
赵云醒悟过来,一个猛子扎下水去,少顷才湿淋淋地出来下令集队。
阿斗怔怔看着赵云落水处,这次他是真的想哭了。
近千名黑衣士兵悄然散向洛水岸畔。
赵云唤来于吉,解开阿斗身上的绳子,道:“你把易湿之物取出来,交给于仙师,他在外头接应。”
于吉一听这话,笑逐颜开,掏了一大叠符纸用油布包好,递给阿斗,阿斗探手进怀去摸,道:“也没什么易湿的……”旋愣住了。
赵云蹙眉道:“怎么?”
阿斗摇了摇头,像是在回忆什么,过了一会,道:“什么时候丢的?我记得换衣服都塞在贴身袋里……莫非是那天下昆明池去捞姜维的时候?”
赵云又问道:“何物?”
阿斗道:“没什么,丢了就丢了,反正什么劳什子东皇钟血也找不到。”
他把几件物事交给于吉,接过符塞好,又乖乖让赵云绑上。
赵云提着阿斗这个累赘的,不断扭动的大粽子,潜了下水,寻到那个黝黑的洞口、“嚓”的一声,火星飞溅,燃着了绒芯,继而数根火把亮起,赵云把长长的火把杆插在阿斗衣领里,背起他深一脚,浅一脚地沿着秘道走去。
阿斗讨好地说道:“师父你真厉害,居然不让奶吉跟来,这样阿斗就不敢乱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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