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斗到了伤兵营内,见许多皮肤烧伤面积达全身三四成的重患者,躺在草席上不住呻吟,许多草席上浸了一层血,更有体水源源不绝渗出来。
“你吃饭了么?”
“你痛不?别起来,躺着,待会伤口就破了。”
“烧伤没什么……很快就好了,男子汉大丈夫,不必在乎皮相,你是勇士……”
“……我……回去叫先生给你们加军饷,不,我自己拿点黄金出来给……你们。”
“那边那个死掉的人叫什么?”
“好,我记住了,我……回去记得提醒我,我多给他娘点……钱。”
到最后,连阿斗自己都说不下去了,心里难受得很,伤兵们却感激涕零,认为看到了真龙天子,并能与未来的皇帝说几句话,简直是莫大的荣幸。
确实是种荣幸。
阿斗站在伤兵营外,发了一会呆,从怀中摸出青囊经,叹了口气,仔细查看。
姜维从营帐一头匆匆跑来,道:“当真跑伤营来了!把我们吓的。”
阿斗头也不抬,一面翻书答道:“我来看伤兵,怎么了?”
姜维道:“你身子弱,别往病人多的地方跑,走罢。师父就怕你来这儿,唤我来找呢。”旋匆匆拉着阿斗离去。
阿斗被姜维倒拖出几步,忙叫唤道:“哎--等等,哎呀,老子身子倍儿棒……啊,你看,这个草叫地榆,咦?伯约!”
姜维连拉带拽,最后索性把阿斗横抱在怀里,边走边笑道:“怎么?”
阿斗挣扎道:“放我下来,你看这书,走,我们去找这个叫地榆的草,治烧伤用,这附近有小溪不?它在近水……”
半个时辰后,姜维骑着赤兔马,带着阿斗,俩人偷偷摸摸出了军营,朝五丈原西北向一溜烟跑了。
阿斗笑吟吟道:“该多叫点人陪着,万一真找到了,也有人手……”
姜维哭笑不得道:“得了便宜还卖乖,要被师父知道了,谁许你出营去,待会千万快点,别又害小爷跪磨刀石。莫要在小爷身上乱摸……啊,当心摔下去磕了门牙!”
阿斗搂着姜维的腰,不住与他东拉西扯,开一堆莫名其妙的玩笑,赤兔马神骏,寻到一处树林,那里果真有姜维所说的溪流。
姜维下了马,牵着赤兔,与阿斗并肩在溪流旁找寻,又颇有点忧虑,毕竟两人出营来十分危险,这处又是曹军与蜀军都不驻扎的空白地。
看了许久,姜维道:“没有,走罢。”
话音未落,阿斗却发出一声欢呼:“找到了!”
溪旁石滩上近半里,尽是长了茂密的地榆。
姜维道:“你随手摘几棵,回去给师父看了,让他派人来割就是,赶紧,采完我们就撤。”
阿斗弯腰手下不停,笑答道:“我就怕曹军烧伤的人也多,万一他们也来摘这好东西……”
姜维朝前走了一步,挡在阿斗面前,缓缓道:“你真是……料事如神。”
阿斗愕然抬头,直起身来,机括声咔嚓连响,溪流对岸,十余名士兵端着弩弓,瞄准了自己二人。
曹真双臂抱在胸前,目光如电,冷冷道:“又见面了,刘翠花。”
第48章 琅寰古玉
曹真冷冷道:“莫要再作无谓抵抗,跟我走一趟。”
阿斗幽幽道:“玉佩被我埋在成都,愚夫,杀了贤妻罢,你就一辈子都找不着了。”
小流氓的人生信条之一:得了便宜,一定要卖乖。
于是阿斗吊儿郎当,右手从背后勾着姜维脖子,左手西子捧心,殷切道:“愚夫!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想煞奴家!”
“……”
曹真身后士卒面面相觑,主帅匆忙前来寻草药,碰上这两名少年,还未说明身份,曹将军便示意以弓弩瞄准?
对方称呼什么来着?贤妻?愚夫??外加曹真本就抱着活捉念头,并未喝破阿斗名字,只以“刘翠花”相称,更令众部属云里雾里,茫然无比。
再看曹真,恍惚遭到重大打击,曹将军是个断袖?
曹真的脸登时变得惨白,不知该让人放箭好,还是过去尝试生擒好。
姜维倏然道:“上次我和你去埋的那个?”
阿斗煞有介事道:“嗯!”
姜维十分配合,一手指曹真,另一手扭着阿斗衣领,怒道:“他是你什么人!”
曹真唯一的念头就是想抱着树大哭一顿,这都什么跟什么事!!
“说!他是你什么人!”姜维怒不可遏,活像抓奸在床的原配:“你这个不守妇道的……”
阿斗小心翼翼提醒道:“不守妇道的男人?”
姜维咆哮道:“对!你这个不守妇道的男人!”一面不住推搡阿斗,俩人退到树后。
阿斗尚且幽怨大嚷道:“啊!愚夫--!救我--!”
“……”
曹真吼道:“放箭!莫走了敌将!”
阿斗爆出一阵抽风般的大笑,赤兔马纵声长嘶,冲出树林,曹真翻身上马,姜维笑得险些抓不稳缰绳,赤兔一冲十步,奔出平原,在旷野中一路疾驰!
曹真落了后发,然而胯下战马亦不容小觑,曹真坐骑通体雪白,四蹄明黄,乃是西域朝贡,大魏名马“爪黄飞电”!赤兔虽神骏,却终究年长,马力竟是与爪黄飞电不相上下。
追逐战一起,曹真部属被甩开遥遥一段距离,曹真打了个唿哨,众兵士在疾奔中散开两翼,各以利箭上弩,剧烈颠簸中形成包抄之势,遥遥追赶不休。
“来啊来啊--小乖乖--来抓我啊--”
那声音顺风传来,直把曹真气得抽搐不已,几次想把长枪狠狠掷出,把不住回头扮鬼脸的阿斗飙个对穿,然而几次把枪提起放下,放下提起,却说不出原因为何投不出去。
赤兔猛的一个拐弯,换了奔跑方向,险些把阿斗颠下地来。
曹真竟是吓了一跳,喝道:“当心!”
阿斗傻眼了,哭笑不得道:“他……说啥?我没听错罢,姜小维……”
姜维笑得肩膀直抽,道:“叫你当心……别摔下来,那家伙已被你整得脑子都昏了……”
阿斗与曹真距十余丈远,曹真气血攻心,死命催爪黄飞电,无奈两马一般脚程,无论如何就是拉不近半寸。阿斗索性大大咧咧转过身来,与姜维背靠背,反手抱着姜维的腰,面向曹真,想了想,开始发神经。
阿斗在赤兔马背上颠来颠去,从怀中掏出一条小手绢,向着曹真反复挥舞。
曹真心里咯噔一声,完了。
阿斗痞兮兮,扯着嗓门,喊道:
“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菊花残……”
“愚夫,你就别追了!别追了呀!贤妻不值得你这么惮心竭力,当心油尽灯枯,精尽人亡……你后宫佳丽三千,司马愚弟还在家里等你,曹丕愚兄,甄宓愚嫂……”
只听阿斗嘴上不停,把大魏朝廷文臣武将,连带帝王丞相,司马懿等人跟曹真的暧昧关系,以无中生有神功编排了个遍。
追了不到五分钟,曹真已活生生被扣了无数黑锅在头上,既勾引甄宓,又推倒司马昭邓艾钟会,男女通吃,老少咸宜,大被同眠,四代同床……阿斗编到兴起,又活灵活现,滔滔不绝,加上司马懿曹丕曹植左慈,连早已进了棺材的郭嘉荀彧亦不放过,满嘴乱跑火车,皆是【--哔】【--哔哔】的大好春色。
曹真哭笑不得,只觉今日出门前该翻翻皇历,见这小太岁俱没一次好过,几番想罢手回营,却顾念那枚玉佩实是十分重要的物事,不得不硬着头皮追下去。
曹真终于无奈喊道:“莫跑了,刘公嗣!愚夫……愚兄有话与你分说!那枚玉佩绝非传家宝如此简单!”
“把它还来!为将者一言九鼎,子丹定不伤你二人!”
曹真深吸了口气,纵声呼道:“琅寰古玉关系我大魏气运,能克左慈老道妖术!”
姜维一路笑得眼泪乱飙道:“果真脑子昏了,纵是真的,这话能对敌人说么?”
阿斗笑个不停,远远叫唤道:“求我啊……求我啊……”
曹真走投无路了,正要忍气吞声,放下尊严恳求之时,又听阿斗叫唤道:“求我我也不给你……”
曹真一口血扛不住,终究吐了出来。
说时迟那时快,一声震彻平原的爆喝如崩雷炸裂。
“常山赵子龙在此!休得折辱我家主公!”
曹真深吸一口气,正主儿终于来到!此刻纵是上刀山,下油锅,他也不愿再听阿斗说话了,那满腔怒火化为战意,喝道:“洛阳曹子丹在此!来战--!”
赵子龙白盔飒爽,倒提银龙神枪,从天的尽头纵马急奔而来,短短几息,已与赤兔马错身而过,那一瞬间,子龙一手按在马背上,腾空而起!
曹子丹长脚一踏,踩上马鞍,跃上半空,迎着赵子龙飙射而去!
赵云化作一道银光耀眼的流星,飞向一身黑铜战甲的曹真,两将俱是弃了马,身在半空,把长枪各自一抡!
霎时间,银龙枪撞上子丹神兵黑蟒战戟,发出一声清越巨响!星火四溅!两名战将全力一击,气劲挡开,令平原上野草尽数伏了下去!
“诤”“诤”“诤”三连响!兔起鹘落之间,赵云身与枪合,旋身荡开枪影,狠狠一枪扫中曹真战戟!把他扫得直摔回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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