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谁才是人来疯,姜维笑得没力,在长廊尽头倚着拐角歪了一会,道:“别说这般大声,听说他素来贪杯,脸红定是刚喝完酒的缘故。”
阿斗笑道:“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这会儿都在前殿呢,姜小维你待会要是去见那块叉烧,记得把我带上,我拉他凳子,让他摔个屁股墩……那树上还有个马蜂窝……”
阿斗唧唧呱呱,声音大得很,和姜维笑得东倒西歪,从长廊后转过来,“哎呀”一声,姜维杵在吕布身上,阿斗收不住脚,扑进了叉烧怀里。
吕布提着阿斗衣领,把他提到一旁,朝曹植漠然道:“这处便是凤仪亭。”
饶是阿斗脸皮厚比城墙,此时也决计是不敢抬头看曹子建表情的。
姜维抓耳挠腮良久,把阿斗护在身后,好不容易憋出一句。
“此儿郎是我帐中书官,伯约管教……管教不严,让植王见笑了。”
曹子建来了长安,按诸葛亮的计策,众人须得避之不见,先把他晾着,直到晾得才子火起,跳脚骂娘,再让流氓主公出场谈判,如此方可争取利益最大化。
曹植倒是不介意,唏嘘道:“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好句!这位小兄弟怎么称呼?”
阿斗讪讪道:“刘翠花。”
第58章 楼前老乞
御花园内,初夏凉风习习,卷起昆明池满池涟漪,芭蕉滴翠,垂柳扶摇。
姜维让着曹子建与吕奉先入亭坐定,苦思冥想许久,终于道:“军中事务繁忙,伯约失陪了。”说毕拉着阿斗正要走,曹植却道:“姜将军请便,这位……可否留下这位小兄弟,权当陪子建说说话儿?”
“啊?”阿斗心中忐忑,不料曹植如此开门见山。
姜维看看曹植,又看看吕布,吕布淡然道:“既是子建有令,留下亦不妨。”
姜维只得道:“这小子不识规矩,素来爱闯祸。”想了想,又道:“翠花……你不可无礼,当心冲撞了植王爷。”
曹植笑声中,姜维夹着尾巴灰溜溜地撤离,料想是搬救兵去了。
曹植随手拨了拨石桌中央古琴,琴声叮咚作响,笑道:“温侯倒也把这亭子布置得雅致。”
吕布漠然答道;“当年董卓重金从江东购得此琴,赠予貂蝉,如今会弹的人,剩不下几个了。”
阿斗仔细端详曹植,曹植虽是貌不惊人,然而谈笑间却有一股挥洒自若的气度,不由得暗自叹服,腹中饱读诗书,才华横溢的人终究有所不同。
曹植叹了一声,道:“文姬那胡笳吹得极好,惜不得再现貂蝉抚琴,文姬奏笳,温侯吹笛之景,光是想想,这凤仪亭上便……”
吕布看着阿斗,阿斗眼睛直勾勾看着曹植,吕布咳了一声,阿斗回过神来。
曹植笑了笑,把琴搁到一旁,道:“翠……可会弹琴?”
吕布冷冷道:“下去把芭蕉摘来待客。”
阿斗哭笑不得道:“吃完了。”
曹植只觉这亭子里的气氛说不出的诡异,却又不知诡异在何处,尴尬笑道:“那是何人?”
曹植转过头去,发现了昆明池边的紫珏。
阿斗随口道:“扫花园的……”
紫珏把树下残叶拢到一处,转头好奇望向亭中。
那是温侯!紫珏不由得站直了身子。温侯身旁那人是谁?曹子建蹙眉看着紫珏,紫珏却望向曹子建身后的阿斗与吕布。
阿斗倾身,吕布侧过脸,两人趁着曹子建转头那一瞬间,快得无以伦比地亲了个嘴。
紫珏脸色唰然惨白,胸口像是被大锤猛敲一记。
曹植再次转身,阿斗与吕布一吻即分,各自归位,就像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一般。
曹植忽然发现吕布的脸有点红,似乎有什么不妥,问道:“是你兄弟?”
阿斗志得意满地擦了擦嘴,朝远处紫珏谦虚地点头,笑答道:“不是,宫里的小厮。”
吕布道:“长的挺像。”他亲了个嘴,心情大好,掸了掸衣袖起身,走下亭去。
紫珏呼吸倏然急促,像是转身想逃,双脚却又不听使唤地钉在原地。
曹植道:“温侯是念旧的人,对这凤仪亭有情。”
阿斗失笑道:“你觉得他会去跟那小厮聊几句?”又摇了摇手指,道:“非也非也,我猜他是要去看看芭蕉树上……有剩的没。”
阿斗所料不差,吕布像是完全没看见紫珏一般,从他身旁直直走了过去,目标是那棵芭蕉树。
曹植目瞪口呆道:“够机灵。”
吕布左看右看,摘了几个果实回亭里,朝阿斗道:“作首诗来听听。”
曹植这才记起前事,赞叹道:“方才那妙句实属神来之笔,翠……小兄弟再来几句?”
阿斗剥了芭蕉,想了想,诚恳道:“天苍苍,野茫茫,一树梨花压海棠。”
吕布满意地点了点头,道:“好诗,押韵。”
曹植赞道:“好诗!”旋又觉得蹊跷,道:“意境仿佛不太合?前半句是草原之风,后半句却是甚为……甚为……”
阿斗煞有介事地提示道:“甚为销魂。”
曹植道:“对,十分销魂!”
阿斗谦虚道:“瞎掰的。”
曹植唏嘘道:“长安纵是一书官,亦有此本事。听闻贵国刘世子才华横溢,子建神交已久,不知小兄弟的诗可是与姜将军学的?”
阿斗笑道:“嗨,那小子不成,说到剽窃……”忽意识到自己得意忘形,险些露了馅,忙道:“亭边柱子上就题了世子的诗,王爷若有兴趣,不妨看看。”
曹植好奇走到亭柱旁,那处是赵云亲自题字,写了秦观的“鹊桥仙”。
曹植笑着转身,道:“金风玉露一相逢,此诗我在子丹处见过……”话未完,愣住了。
阿斗与吕布凑得正近,两人大眼瞪小眼,阿斗本想趁机支开曹子建,再亲个嘴儿,不防曹植却是这么快转身,被抓了个现行。
阿斗凝视吕布双眼,舔了舔嘴唇,不敢转头去看曹植。
半晌后,吕布漠然道:“靠这么近做甚。”
阿斗忙赔笑道:“侯爷……衣服上沾了东西。”说着帮吕布拍了拍肩膀。
吕布把芭蕉皮拣了,咚的一声丢进池里去。曹植尴尬无比,只得又坐回桌前,再想说点什么,却听横里一声河东狮吼,险些把他吓破了胆。
“猢狲又朝池里乱扔东西!”
黄月英双手叉腰,朝凤仪亭内怒吼道:“吃午饭!寻你一早上了!”
阿斗知道姜维终于搬来了救兵,正可趁机撤退,两根手指朝曹植点了点,道:“美人卷珠帘,万径人踪灭……这就是传说中的气势啊!”
旋连滚带爬地逃下亭来,拣了那块芭蕉皮,跟着月英走了。
唯剩曹植哭笑不得地坐在亭子里,只觉长安的诡异实在令人发指,平生所遇怪事,今日尚不足囊括。
好半晌后,曹植才下了总结,道:“这小子有意思……颇似杨德祖。”
吕布不置评定,曹植又莞尔道:“一小厮俱有此妙言妙语,不知其主刘禅又如何。”
说话间阿斗转过长廊,临走前还朝亭内二人抛了个飞吻。
吕布侧着头打量了曹植许久,后冷冷道:“你想太多了。”
凤仪亭一见之后,曹植这洛阳第一大才子,便被惨无人道地晾着了。
晾着就晾着罢,早知诸葛亮并非易与之辈,不过是磨他耐心,曹植在出使前便已料到,幸好有吕布在,纵是蜀汉政权,亦打着汉家旗号,必须承认吕奉先的温侯之位。
除了谈判时日遥遥无期,曹植倒也不受拘束,在永乐宫中自由来去,更可随意在长安城内游玩。
这日风和日丽,阿斗早早便扯了孙亮出来,二人在御花园里把一个牛皮制的圆球踢来踢去。
孙亮大病初痊,赵云仔细叮嘱过,不可案前操劳过久,须得保证每天活动筋骨,阿斗便做了个皮球,内以马尾,棉絮填充,权当陪着孙亮锻炼。
孙亮踢球踢得汗流浃背,笑道:“曹子建……”
阿斗哭笑不得道:“怎连你也成了追星族?这几天话题全围着他转。”
孙亮大笑道:“二舅比之曹子建如何?听说植王爷现连永乐宫亦不敢出,长安城内倾慕民众,都成群结队地在宫门口等着。”
阿斗笑道:“气质不错,但没看出哪儿有才了,也不过就是两个鼻子一个眼。”
孙亮笑道:“一个鼻子两个眼……”阿斗打趣道:“又爱喝酒,脸红的……”
孙亮笑道:“谈吐有何出众之处?”
阿斗想了想,道:“才华这玩意儿,就像个大肚婆,眼看手勿摸……”旋即一记抽射,把鞠踢得飞出老远,宫墙外发出一声女子尖叫,阿斗与孙亮登时吓了一跳。
孙亮哆嗦着站了一会,方道:“二舅别出来……我去赔不是。”
阿斗硬着头皮,探头出院门望去,见不是黄月英,才松了口气,笑道:“真对不住,小……小……周夫人……”阿斗本想开口便唤“小姨”,却见曹植与小乔联袂而来,绕过宫墙,正笑谈着什么。
小乔聪慧,一想便懂,嗔道:“俩猴儿大大咧咧的。”
曹植已莞尔取了皮球,小乔像是话已说完,寻个缘由走了,曹植以膝顶了顶那球,又转身踢了一脚,王服翩翩,英姿潇洒,踢出皮球越过阿斗头顶,划出一道弧线,撞在房外铜锣上,发出一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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